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客人李滿囤樂嗬嗬進院。


    王氏看男人高興實不想做壞人潑涼水,奈何女兒女婿明兒不來的事瞞不住,隻得吞吐說了。


    對於自己揚名鄉裏的日子,女兒女婿不到,李滿囤頗為遺。但考中秀才的李滿囤已然知道鄉試比科考的巨大優勢——鄉試考出來就是舉人老爺,是官身,可以參與地方事務直接出仕,連縣太爺布政都要問詢意見。


    他自問水平不夠考不出來,不然他也會用功去試——誰還不想做個官?


    夫榮妻貴,女婿知道上進是好事,是他閨女的福氣,他可不好攔著,而且女婿中了鄉試,他就是舉人老爺的嶽丈了,豈不是比女婿明兒丟下書來給他幹巴巴的祝酒更體麵?


    “現是女婿用功的關鍵時刻,”李滿囤和王氏道:“不然咱們紅棗不會說不來的事。”


    “過去這些年,紅棗和她女婿處處給咱們做場麵,想必是實在騰不出手來了,才來跟咱們商量。”


    “想想過去一個月,咱們一起都吃幾回席了?而且再兩天又要吃席,謝家二房老爺過六十大壽。”


    “俗話說人情大似天,謝家家大業大,人情往來特別多,而紅棗和她女婿又是宗子宗婦,小小年紀就要頂門立戶實在不容易。現他們爹娘公婆都在外做官,咱們作為爹娘和嶽父母,不替他們擔待些,誰替他們擔待?”


    “紅棗來找咱們商量,這是信任咱們的意思。你可不許不高興。”


    李滿囤說得在理,王氏趕緊與自己辯白道:“我哪有不高興?先我不就一口答應了嗎?”


    夫妻倆正商量著事,卻見兒子李貴中抱著一個匣子同著抱著一堆匣子的張丙進來。


    “爹,娘,”李貴中一見到父母立就顛顛跑來道:“謝伯父送的這個翠竹筆筒真是太好看了。爹,你給我吧!”


    “做夢!”李滿囤一把拿下兒子手裏的匣子,虎著臉道:“我說剛你跑哪兒去了?敢情是看別人送我的禮去了。”


    “你眼光倒是好,知道討這個翠竹筆筒,但你今兒的功課做了嗎?十頁字寫好了嗎?”


    李貴中……


    “瞧你這點出息!”李滿囤恨道:“口口聲聲說要學你姐夫考案首,結果連每天的書課都不做——就你這樣怕是連縣試都過不去,還好意思提案首?”


    “我告訴你,明兒你姐夫在家溫書不來,你也明兒一早也給我去學裏念書,隻午晌和你貴林哥一起來吃飯,飯後還給我繼續念書去——聽到沒有?”


    吼走兒子,李滿囤方拿著匣子給王氏看道:“忘了和你說了,今兒尚兒拿來了親家給我的賀禮,你看看,一整塊翡翠雕的翠竹筆筒。”


    “我說這禮太貴重,不能收,尚兒非要給我……”


    ……


    六月二十七李高地一早便來到桂莊。見到長子,李高地奇怪問道:“滿囤,今兒你請客,咋還叫貴中去念書?”


    李滿囤笑道:“爹,貴中還小,又不會待客,留在家也是搗蛋,倒是叫他去跟貴林念書的好,橫豎午晌和貴林一道回來吃飯”


    李高地點點頭和同來的兩個孫子道:“貴祥、貴吉,你兩個也都家去念書吧!”


    經曆了昨兒和全縣秀才童生一桌吃席的風光,李高地巴不得這樣的風光再多來兩回,不免要敦促孫子念書。


    若是以往,李貴祥一定不樂意,但今天李貴祥答應一聲便站起了身,反倒是李貴吉有些磨蹭——他想得他大伯挽留。


    沒想李滿囤直接感人:“爹說的是,貴祥、貴吉你兩個也都去念書,午晌再來吧!”


    俗話說“法不責眾”,李滿囤心機地想:隻要把侄子們都趕回去念書,這樣兒子女婿念書或者不來就不顯突兀了。


    打發走孫子,李高地想尋人說話,但四下看看,沒看到謝尚,又問長子:“滿囤,今兒紅棗和她女婿還沒來嗎?”


