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盟幫眾大都是第一次來均州,更鮮有人到過武當山,如今,他們卻要攻打這威名赫赫的道門大派了,均顯得很是興奮。


    眾人尚未到得山腳,遠遠望去,但見眾峰嵯岈,氣勢磅礴,紫氣氤氳,雲霞迷溕,縹縹緲緲中隱現丹牆翠瓦,金銀樓台,恍如仙境。


    “人說‘亙古無雙勝境,天下第一仙山’,嘖嘖,神秘空靈、玄妙超然,果真名不虛傳呀!”馬名山眯眼輕搖著蒲扇,一副歎為觀止的陶醉神情。


    “怎麽?軍師,難道以前你沒有來過嗎?”上官雄笑吟吟地轉首問並轡在身旁的馬名山。


    “說起來,還是來過不少回呀!可惜,那是在夢中神遊!”馬名山有些慚愧似的搖著頭。


    “倒是沒有想到呀!你們這些文人,除了吟詩作畫外,平日不是最喜歡遊曆名山大川的麽?”連如此有名的地方都沒來過,上官雄顯得有些難以置信。


    “慚愧呀!”馬名山黯然歎息,“在遇盟主垂青之前,實話說,我真是家徒四壁呀!連吃穿都成了大問題,哪還有錢財出來遊曆?”


    上官雄默然,過了一會兒,歎息道:“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不過,我倒是覺得,在我楚湘盟中,未必就比在那朝廷做官差了!你說是嗎?”


    “那是當然!”馬名山不迭點頭,“象我這種小人物,既無錢,又無靠山,苦讀了二十年,連個舉人都沒能考上,哪來做官的機會?……何況,跟那幫恬不知恥、貪得無厭的家夥為伍,我馬某還不屑呢!”


    “真是可惜了軍師這滿腹的學問呀!”上官雄歎息,“不過,軍師你請放心,在我楚湘盟,你一定能一展平生抱負!”


    閑話間,上官雄已率眾來到山腳下,眼前是一座朱牆高聳、院落重重的大宮殿,門匾上寫著“玉虛宮”三個大字,但殿門緊鎖,靜悄悄的毫無人跡。


    “駱護法,你帶人去看看!”上官雄吩咐身旁的駱俊風。


    駱俊風帶領了數十名幫眾,一邊提防著暗箭射出,一邊小心翼翼地來到殿門前,“砰砰”砸了幾下門,裏麵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上去看看!”駱俊風藝高人膽大,一躍上了高牆,遊目四顧;餘下有十餘名幫眾輕功不俗,忙跟著他紛紛躍上。


    “盟主,好象真是沒有人!”駱俊風轉身向上官雄匯報。


    “不用再看了,你們都下來吧!”上官雄招手,“我也料想是沒人的。這裏不易防守,觀中之人早撤到山上去啦!”


    上官雄率領著幫眾一口氣推進至複真觀前,始終都沒有遇上一名抵擋之人。


    “他媽的,這群臭道士都躲到哪去了?”手持雙錘衝在最前頭的滕海鳴雙手癢不可當,卻沒有對手發泄,狠狠地“咚咚”砸著觀門。


    “咻!”一隻羽箭飛出,逕奔滕海鳴胸口。


    滕海鳴一錘將羽箭磕飛,滿麵喜色的哇哇大叫:“好哇!總算是現身了!龜孫子們,盡管往爺爺身上射吧!”


    話音未落,“咻咻”聲中,數十支羽箭暴雨般的向他罩落。


    滕海鳴將雙錘一陣亂舞,羽箭紛飛中落地,他剛想喘一口氣,但見又一大叢羽箭追身罩落,再沒信心能悉數擋落,怪叫著一邊遮擋,一邊退了回來。


    “盾牌手!撞開觀門!”上官雄大喝。


    數十名幫眾手持盾牌,扛著巨木,呐喊著衝向複真觀觀門,慘叫聲中,數名幫眾受傷跌倒。


    “蓬!”“蓬!”聲中,灰塵彌漫,但觀門厚重,紋絲不動。


    “你們退下!田兄弟、白兄弟,你們上!躍進去,打開觀門!”上官雄見觀門門樓高二丈餘,而且估計上麵定有高手把守,除自己外,就數他們武功最高,便讓他們先去試探一下。


    田、白二人冒著羽箭一躍而上,剛剛踏上琉璃瓦麵,屋脊後突然冒出十餘名道人,劍光霍霍,居高臨下地殺將過來。


    因瓦麵溜滑,又身處低位以寡敵眾,二人抵擋了幾招後,漸漸遮擋不住,隻得狼狽地躍落回觀外。


    上官雄思忖:看這觀門的高度,估計隻有三百來人能躍進去,即使我方這三百人都躍進去了,但對方足有六、七百人,如何能對付得了?若是打不開觀門,這外邊雖空有兩千名幫眾,也隻能是幹著急!……看來,撞開觀門才是唯一的辦法。


