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段子羽聽他出言狎昵,一錠黃金擲出,打在他嘴裏,笑道:“你且吃吃這個,看吃得消吃不消。”


    怒蛟金龍麥少望不禁愕然。


    這二人氣宇不凡,一上岸來便有人回報與他。


    恰巧昨日接到飛刀傳柬,邀他至酒樓了斷過節,落款是明教地字門教眾。


    麥少望知明教地字門盡是女流之輩,邀戰地點又在自己壇口,了無所懼。


    卻摸不準段子羽二人是何方高人,是以先送上重禮買個情麵,若非籌措應約之事,亦大有結交之意。


    上樓時見二人黃金在桌,神色平和,滿以為縱不能訂交為友,亦不至為敵,殊不料段子羽竟爾中途發難。


    麥少望神色倏變,他雖沒將地字門放在眼中,卻也暗防對方有高手助拳,是以所帶幾名屬下盡是幫中武功佼佼出群者,見段子羽一擲中的,顯見武功高強。


    一斂臉上嬉笑之態,站起道:“兩位來至此間,敝幫並未失了禮數,這位兄台出手架梁子,遮莫是敝幫先前有得罪之處。”


    孫碧雲錦袍一拂,九錠黃金陡然飛起,嵌入對麵牆上,正是個九宮八卦圖。


    金錠盡沒入牆,隻餘黃澄澄一點在外,便是高手匠人精心鑲嵌,也絕無這般整齊均勻,地字門眾女登時喝彩道:“好!”


    孫碧雲傲然一笑道:“就憑巨鯨幫這點名頭,還不配與我們架梁子稱過節。”


    他乃張宇初首徒,乃師的武功固已得之大半,那份狂傲睥睨的脾性亦學來不少。在段子羽麵前,自然恭謹有加,惟恐失了禮數,對旁人可就無須客氣了。


    怒蛟金龍麥少望見他露了這手絕技,心下亦是駭然。沉聲道:“原來是武當高人,不知是哪位大俠的高徒。”


    其時天下武功分內家、外家兩途,外家自以少林為首,千餘年浸潤傳習,武功向為武林翹楚。


    至張三豐一出,創武當內家功夫,年代雖近,藝業之精不遜於少林,為武學雙璧,武當七俠成名數十年,雖二死一殘,僅餘四俠,然武當四俠威懾武林,無人敢攖其鋒芒。


    麥少望見孫碧雲排出九宮八卦圖案,便以為他是武當四俠的高弟了。


    孫碧雲嗬嗬笑道:“麥幫主走眼了,武當四俠若欲作小道師父,可還得向張三豐真人多學幾十年武功。”


    麥少望倒被他震唬住了,實想不出有哪位高人比武當四俠還要高明。


    地字門為首的女子道:“麥幫主,此事究竟如何了斷?”


    麥少望不意中吃了記暗虧,雖在自己壇口,頗多倚仗,但見這二人每人都顯露一手上乘武功,又吃不準這二人來意若何,一時間大費躊躇,不知先應付哪家好。


    先前送禮來的瘦高漢子道:“主隨客便,但憑幾位劃出道來,敝幫接著便是。”


    段子羽洋洋不睬道:“那倒未必。魔教地字門司徒門主是我生平的冤家對頭,我此來也正欲親手料理她,不想被你們暗中拾了便宜。


    “麥幫主如若識相的話,就把她送來。如若以為貴幫人多勢眾,也不妨劃出道來。我們接下,麥幫主以為如何?”


    孫碧雲笑道:“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麥幫主盡可劃出道兒來,就隻一項,別比打劫商船、殺人越貨,這一點上我們自愧不如,倒是不消比的。”


    麥少望臉成紫醬色,他最忌諱旁人揭他作海盜的老底,一時無名火燒了功德林,不管不顧,一拳擊出,喝道:“你奶奶個熊,敢到家門口消遣老爺來著。”


    拳大如缽,筋骨暴突,拳風烈烈生威,外功確實不俗。


    段子羽爪影一晃,五根手指無聲無息地插入他鐵拳中,麥少望慘叫一聲,幾名屬下更是駭然失色。


    麥少望精於水下功夫外,一身十三太保橫練更為了得,刀劍無懼,不虞被人一爪而破,如切豆腐般。不由齊聲駭叫道:“九陰白骨爪。”


    想到近來江湖盛傳的“九陰白骨爪”之名,霎時間都明白這位高人是誰了。


    段子羽左手一翻,將麥少望碩壯身子舉起,砰的一聲向桌上砸去,登時盞飛碗碎,叮當大響,麥少望橫練功夫雖破,頭頂倒也堅硬,在段子羽大力運使下,擊碎桌案,頭下身上嵌在桌中。


    隻是滿頭滿臉被瓷片、木塊刮得淋漓血痕,血流殷殷。


    幾名屬下拚命來搶。


    被孫碧雲左一腳,右一掌打得東倒西歪,如沒頭蒼蠅般。


    這幾人在鯨幫中雖是硬手,但在張宇初的首徒下,豈能討得了好。片刻間便都撲跌地上,哎喲不止。


    段子羽一擊案道:“你們速去把司徒門主送至這裏,少了根頭發,便削你們幫主一塊肉,不妨瞧瞧是司徒門主的頭發多,還是你們幫主的肉多。”


    那瘦高漢子“哎喲”道:“別,千萬比不得,自是司徒門主的頭發多。”


    地字門眾女皆粲然而笑,沒聽過有這麽個比法的。


    卻不明白這二人緣何化敵為友。


    替自己了斷此事,直感匪夷所思。


    孫碧雲跺腳道:“還不速去,惹得道爺火起,將你們幫主作猴子活挖腦子吃了。”


    四川境內猴子頗多,當地人有一活吃猴腦法。


    便是將猴子固嵌住,切開猴腦蓋骨,一邊飲酒,一邊以匙取熱猴腦而食,盛行一時。隻是未免過於殘忍。


    鯨幫中幾人嚇得魂飛天外,怎知這位凶道是說著玩還是來真格的,忙不迭從地上爬起,顧不得身上劇痛,跌跌撞撞,惶惶如也下樓去了。


    地字門一年少女子好奇道:“這位道長,猴腦能吃,人腦也能吃嗎?”