    “爹,”李滿囤笑道:“今兒紅棗和她女婿不來。”


    “為啥?”就為和謝尚說話一大早來的李高地不高興了:“今兒是你的大日子,紅棗和她女婿哪能不來呢?”


    見識了昨兒一縣秀才童生對謝尚的各種推崇,李高地想在鄉鄰前再與有榮焉一回。


    李滿囤駁道:“爹,這一家都有一家的事。比如您家現就隻您和娘兩個人來。”


    “為啥?還不是家裏的活計做不完得有人做,侄子們也都有自己的前程?”


    “似滿倉每天早起賣菜,得近午才能來,貴雨在村學堂教書,昨兒已請了一天的假,今兒也必是要午晌才能來,貴祥、貴吉剛也都家去念書去了。”


    “這回八月鄉試我女婿要下場。爹,你算算今兒都幾號了,離考試還有幾天?”


    “似我女婿的前程不比滿倉賣菜、貴雨教書和貴祥、貴吉念書更重要?”


    “現正是節骨眼的時候,可我女婿還給我做臉,昨兒來了一天,今兒他想來,我也不能叫他來——女婿來是他懂事,我這個做嶽丈的也得懂事不是?”


    “爹,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被兒子批評不懂事的李高地……


    六月二十八是謝知遇的六十大壽。這天謝知遇廣邀賓客,在他的殿春院擺了酒席慶賀。


    李滿囤作為秀才收到了邀請,同著王氏也拿著帖子吃酒來了。


    紅棗看到她娘極為高興,沒想王氏卻感慨道:“似你們家這樣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的你女婿還能擠出時間來念書可真不容易。”


    “今兒你弟原想來,你爹就沒同意。說這一個月怕是有半個月在各家吃席,私塾就沒去幾天。這樣下去還得了?說是個什麽永來著的?”


    眼見她娘回想不出,紅棗提醒道:“傷仲永?”


    “對!”經紅棗這麽一說王氏想起來了,接著道:“就是這個傷仲永。”


    “然後一早便打發你弟念書去了。”


    “爹說的是,”紅棗點頭認同道:“弟弟這個年歲合應該念書。”


    “聖人說‘業精於勤,荒於嬉’,一天到晚地吃席可不成,沒得耽誤了學業。”


    “紅棗,”王氏可惜道:“這考試在即,你女婿今兒又要被耽誤一天了。”


    王氏也巴望著女婿鄉試高中。


    “娘,”紅棗壓低了嗓音:“您別看我婆家酒席多,但我公公先前對你女婿管束的卻是極嚴。”


    王氏:?


    “酒席吃歸吃,但前後的時間都得在書房念書,然後來吃了飯就家去,席間也不許喝酒。”


    “現你女婿養成了習慣,似今兒這樣的日子現都還在書房溫書,隻開席前才同老太爺一同來,別人問起來就說在老太爺跟前盡孝——不然,那一屋子的書,不花時間如何能夠念完?”


    被刷新了世界觀王氏感歎:“幸而有老太爺縱著!”


    紅棗輕笑:“老太爺也盼著你女婿高中呢!不然這麽大一個家業,子孫若不得官,可守不住!”


    “娘,”紅棗勸說道:“咱家以後就指望弟弟撐門戶呢。咱家原就人口少,沒啥助力,弟弟唯有考中了功名,將來才能在族裏立足,有安生日子過!”


    “辛苦十年,然後換幾十年的太平,娘,這筆賬劃算的!”


    “對!紅棗你說的對!”紅棗一番話說得王氏頻頻點頭。


    王氏永遠記得被分家時和男人在林地抱頭痛哭時的悲憤和無助,也忘不了分家後公婆屢次三番地對桂莊的窺探。


    過去九年公婆肯消停主要是因為紅棗不僅高嫁而且夠本事能當家的緣故,王氏想:不然即便有了兒子,也難保無虞——她婆從不是個省油的燈。


    現今男人有了功名,村裏的事都要托賴他出麵,她公婆明顯就更收斂了——這兩天請客她婆都是幹吃飯不說話,即便別人偶爾問起也都是滿口的好話,可以說要多賢惠有多賢惠,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