    “盾牌手!再去撞!無論如何,一定給我撞開!”上官雄厲喝。


    百餘名盾牌手掩護著扛著兩根巨木的幫叢衝向觀門,大聲呐喊著發力猛—撞。鋪天蓋地的箭矢射落中,眨眼間十餘人掛了彩。


    “咚咚”三十餘撞後,觀門終於轟然洞開,上官雄率眾潮水般地湧入。


    出乎意料的是,觀內隻有不足二百名道人把守,而且高手也很少,沒過多久,就倒下了數十名道人,餘道紛紛狼狽逃竄,因地形熟悉,眨眼間就逃得無影無蹤。


    這麽輕易地就拿下了複真觀,倒出乎上官雄的意外。


    “烏木在玩什麽花樣?難不成將主力都撤到了紫霄宮,等著決一死戰?”上官雄思忖。


    事實好象果然如他所料,沿太子坡一路推進,過了逍遙穀,直至到了紫霄宮前的廣場上,仍沒有再遇上抵抗。


    紫霄宮背倚展旗峰,層層殿堂樓閣倚山迭砌,櫛櫛毗鱗;兩旁屋宇錯落有致,丹牆碧瓦,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此時,紫霄宮宮門洞開,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烏木!上官雄來拜山!快出來說話!”雄渾的語聲震得群山回音繚繚。


    過了良久,仍無回應。


    “他媽的,又在玩什麽花樣?”急先鋒滕海鳴急吼吼的衝上台階,大踏步向觀門內衝去。


    “滕護法,小心有埋伏!”馬名山大聲提醒。


    話音未落,滕海鳴已然衝了進去,馬名山心下歎息,頃耳細聽著即將到來的打鬥聲。


    哪知,過了一會兒,仍是沒有動靜。


    滕海鳴持著雙錘快步走出來,氣呼呼地叫道:“你們怎麽回事?一個也不跟上來!怕什麽怕?一個鳥道士也沒有!”


    “是嗎?”眾人嘩然,麵麵相覷。


    “哈哈哈!”上官雄大笑,“好你個烏木,真有你的!跟我玩‘空城計’呀!”


    話聲中,大踏步進了山門,眾人怕他有失,忙尾隨著他魚貫而入。


    “冷護法,你陪同著軍師,帶領一千名兄弟守在外邊。若有情況,我會通知你們殺進來!”上官雄轉身吩咐跟上來的冷經天。


    於是,楚湘盟幫眾分為兩撥,馬名山和冷經天帶領著一千名幫眾守在廣場上,上官雄帶領著千來名幫眾和那一百五十名緹騎直入紫霄宮。


    過了龍虎殿、行經循碑亭,穿過十方堂,進到一個方石鋪地的巨大院落。眾人抬眼一望,但見三層飾欄崇台之上,一座雄偉的三層重簷的大木殿氣勢莊嚴,巍然眼前,殿上一塊靛紫底色的巨匾,上書“紫霄殿”。


    有那麽一刹那,上官雄神情恍惚,往日在武當時的種種情景,忽然飛快地一一浮現在了眼前。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將這個令他傷心絕望、痛恨不已的地方忘卻了,卻沒有想到,一旦故地重遊,原來一切又都是那麽清晰的刻在了記憶深處。畢竟,這裏是他曾經生活過十餘年的地方,怎能夠說忘就忘呢?


    迅速地,上官雄回過神來,麵色一肅,緩步沿石階上了月台,到了殿門之前。


    “烏木,上官雄已至!出來吧!”過了好一會兒,殿內也是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哼!看你玩什麽花樣!”上官雄不耐,舉步進殿。


    田鯤鵬、白展鴻等眾高手怕他有失,忙搶步護在他左右,跟著進了紫霄殿;餘人則均留在了院中,一邊小心戒備,一邊關注著紫霄殿裏的動靜,準備隨時殺入。


    進殿的眾人一邊戒備,一邊遊目四顧,殿內空蕩蕩的,唯見石殿須彌座上的真武大帝金身和周圍一眾表情各一的仙人泥像。


    “你們去後殿看看!”上官雄微覺意外,吩咐道。


    當下,二、三十名高手去了後殿搜索,隻剩下田鯤鵬、白展鴻跟在上官雄身旁。


    過了約一炷香時間,搜索的眾人紛紛返回到紫霄殿,均是一無所獲。


    田鯤鵬看了一眼神情木然的上官雄,輕聲問道:“盟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上官雄沉吟道:“在想呢!……還沒想清楚。”


    “會不會是烏木自知不敵,已率眾自後山逃走了?”白展鴻目光閃動,猜測道。


    “白大哥言之有理!”


