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不必擔心,我有來自內線的消息。”


    “內線?”


    “就是女傭。”


    下午兩點多,一成開著奔馳來到筱塚家。訪客用的停車位就在大門旁,一成把車停妥。


    “真是豪宅啊,光從外麵看,根本不知道裏麵有多大。”從大門抬頭看房子的笹垣說。大門和高聳的圍牆後隻看得到樹木。一成按下裝設在大門旁的對講機按鈕,立刻有人應聲。


    “好久不見了,一成先生。”是中年女性的聲音,似乎正通過攝影機看著這邊。


    “妙子你好,康晴堂兄在嗎?”。


    “老爺在家,請稍等。”


    對講機掛斷了。過了一兩分鍾,通話孔又傳來聲音。“老爺請您繞到院子那邊。”


    “好。”


    在一成回答的同時,一旁的小門傳來金屬聲響,鎖開了。


    笹垣跟在一成身後,踏進大宅。鋪著石頭的長長甬道向宅邸延伸。笹垣想,真像外國電影啊。


    玄關那邊恰巧有兩個女子走過來。不需一成介紹,笹垣便知那是雪穗與筱塚康晴的女兒,他知道那姑娘叫美佳。


    “怎麽辦?”一成小聲問。


    “隨便找個名堂幫我混過去。”笹垣低語。


    兩人緩緩走在甬道上,雪穗微笑著向他們點頭,四人恰在甬道的中點停下腳步。


    “你好,我來打擾了。”一成率先開口。


    “好久不見了,一切可好?”雪穗問道。


    “還好,你看上去氣色頗佳。”


    “托福。”


    “大阪的店就要開業了吧,準備得怎麽樣?”


    “有好多事情無法照計劃進行,頭疼得很呢,就算三頭六臂也不夠用。我等一會兒就要為這事開會去。”


    “真是辛苦。”一成朝向她身邊的少女,“美佳呢?你好不好?”


    少女笑著點頭,她給笹垣一種單薄的印象。他曾聽一成說她不肯接納雪穗,但就他所見,沒有那種氣氛。笹垣有些意外。


    “我想順便幫美佳找聖誕節穿的衣服。”雪穗說。


    “哦,真好。”


    “一成先生,這位是……”雪穗的視線朝向笹垣。


    “哦,我們公司的廠商。”一成若無其事地說。


    “你好。”笹垣低頭施禮,抬起頭時,眼睛和雪穗的雙眸撞個正著。


    這是時隔十九年的對峙。長大成人的她笹垣已見過好幾次,但從未像這樣麵對麵。他想起在大阪那棟老公寓第一次見麵的情況,那時的女孩就在眼前,有著一雙相同的眼睛。


    你還記得嗎,西本雪穗小姐?笹垣在心中對她說。我可是追蹤了你十九年,連做夢都會夢到。但你一定不記得我了吧?像我這種老頭子,隻不過是被你騙得團團轉的蠢人中的一個。


    雪穗嫣然一笑,說:“是來自大阪嗎?”


    真是始料未及,大概是從口音裏認出來的。“呃,是的。”笹垣有些狼狽。


    “果然沒猜錯。這次我要在心齋橋開店,請您務必蒞臨指教。”她從包裏拿出一張卡片,是開業的邀請函。


    “哦,既然這樣,我問問親戚要不要去。”笹垣說。


    “真令人懷念,”雪穗凝視著他,“讓我想起以前。”她的表情裏了無笑意,露出凝視遠方的眼神。她的臉上突然間又綻開笑容。“我先生在院子那邊,好像是不滿昨天高爾夫球的成績,正在加緊練習呢。”這話是對一成說的。


    “那好,我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


    “哪裏,請慢慢坐。”雪穗向美佳點點頭,邁開腳步。笹垣和一成側身相讓。目送著雪穗的背影,笹垣暗想,這女人可能記得我。


    正如雪穗所言,康晴正在南側庭院裏打高爾夫球,看到一成過來,便放下球杆,笑著迎接。從他的表情感覺不出把堂弟趕到子公司的冷漠無情。然而,一成一介紹笹垣,康晴臉上立刻出現警惕的神色。


    “大阪的退休警察?哦。”他直盯著笹垣的臉。


    “有些事無論如何都想讓堂兄知道。”


    聽一成這麽說,康晴的臉上笑容全失,指著室內說:“那就到屋裏說吧。”


    “不了,在這裏就好。今天還算暖和,話說完我們馬上就走。”


    “在這裏?”康晴來回看著他們兩人,然後點點頭,“好吧,我叫阿妙端點熱飲來。”


    庭院裏有一張白色餐桌和四把椅子。或許在天氣晴朗的日子裏,他們一家人會在這裏享受英式下午茶。喝著女傭端來的奶茶,笹垣想象著幸福家庭的畫麵。然而,會晤並不令人愉快。一成開口後,康晴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


    一成說的是關於雪穗的插曲,笸垣和一成討論、整理出來種種暗示出她本性的事,桐原亮司的名字當然也多次出現。不出所料,話說到一半,康晴便激憤不已。他拍著桌子站起身。“荒唐!簡直是放屁!”


    “堂兄,請您先聽完。”


    “不用聽也知道,我沒時間陪你們胡說八道。你有時間做這種無聊事,不如想想該怎麽整頓你那家公司!”