    男人說這就叫“腹中有詩文,不怒而自威”。


    所以她兒子也必得好好念書考個功名才行!如此方能護得住家裏的田宅店鋪不遭人搶奪算計。


    心念轉過,王氏早起對兒子哭鬧的那點子心疼立刻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則是要如何襄幫男人敦促兒子用功……


    中午請親朋,晚上則是謝知道和老太爺父子倆吃飯說話。


    乘著飯後喝茶的機會,謝知遇乘機提道:“爹,您看我娘都過世二十多年了,至今這靈柩還埋在尼庵後山無主的墳地裏。”


    “這也是兒子無能,至今都沒得功名的緣故。不過這回子蓉、子芹以及子荃、子苙還算爭氣,都中了秀才,允甘和允斤也中了童生——爹,您看在您這些子孫還算出息的情麵上是不是挑個日子把我娘遷進祖墳?”


    “一轉眼都二十多年過去了!”端著茶碗老太爺不覺感慨:“知遇,難為你還記得你娘遷墳這件事。”


    “爹,”謝知遇跪下道:“百善孝為先。娘遊魂飄落在外,兒子心裏不安日日都不敢忘。”


    “知遇,”老太爺道:“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但這件事不行!”


    “為什麽?”謝知遇訝然:“子安擬的家規裏都說可以。”


    謝老爺點頭:“是,別人都可以,似你十三叔的娘,還有子蓉、子芹、子荃、子苙他們的娘都行,但獨你娘不行。”


    謝知遇呆住了,半晌方哭告道:“爹,即便娘早年在祖母靈前失儀,但生前就已得了教訓,吃了大苦,生了病都還被關鎖尼廟十幾年,身後更是不得入祖祠受祭祀……”


    看著胡子眉毛灰白的兒子涕淚交加,老太爺心裏也不好受,但猶自強硬道:“知遇,你娘不能入祖墳的緣因並不是你想的靈前失儀。”


    “你娘這一生罪孽深重,現葬的尼庵,日日頌經,正可消去你娘的惡業,是最適合葬她的地方。”


    “你若真有孝心,往後便替你娘多做功德,超度她早日出地獄重投人胎吧!”


    聞言謝知遇眼淚掛在胡子上徹底怔住——他娘先到底做了啥,以致幾十年過去他爹都不能同意他娘入主墳?


    還說要消罪孽。


    元維被點中江州鄉試主考的同時,謝子安也被點中了陝西鄉試主考。雲氏帶著謝奕歸鄉。


    七月十二,雲氏一行到了謝家村,謝尚去碼頭親迎。


    聽人回說車隊已進了城,紅棗方去二門候迎,結果沒想大老爺謝知道已經同著大太太呂氏以及謝子平等人候著了。


    沒想到來了這許多人的紅棗……


    作為公公謝知道來二門當然不是為了迎接兒媳婦雲氏,他迎的是他的乖孫謝奕。


    但謝知道輩分擺在這兒,他往二門這麽一站,似大太太呂氏以及謝子平等兒孫就不能不來,於是剛坐車進家的雲氏便為這二門外的陣勢給唬了一跳。


    雲氏可不敢擔被公公親迎的名——這話好說不好聽的。


    雲氏囑咐了謝奕幾句,然後便讓他先下車。


    謝奕同謝尚先來拜見謝知道,謝知道一見自己的心肝到了,便就拉在手裏笑道:“奕兒回來了,還記得爺爺嗎?”


    謝奕今年都八歲了,且還特會賣乖,立軟糯回道:“奕兒每天都想爺爺。”


    謝知道聽得心都化了,笑道:“那咱們先去給老太爺請安!”


    有了乖孫,謝知道拍拍屁股自顧走了,呂氏卻不好就走——來都來了,還能放著現成的人情不做嘎嘣扔下雲氏跟著走?