    “很可能!很可能!”


    “……”


    滕海鳴、駱俊風等幾人附和。


    “也許還在山上,隻不過不在紫霄殿罷了。”一名三十餘歲,背插一對短鐵槍的緹騎猜測道。


    “蘭兄弟說得對!大有這種可能!”說話這人身形魁梧,紫膛臉上疙疙瘩瘩,正是前日圍攻枯木時那領頭的漢子。不知是他並不止一根鐵鏈,還是又重新打造了一根,反正,現在他右肩上又掛著一大圈粗大黝黑的鐵鏈。


    眾人議論紛紛,一部分人同意白展鴻的意見,大部分則同意那姓蘭的緹騎的猜測。


    “可是,武當山上道觀林立,加之聽說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澗,還有深洞幽泉無數。他們隨便往哪裏一躲,地方這麽大,怎麽找?”邱啟元皺眉。


    “是呀是呀!”


    “真是個麻煩事!”


    “這幫臭雜毛太狡猾了!”


    “……”


    眾人紛紛歎息。


    上官雄靜靜地聽著身旁眾人的紛亂議論,不置可否,默然不語。


    “這群膽小如鼠的臭雜毛!我呸!待我先砸了這破紫霄殿,看他們羞也不羞!”滕海鳴滿擬在武當會是一場惡戰,哪知自複真觀那一場小小的戰役後,至今連一個敵人的影子都沒碰上,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氣衝衝地擎著雙錘,朝著真武大帝像惡狠狠地砸去。


    “不可!”上官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滕海鳴掙紮了一下,如蜻蜓撼柱,隻得停止了掙紮,氣哼哼地道:“打又不能,砸也不可,真氣煞人了!盟主,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吧!”


    對於滕海鳴這稍顯無禮的態度,上官雄也不生氣,微笑道:“滕護法,你先聽我說,若是覺得我說得沒道理,再砸也不遲。”


    他逐一掃視了眾人一眼,道:“本盟主也覺得烏木及眾武當弟子並沒有逃走。我猜測,烏木應當是自忖武當實力無法與我們抗衡,又恐大戰之下毀了紫霄宮,所以率眾先行撤退,去它處布防了……”


    “那正好,先毀了這紫霄殿,偏不讓烏木那老雜毛如願!”滕海鳴沒能砸下那一錘,心下不爽,老惦記著,如今聽上官雄說烏木也擔心此事,認為既然這麽好的打擊敵人的機會,當然應當是馬上去幹,便理直氣壯地插口叫道。


    “是呀!滕護法說得有道理!如此一來,烏木及那群臭道士必心痛不已,心神大亂,豈非是先勝了一局!”田鯤鵬也是一個火爆脾氣,頭腦也不是很聰明,忙附和道。


    餘人則都較有心計一些,並且其中有幾人心下也讚同這種做法,但看了上官雄的神情後,猜想他並不願意這麽幹,便都默不作聲。


    上官雄目無表情地看了田、滕二人一眼,緩緩道:“我覺得不可。若如此,隻會激起眾武當弟子同仇敵愾之心,反增阻力……興許,烏木認為既然這裏是守不住的,就沒必要在此增加他們的人員傷亡,便放棄了……說不定,他還算定了我們會毀紫霄宮,便索性犧牲了它,來增強眾弟子的鬥誌呢!”


    頓了一頓,續道:“不過,那烏木舍了紫霄宮,率眾逃竄,相當於是棄武當數百年基業於不顧!如此貪生怕死的行徑,如何對得起武當列祖列宗?如何配做武當掌門?……本盟主此次率你們前來攻打武當,一則是要找那烏木報仇雪恨,二則也是要令武當派威名掃地。這次,即使我們找不到烏木,殺不了他,但我們隻須將他的行徑到江湖上一宣揚,看他還有何顏麵枉稱武當掌門?看那些武當弟子還有何顏麵在江湖行走?”


    眾人紛紛稱是,均鄙夷烏木浪得虛名,而駱俊風等幾人忙都盛讚上官雄高瞻遠矚,氣度非凡。


    白展鴻遲疑了一下,皺眉道:“盟主,您的意思是:我們是就此下山,還是要繼續搜尋烏木他們?”


