“哎,我覺得你家小姐和我師父真的很配誒!”靈寶卻適時地把她內心想的直說了出來,“不知你家小姐仙鄉何處?何處高就?可曾婚配?”


    雪兒白了他一眼,“我們在臨安開花鋪。”


    “哦!花鋪,那真的是和我們八竿子打不著…”靈寶抓了抓腦袋,嘀咕,“你家小姐介意嫁到青城山來麽?雖然那裏是深山老林,不比臨安繁華,但我師父英俊非凡,又是紫霄宮的繼承者,也不辱沒了你家小姐啊!”


    雪兒哼了一聲:“做夢!我家小姐早三百年前就許了人了!”


    這一悶棍打得狠,靈寶一下子噎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失望地喃喃:“許了人?不會吧…”忽地又看著她,緊張地問:“你呢?不會也許了人吧?”


    “呸!”雪兒笑著啐了他一口。


    靈寶看到她沒承認,鬆了口氣,涎著臉笑起來:“那…那你願不願意來青城山?青城天下幽,有很多特產,比如洞天乳酒啊,貢茶啊白果燉雞,道家泡菜什麽的…好吃的多了去了!你要是——”


    雪兒臉上微微一紅,白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麽。船卻忽地一震,仿佛磕到什麽,停了下來。她吃驚地探出頭看了一看,叫道:“哎呀!已經到仙筏橋了!”


    他們一路逆流而上,已經到了金溪的盡頭。深山的渡口上空無一人,隻有他們一條船橫在碼頭上,船下那些水草緊緊地簇擁著,仿佛纜繩一樣將船固定在水麵。


    “太好了,比預計快。”簾後傳出一個聲音,白螺站在窗子後,有些疲憊地拂開簾子。


    那一瞬雪兒倒吸了一口氣,發現她的麵頰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透出一股詭異的青白來——她踮著腳,小心翼翼往簾子後麵看了一眼,隻看到明幽岩躺在榻上,臉色也是一般的青白,然而額心那一抹血色卻是淡了下去,幾乎已經看不見了。


    為了壓製他體內的毒性,估計小姐在這兩天一夜裏耗費了極大的靈力。


    “小姐,我們下船吧!”她心裏忐忑,連忙想進艙內去收拾行李。然而白螺卻站在簾子後擺了擺手,阻攔了她:“不了,我們先不下船。”


    “啊?”雪兒頓住了腳,“不下船?”


    “明道長的身體尚未康複,無法行走。我留在這裏照看他,你們兩人分頭去找人來——靈寶去請桐柏宮請鶴峰真人,雪兒,你快去赤城山頂找絳羅和結香,就說…”白螺的聲音低下去,側耳在雪兒耳邊說了什麽。


    小丫鬟有些愕然,“什麽?那二位估計是不肯的吧?”


    “那麽就去偷!”白螺淡淡,“總而言之,一定要拿到!”


    “偷?”雪兒看到小姐的臉色,知道不是說笑,愣了一下,“那太危險了吧?那兩個女人的修為都比我厲害,萬一被她們抓住還不被拔光…”


    “昔日白素貞修煉不過五百年,都能從南極仙翁處盜得仙草,”白螺淡淡出言相激,“我還以為你比她至少多修煉了一百年。”


    “別和我提那條蛇!她算啥?”雪兒果然一頓足,“去就去!”


    她應了一聲,再不遲疑,忽地向虛空中一躍,雪白的羽翼從肋下舒展,轉瞬恢複了真身。白鸚鵡頭也不回地撲扇著翅膀穿窗而去,隻留下靈寶目瞪口呆地看著搖晃的簾子,直到鸚鵡飛得看不見,半晌還是說不出話來。


    “她、她也不是人?”小道童口吃般地看著白螺,“是個鸚、鸚鵡?”


    白螺微微笑了一笑:“是啊。是一隻還沒許人的鸚鵡。”


    靈寶一時間沒有想到這是在打趣他,隻是怔怔地看著雪兒飛去的方向,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可是,可是…好端端的一個小姑娘,怎麽會忽然變成…”


    “咳咳…快去!”明幽岩靠在枕上,斷斷續續地咳嗽著,催促徒兒,“桐柏宮在玉霄峰,你盡快去請鶴峰真人來,就說…就說青城純素道友的弟子有難,速速來石梁相見。如果,如果晚了的話…”