    呂氏不走,葛氏等人便也不好走,隻能含恨留在原地做出歡喜迎接的樣子——雲氏作為大嫂子,萬事掐尖要強不說,後生的一個謝奕更是比先前的謝尚更受公公的寵。


    她們巴不得雲氏永遠待在京師別回來。


    晚一輩的薑氏等人對於雲氏家來倒是頗為歡迎。


    薑氏等人的嫁妝說起來也有三五千兩,但因其中田地宅鋪有限,每年生息就隻兩三百兩。


    每回雲氏家來都會與她們見麵禮,即便隻兩匹綢緞或者兩根簪子,那也是二十兩銀子,可填充她們的私房。


    不是她們愛小,而是有了兒女,不免就想著多攢一點。


    看男人們都進去了,雲氏方才下車。


    進門先給呂氏見了禮,然後便就該葛氏等妯娌上前給雲氏見禮,接著才輪到紅棗行禮。


    雲氏親扶起紅棗笑道:“好孩子,快起來,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雲氏說的是真心話——過去兩三個月,兒子去府城趕考,她這一房的家務就全壓在紅棗一個人身上。


    打點兒子考試行裝、日常孝敬老太爺、大老爺、操持端午節十三房人的分例節禮、辦流水席、修整明霞院房屋,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虧她辦得下來。


    如此她方能踏實待在京師。


    尚兒媳婦簡直就是她的左膀右臂——她這個兒媳婦實在是娶著了。


    “媳婦在家有啥辛苦,”紅棗謙虛笑道:“倒是娘旅途奔波才叫辛苦!”


    雲氏看紅棗不居功自是愈加高興,放手前拍拍紅棗的肩道:“聽說這回你爹也中了秀才,似這麽大的喜事,我和你爹在京城也不能過去叨杯喜酒實在遺憾。”


    紅棗道:“娘,您和爹每回都對我娘家這樣客氣,這回又送了這樣的大禮,我爹娘讓我跟您和爹道生受,可千萬不敢再這樣了!”


    聞言葛氏、薑氏等人的臉色不約而同都露出豔羨。雖然沒有親見,但都聽男人說過這回謝子安賀親家李滿囤中秀才的賀禮是整塊翡翠雕的翠竹筆筒,市麵近值兩百兩——是當年賀他們中秀才賀禮的三四倍。


    寒暄後進五福院給老太爺請安。雲氏看老太爺精神挺好,樣貌與離家前沒啥兩樣,心中自是高興——她男人官做得極順,兒子也是前途光明,現唯一的心思就是巴望著家裏這幾個長輩活得長長久久,不叫男人和兒子丁憂。


    飯後謝知道以雲氏才剛家來萬事不濟為由領謝奕去他書房歇晌。


    紅棗和謝尚則陪送雲氏回到明霞院。


    久別歸來,雲氏進院看到院內房屋整潔,牆壁房柱都是新粉新刷;花木修剪齊整,入目所及地麵不見一點青苔雜草,空中更不見蚊蟲飛舞;廊下新掛的遮陽竹簾顏色青翠,被日光一蒸還散發著竹子清香;幾籠黃鸝嬌鳳為人轉移到日頭已轉過去的正房廊下正蹦跳得歡快;正房前兩棵石榴樹花果繁茂,紅火得跟兩個超大號紅燈籠一般喜氣洋洋。


    看到院裏的一切都和先前在家時一樣,雲氏心中感念,看紅棗不覺愈加順眼。


    時雲氏的陪房已經送來了行禮。


    進屋看到一地的箱子,雲氏便讓陪房媳婦拿來一個皮質小匣子給謝尚道:“還是你得縣試案首的時候,你爹心裏高興費了許多勁才找南邊來的商人買到了這個西洋來的懷表。”


    西洋懷表?紅棗眼睛亮了,心說果然是京城才能有的大世麵。


    “懷表?”謝尚的眼睛也亮了。


    謝尚知道懷表,老太爺就有一個。謝尚沒想他也能有一個懷表——他爺、他爹都還沒有呢!


    迫不及待地打開匣子,謝尚看到裏麵兩隻銀鍍金畫八寶琺琅彩懷表不覺詫異道:“怎麽有兩個?”


    雲氏笑:“聽說這西洋人和咱們大慶朝做生意久了,知道咱們送禮都講究個成雙成對,就跟著入鄉隨俗把這懷表做成對表,一個匣子裝兩個。”


    聞言紅棗不禁感慨:這就是金錢的力量!


    謝尚拿出兩隻懷表瞧了瞧,看兩隻完全一樣,便放回去一隻。


    打開另一隻懷表,謝尚看了一眼堂屋擺鍾的時間,然後便對著懷表撥弄了好一會兒,接著遞給紅棗道:“紅棗,這個懷表給你。”


    紅棗高興謝尚能想到她,但想著這是公婆給謝尚的便又看雲氏,直看到雲氏點頭方才接過,興奮道:“多謝大爺!”