    “這件事我也有發現,”一成也站起來,朝著康晴的背影說,“我找到了陷害我的黑手。”


    康晴轉過身來,嘴角都氣歪了:“你該不會說,這也是雪穗搞的鬼吧?”


    “你應該知道筱塚藥品的網絡被黑客入侵之事,那個黑客就是通過帝都大學附屬醫院的計算機進來的。那家醫院有個藥劑師不久前跟一名男子同居,該男子就是我們剛才數次提到的桐原亮司。”


    一成的話頓時讓康晴的眼睛睜得老大,他一時間說不出話,半張著嘴一動不動。


    “這是事實。”笹垣在一旁說,“那個藥劑師指認了,的確是桐原亮司。”


    康晴似乎說了些什麽。無關——笹垣聽到這兩個字。


    笹垣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可以請你看一下這個嗎?”


    “這是什麽?哪裏的照片?”


    “剛才一成先生說明的,將近二十年前發生命案的大樓,就在大阪。那個藥劑師和桐原亮司去大阪的時候拍的。”


    “那又怎樣?”


    “我問她他們去大阪的日期,是去年九月十八日到二十日這三天。這是什麽日子,您當然記得?”


    康晴花了一點時間,但他的確想起來了,不禁低聲“啊”了一聲。


    “不錯,”笹垣說,“九月十九日是唐澤禮子女士去世的日子。她的呼吸為什麽會突然停止,連院方都感到不可思議。”


    “胡說八道!”康晴把照片一扔,說,“一成,帶著這個腦筋不正常的老頭趕快給我滾!從今以後,要是敢再提起這種事,就別想再回我們公司。我告訴你,你老子已經不是公司的董事了!”


    接著,他撿起滾落在腳邊的高爾夫球,向網猛力擲去。球打在架起網的鐵柱上,大力反彈,撞上了擺在露台上的盆栽,發出破碎的聲響。但他看也不看,便從露台上走進屋,砰的一聲關上玻璃門。


    一成歎了口氣,看著笹垣苦笑:“有一半和我們預料的一樣。”


    “他一定是死心塌地愛著唐澤雪穗,這就是那女人的武器。”


    “我堂兄現在是氣昏了頭,等他冷靜下來,應該會好好思考我們的話。我們隻有一途:等。”


    “但願他能明白。”


    兩人正準備打道回府,女傭趕了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嗎?我聽到很響的聲音。”


    “是康晴哥扔的高爾夫球,不知打到了什麽。”


    “咦!有沒有受傷?”


    “受傷的是盆栽,人沒事。”


    女傭嘴裏喊著“哎呀呀呀”,看向並排擺放的盆栽。“糟糕,夫人的仙人掌……”


    “她的?”


    “是夫人從大阪帶回來的,啊!整個花盆都破了。”


    一成走到女傭身邊查看。“她對栽培仙人掌感興趣?”


    “不,聽說是夫人去世的母親喜歡。”


    “哦,我想起來了,的確。我在她母親的葬禮時聽她說過。”


    一成再度準備離開,女傭驚呼了一聲:“哎呀!”


    “怎麽了?”一成問。


    女傭從破了的花盆中撿起一樣東西。“裏麵有這個。”


    一成看了看。“是玻璃,太陽鏡的鏡片。”


    “好像是,大概本來就混在土裏。”女傭偏著頭,仍把東西放在盆栽的碎片上。


    “怎麽了?”笹垣也有點好奇,走近他們。


    “哦,沒什麽,盆栽的土裏有玻璃碎片。”一成說。


    笹垣朝那邊看,扁平的玻璃碎片映入他眼中。看來的確是太陽鏡的鏡片,大約是從中破掉的,他小心地拾起。隻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幾段記憶複蘇,令人目不暇接地交錯,很快匯成一流。“你說,仙人掌是從大阪拿來的?”他壓低聲音問。


    “是,本來在她母親家裏。”


    “那時盆栽放在院子裏嗎?”


    “是。笹垣先生,有什麽不對?”一成也察覺他神情有異。


    “現在還不知道。”笹垣拿起玻璃鏡片對著陽光。


    鏡片呈現淺淺的綠色。


    12


    “r&y”大阪第一家店的開業準備,一直進行到將近深夜十一點。濱本夏美跟在仔細進行最後檢查的筱塚雪穗身後來回走動。無論是店麵的大小,還是商品的種類和數量,這裏都遠超東京總店,宣傳活動也十全十美、無可挑剔。現在隻需靜待結果了。


    “這樣就努力到九十九分了。”檢查完畢,雪穗說。


    “九十九分?還不夠完美嗎?”夏美問。


    “沒關係,缺這一分,明天才有目標啊。”雪穗說著盈盈一笑,“好了,接下來就要讓身體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們喝酒都要有節製。”


    “等明天再慶祝。”


    “沒錯。”


    兩人坐進紅色捷豹時,已經是半夜十一點半。夏美握著方向盤,雪穗在副駕駛座做了一個深呼吸。“一起加油吧!別擔心,你一定做得到。”


    “真的嗎?但願如此。”夏美有些膽怯。大阪店的經營管理實際上交由夏美負責。


    “你要有自信,相信自己是最好的,知道嗎?”雪穗搖搖夏美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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