    “是!”靈寶回過神來,不敢再耽誤,跳下船躍上碼頭。他彎下腰,在腳下縛了兩個甲馬,做起了道家的神行法,瞬地便一溜煙跑遠了。


    白螺走過去,卷起了船艙的簾子,望了出去。


    已經是斜陽西下,紅色的落日掛在山巒上,即將沉沒,將淡紅色的餘輝塗抹了整個天地。仙筏橋不遠處便是著名的石梁,一道飛瀑從十多丈高的石梁上傾瀉而下,水氣迷漫,聲如雷鳴。陽光斜照之下,一道虹霓橫過水麵,時隱時現,宛如通往仙境的橋梁。


    然而這樣的光影裏,卻隱隱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靈寶跳下船時太用力,前艙地上的那個箱子忽然間搖晃了起來——起初隻是輕微的晃動,隻是隨著船身來去擺動,然而那種搖晃越來越劇烈,到最後整個箱子竟然在地上發出了格格的聲響,左右跳動!


    “來不及的。”看著弟子跑遠,忽然間,明幽岩歎了口氣,“隻有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而玉霄峰來去至少須要半日的時間。”他咳嗽著,苦笑著望著麵色蒼白的女子:“你支開他們,隻是為了讓他們兩個活命吧?”


    白螺沒有否認,隻道:“以他們兩個人的修為,留下來也隻是拖累。”


    頓了頓,她看了明幽岩一眼:“你還撐的住麽?”


    “至少不拖累你。”明幽岩吸了一口氣,握住了那把白虹劍,掙紮著坐起。他身上的傷口原本已經漸漸愈合,然而此刻一動,又汩汩沁出血來。白螺伸出手扶住了他,雙手交握之下,發覺他的手和自己一樣的冰涼,隱約透出一絲青白色。


    她暗自心驚,發覺他的瞳孔裏的藍光越來越強烈,竟令人無法直視。


    外麵那個箱子格格的響聲越來越劇烈,整條船都被震得搖晃起來。忽然,隻聽到輕微的“吱呀”一聲,仿佛是蓋子被打開了,一股濃烈的腥味頓時撲鼻而來。明幽岩和白螺相握的手下意識地緊了一緊,緊緊盯著前方,眼色凝重。


    生死關頭,連她這樣的人,也不免緊張吧?


    他拄著劍,和白螺並肩而立,注視著前艙垂落的簾子,地上有一層幾乎看不見的黑氣漸漸蔓延過來,外麵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什麽東西活了一樣在緩慢的爬行向前。


    明幽岩低聲:“它來了。”


    白螺點了點頭,忽地低叱了一聲:“起!”


    那一瞬,仿佛水底有什麽巨大的力量疾速推來,這一條小船忽然動了起來!幾乎是貼著水麵疾飛,宛如離弦之箭,向著石梁飛瀑下衝了過去!


    嘩啦一聲,船撞破了水簾,直接撞上了石梁下的岩壁,整條船頓時四分五裂。就在那一刻,白螺和明幽岩點足掠起,分別從左右兩側疾飛而出,穿越了那一道瀑布。


    還沒有等他們落地,身後隻聽一聲劇響,碎裂的船體裏有一物陡然飛了出來,咆哮著躍上半空。那東西全身呈一種詭異的暗紅色,腥臭撲鼻,身做人形,然而手足卻是不成比例地長,雙手幾乎是垂落在膝蓋下,膝蓋以下卻一片血肉模糊,雙足完全看不出形狀。


    “小心!”明幽岩低聲,一個吐氣折身飛上瀑布頂端,穩穩站住。


    白螺也已經躍上瀑布,與他並肩而立。兩人腳下踏著的正是天台著名的石梁,這塊石頭自然天成,如臥龍般橫過水麵,勢極雄奇險峻。高山飛瀑從梁下傾瀉而出,聲如雷鳴,滂沱澎湃,而石梁寬不過一尺,又被水花濺濕,幾乎滑不留足。


    它在一瞬間穿出了瀑布,仰天發出一陣巨大的吼聲。此刻斜陽已經半掛在山巔,日光漸黯,這吼聲回蕩在空山裏,顯得淒厲之極。然而奇怪的是,它卻並沒有追上來,隻是躲在瀑布後麵崖壁的陰影裏,發出刺耳的咆哮。


    潭水劇烈地起伏,從崖上看下去,隻見一圈混濁的血汙在水中滿滿彌漫開來。更奇怪的是,那血汙並不隨著流水向下遊擴散,反而漸漸逆著水往上侵蝕,一寸一寸地,居然沿著瀑布升了上來!


    “這就是那隻飛屍幹魃?”白螺看著腳下寒潭裏的怪物——那個飛屍竟有些眼熟,定睛看去,赫然是那個船家金老大的麵目!隻是全身都腐爛不堪,連臉上的肉都在一塊塊往下掉,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猙獰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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