    入手便覺一沉,紅棗覺得這個不到兩寸大的圓形懷表沉重得跟個鐵疙瘩,錯了,應該說跟前世的第一代大哥大一樣特有質感。


    “紅棗,”謝尚湊過來熱情指導:“你按這裏打開!”


    然後又親自示範:“你看,這就打開了!”


    “這樣就合上了!”


    “紅棗你來試試!”


    根本不需要人教的紅棗……


    但麵對謝尚興奮的眼睛,紅棗實在說不出拒絕地話隻能裝出新奇的樣子配合著開關了幾回。


    謝尚一見更高興了,求表揚道:“紅棗,好玩吧?”


    紅棗能說啥,隻能笑說:“有趣!”


    不過能得一塊懷表總是好事,紅棗暗想:以後隨身帶著,出門看時間就方便了。


    想到隨身,紅棗想起來了她這世的衣服根本沒有口袋,所以,她這懷表要往哪裏裝?


    “大爺,”紅棗問謝尚:“這懷表平時怎麽帶身上?”


    “裝荷包裏,”謝尚告訴道:“讓丫頭替你掛著,然後想看時間的時候,叫丫頭拿過來就成。”


    紅棗跪了,為謝尚的理所當然!


    結果沒想雲氏竟點頭讚同說:“對,就是這樣!”


    然後便叫丫頭拿荷包來。


    一匣八個荷包,謝尚從中親挑了一對暗紫色刺繡午時花的荷包。


    所謂午時花,其實就是太陽花,其花色鮮紅,葉色碧綠,落時花瓣整朵凋落形如金錢,又被稱為“夜落金錢”,是和牡丹花一樣受歡迎的荷包圖案。


    紅棗金菊和顯榮兩個小心翼翼地把懷表裝進,然後一個似針線荷包一般地掛在胸前,一個小心地掛在腰間,頗為無語——戴塊懷表而已,竟然還要丫頭小廝幫忙?


    不過低頭看看胸前金項圈掛著的玉佩五兒,紅棗覺得為她頸椎計,還是讓丫頭來分擔比較好。


    轉想起剛懷表的質感,紅棗問金菊:“這懷表掛脖子上沉嗎?”


    金菊驕傲挺胸道:“不沉!”


    看到金菊眼裏的自得其樂,紅棗心說:你開心就好!


    但等幾天過了這熱乎勁,望你還笑得出來。


    晚上去天香院請安的時候,雲氏孝敬了謝知道一對懷表。


    紅棗以為謝知道會跟謝尚給自己一樣給大太太一塊懷表,結果沒想謝知道看有兩塊表問的卻是謝奕:“奕兒,你有懷表嗎?”


    謝奕眨著大眼睛可憐兮兮道:“沒有。爹說我還小,用不上。”


    “等我將來考過了縣試去府城考府試的時候再說。”


    “嘖,怎麽會用不上?”謝知道不以為然道:“咱們奕兒年歲小歸小,但京城家鄉幾千裏的路來回都跑好幾趟了,比尋常大人走得遠路還多——奕兒走這麽遠的路沒懷表怎麽成?”


    “奕兒,你爹不給,爺爺給!”


    沒有猶豫地,謝知道給了謝奕一塊懷表。


    謝奕下意識地看向他娘,眼見他娘點頭立歡呼一聲,興奮道:“謝謝爺爺!”


    “爺爺,”謝奕拿著懷表熟料地打開,然後問道:“你會用懷表嗎?”


    謝知道笑:“奕兒會?”


    “會的,”謝奕得瑟道:“我爹教過我。爺爺,我來教你!”


    ……


    謝知道和謝奕倒是其樂融融了,而謝子平等人的臉色卻變得難看——他們(男人)都中秀才了,還沒得懷表,他爹卻隨手把懷表給了才馬腿高的謝奕。


    這心眼都歪成啥樣了?


    看著屋裏唯一神色不動的呂氏,紅棗是真心佩服——這大太太的涵養也太好了!