    “既然來了,豈能空手而歸?當然要繼續搜尋!”上官雄冷笑,“山上有吃有住的,有什麽好急的?哼,就是踏遍這方圓數百裏,也要將他們給我找出來!不殺烏木,不滅武當,難消我心頭之恨!”


    眾人均是好戰之輩,就怕上官雄見好就收,此行再也撈不到仗打了,聞言放下心來。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尋找他們呢?盟主,您分派吧!”滕海鳴嚷道。


    “急什麽急?”上官雄看了看真武大帝像,麵色一肅,整了整衣冠,一邊走上前去,一邊道:“既然來了,眾位隨我一起拜拜真武大帝吧!”


    滕海鳴不願,心下道:“婆婆媽媽的,拜什麽拜?哼,老子才不跪拜你們這些臭道士的祖宗呢!”


    白展鴻跟著走上前,心想:“盟主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不忘自己曾是武當弟子,他雖跟烏木有仇,但對武當先祖,卻不願缺了禮數。”


    邱啟元卻邊走邊想:“盟主不同意砸了紫霄殿,雖說有顧忌激起武當眾人敵愾之意的原因,但多半還是舍不得,所以才不願毀去……既然他要拜,就跟著去拜吧!人說‘禮多人不怪’,拜了總比不拜強!管你真武老兒保不保佑老子,反正老子是這廂有禮了!”


    “哼!”殿左忽然傳來一聲冷哼。


    上官雄正要下跪,聞聲大吃一驚,忙轉首望去。不知何時,一名麵色紅潤的老道已不聲不響地站到了殿角的那根數丈長的杉木上,正是烏木。


    餘人悚然,齊都轉過身去,但卻大都不認識他,但見他青灰道袍,背插長劍,鶴發童顏盡顯仙風道骨,一雙足尖輕點在杉木上紋似不動,又似隨時都會禦風而去,一雙精光熠熠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冷盯著上官雄,對餘下眾人竟似視而不見。眾人懾於他那氣吞寰宇的氣勢,不約而同地拔出兵刃,嚴陣以待。


    上官雄迅速恢複了鎮靜,迎著烏木銳利的目光,冷笑道:“烏木,你總算還在這裏!否則,我上官雄也替武當感到羞恥!”


    烏木冷笑一聲,輕輕一躍下了杉木,也沒見他足下怎麽移動,已然近前了兩丈餘。眾人駭然,齊都驚得後退了一步,接著又強打起精神來,將他遠遠地團團圍住。


    烏木對周遭眾人毫不在意,怒瞪著上官雄:“上官雄!你這欺師滅祖、殘殺手足的無恥小人!有什麽資格跪拜我真武大帝?!”


    上官雄擺手製止住蠢蠢欲動的眾屬下,大踏步走前兩步,雙目灼灼,怒喝道:“我上官雄又不是武當弟子,也不受你管轄,要拜真武,與你何幹?!我拜真武,乃是敬重他心地慈悲,普濟眾生;你烏木假仁假義、心胸狹隘,兼且手段陰狠毒辣,卻有何資格執掌武當?又有何資格整日跪拜真武大帝?!”


    “死不悔改的東西!”烏木怒睜雙眼,“是我糊塗,一直不肯除你,致使養虎成患!你說得沒錯,似你這等狼心狗肺的畜生,如何配做武當弟子?……聽說,你已殺了我商師弟,是嗎?”


    “是。”上官雄淡淡地冷笑道:“這種卑鄙小人,早該殺了!”


    烏木氣極反笑:“該殺?對,真該殺!今日,我一定會取了你這卑鄙小人的性命!”


    上官雄大怒道:“我怎麽卑鄙了?我上官雄乃是跟他商嘯天一對一,不使陰謀詭計,堂堂正正地將他擊殺的!”


    “好一個‘堂堂正正’!”烏木狂笑:“我烏木也一定會堂堂正正地取你狗命的!”


    “哈哈哈!”上官雄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憑你一人,就想殺我?……枯木他們呢?”


    “殺你一人,貧道一人綽綽有餘!何需他們?”烏木暴喝,“上官雄!你敢跟我來一場堂堂正正的決鬥麽?”


    “怎麽個‘堂堂正正’法?”上官雄神情故作輕鬆,想掩飾住略顯緊張的心情。


    “你我一對一,公平決鬥,”烏木以嘲諷般的目光緊盯著他,輕蔑地道:“上官雄,你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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