    她年歲小,初涉世淺,不由得當了真。


    孫碧雲強忍住笑,莊而重之道:“人腦較之猴腦強過百倍,不單美味可口,還最是滋補人,姑娘何訪嚐一嚐,保你一吃上癮,再不想別的吃。”


    取出一柄解手刀,在麥少望腦蓋上摸了摸,似欲尋找下刀的位置。


    麥少望登時魂飛魄散,他凶悍暴戾,為人也極硬朗,雖被九陰白骨爪破了橫練武功,體內氣機疾撞不已,痛不欲生,卻始終強忍不出一聲。


    此際一聽要被活吃腦漿,出聲哀懇道:“道爺,您大慈大悲,一刀殺了我吧。”


    地字門那名少女一想到活吃人腦之狀,“哇”地一聲,連隔宿飯都吐將出來,擺手不迭,顫聲道:“別別,我不吃。”另幾名女子也心頭作嘔,跑至窗前大吐不止。


    段子羽和孫碧雲暢聲大笑,快不可言。麥少望方知孫碧雲乃是戲言,略略安心。死固然不怕,倘若真被活取腦子吃,那可比死慘上千倍、萬倍。


    渾身冷汗倒流到頭上、臉上,更是疼痛,膽氣一破,不由得呻吟不停。


    沒想到自己橫行海上二十餘年,殺人無數,落個如此報應。


    巨鯨幫中人倒是如飛般將司徒明月送來。


    但見她烏雲散亂,花容憔悴,委頓已極,地字門眾女忙上前接下。


    段子羽忽覺心中一痛,看情形她也吃了不少苦頭,與首次所見那等英豪不讓須眉的氣度已判若兩人。


    忙上前問道:“司徒姑娘,他們沒敢對你怎麽樣吧?”語氣中大是關切。


    司徒明月聽巨鯨幫中人說,是她的冤家來強奪她,尚未想出是誰,一見段子羽,驀然心頭火起,眼中射出惡毒已極的目光,一張口,一口吐在段子羽臉上。


    孫碧雲大怒,罵道:“潑婦敢爾!”即欲一掌拍下,取她性命。


    地字門雖眾女在側,卻也無人能攔得了他。


    段子羽回手一掌,將他震退,心中也是羞惱交迸,但若說伸手取司徒明月性命,卻是硬不起心腸。


    他本可避開這一口唾液,不知怎的霎時間竟甘於承受。


    他揮袖拭去,微笑道:“美人香唾,千金不易,段某多謝了。”


    地字門眾女俱都花容失色,惟恐這二人大下殺手,見段子羽如此容忍,既感匪夷所思,又覺不忍,為首女子柔聲道:


    “大姐,此番多虧段大俠與這位道長將你救出,以往的過節也就算了,倒要多謝段大俠援手大德。”


    司徒明月失聲泣道:“我謝他?我若不全部心思都放在尋他報仇上,豈能讓這幫下三濫的東西得了手。


    “我司徒明月今番竟受辱於傖夫賊子,全因這姓段的小淫賊而起,有種的便一刀殺了我。”


    段子羽臉上紫氣陡盛,沉聲道:“姑娘,莫非你……”


    他也緩緩屈指成掌,便欲對鯨幫人大下殺手。


    那瘦高漢子見事較快,忙苦著臉一揖道:“姑奶奶,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開罪了您。可您也得說句良心話,從請您的大駕到幫中,我們可沒動您一根汗毛,更別說旁的事了。”


    司徒明月厲聲道:“這還不夠嗎?你們還待怎地?”


    段子羽這才放下心來,眾女子也都籲出一口長氣。


    司徒明月失陷巨鯨幫數日,這起海盜哪有一個吃素的,是以都怕她遭了強暴。


    一女捋起她衣袖,見嫩白的左臂上守宮砂宛然。


    知她貞節得保,也是一奇。


    段子羽知此女脾氣奇大,自己初時未分清她是女身,一掌拍在她胸上,她便視為奇恥大辱,陰魂不散、不死不休地糾纏下去,這一次被幾名小賊得手,自然更是不忿之至了。


    笑道:“無事便好,待我驗察一過,便可請麥幫主走路了。”


    說著真的把起司徒明月秀發,攤在掌中,詳數一番。


    巨鯨幫中人心中俱砰砰亂跳,惟恐他故意說少了兩根頭發,幫主不免要大吃苦頭,這頭發豈有定數。


    司徒明月穴道被封,猶未解開,眾女子不解段子羽何意,又都感有趣,看得興高采烈,司徒明月卻感羞不可抑。


    段子羽“咦”了一聲,巨鯨幫中人俱都心頭狂震,股栗不止,不知他查出少了幾根頭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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