    同樣孝敬一對懷表給老太爺。老太爺一見就笑了:“這可是個稀罕玩意,難為子安能夠弄到。”


    “可巧我那塊不走了,正想著是不是打發人送京師或者南邊去修,不想子安就送了新的來。”


    看老太爺拿了一塊自用,謝奕上前獻寶:“太爺爺,您看我的,我這塊的畫是鶴銜仙草,和您這個五福捧壽不一樣喲!”


    “哦?奕兒也有?”老太爺好脾氣地笑道:“那太爺爺可要好好瞧瞧!”


    謝奕得瑟:“這是我爺爺剛給我的。爺爺說我走遠路,沒懷表看時辰不方便……”


    下剩一塊懷表,老太爺自己收了沒有給人,紅棗不免猜測:老太爺是不是私底下留給柳姨娘?


    有了懷表,紅棗立覺得方便許多——在臥房就能看時間,再不用跑堂屋了。


    不過兩天紅棗就習慣了懷表的使用。


    今兒中元節。一早照例來謝家村祭祖。


    因為今年科考一氣中了五個秀才三個童生的緣故,這能來謝家村祖祠的女人一下子就多了十三個。如此加上先前葛氏等人,這祠堂門外的女人一下子就變成了二十個。


    祠堂大門統共就那麽大點的地方,陰涼地就更小了。現一下子站這麽多人,紅棗頗擔心日頭很快就會轉過來,不少人將沐浴在陽光的直射之下。


    “今兒來的人多,讓廚房多煮點綠豆湯。”紅棗吩咐丫頭,然後又問:“現在幾點?”


    金菊從脖子掛著的荷包裏掏出懷表熟練打開,畢恭畢敬地跟紅棗匯報道:“回大奶奶,現在是辰時一刻。”


    紅棗點點頭,繼續道:“巳時一刻前送來才能趕各房爺上山掃墓前喝。再記得再多拿幾把傘……”


    二房、三房女人原不知紅棗有懷表,現今看到金菊手裏的精巧玩意,不免都多看了兩眼。


    老太爺昨兒給了謝知微一塊懷表。


    十三太太甄氏雖然沒得,但聽到女人們的竊竊私語便有心賣弄,出言道:“尚兒媳婦,這懷表你也有?”


    紅棗笑道:“這懷表原是爹娘賞我家大爺的。大爺看我操持家務少不了看時間,便與了我一塊!”


    聞言甄氏也豔羨了,有些酸道:“尚兒倒是什麽都想著你!”


    紅棗淡笑不語,心裏則跟喝了農夫山泉一樣覺得有點甜。


    呂氏前麵聽到,心裏泛苦——果然是一步錯步步錯。她從她爹收下元配楊氏的六百兩銀子起,她就永遠地矮人一頭,即便扶正幾十年,也不得男人一點敬重。


    雲氏心裏也有點老母親的心酸——兒子大了,萬事都想著媳婦了。


    二太太劉氏和三太太馮氏原是京城人,倒是知道懷表,當下聽說,不免失落:懷表是個稀罕物,連她們男人都還沒有呢,沒想大房的孫子媳婦都有了。


    心念轉過,連今兒頭回來祖祠的激動都去了一多半。


    劉氏家去後和男人謝知遇說起此事,謝知遇歎息道:“我今兒也看到了,連謝奕都有。”


    “子安媳婦這回拿回來三對懷表,尚兒一對、大哥一對和爹一對。”


    “尚兒媳婦的那塊必是尚兒給的。”


    “奕兒那塊是大哥給的。連大太太都沒有——子平他們幾個對此很不滿,不然我也不能知道。”


    “若不是你說我都不知道爹多的那塊給了十三弟。不過十三弟今兒似乎沒戴在身上。”


    “可惜咱們娘不在了!”聞言劉氏忍不住感歎:“不然有她在,咱們家除了大房誰也越不過你去!”


    “老十三憑啥能得咱們爹青眼?還不都是仗著他娘見天地在咱們爹耳朵裏吹風?”


    提及生母,謝知遇臉色陰沉下來,不再說話。


    經過半個月的回憶思索,現謝知遇多少有點猜到他爹堅持不給他娘進祖墳的緣由——人命關天,祖墳清靜功德地方,萬不能許。


    他娘這個祖墳是肯定不能入了,隻這事他要如何和兩個弟弟,以及兒孫們提呢?


    他娘可真會給他出難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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