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比試,往往一招之間便能決生死,定勝負,挑菜漢長劍落地,勝負已分,自然無需再比。<strong>.</strong>他讚薑希夷劍術高明,其中原因有二,一是因為薑希夷劍氣逼人,劍術之高令人瞠目,劍上無招,卻能仗劍破招,二則是因為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劍法弱點所在,他那一套太極劍法之高超,常人往往不敢輕易對攻。


    因為挑菜漢劍法高超,光圈中心原本就是最凶險之處,他居然練得將破綻藏於其中,令得那最弱之處隱於最強處,天下成千上萬的劍客之中,也難得有幾個膽敢以身犯險之人,沒想到薑希夷卻敢於從劍光圈中揮劍直入。


    挑菜漢向薑希夷凝視半晌,說道:“敢問女俠尊姓大名。”


    薑希夷道:“我姓薑,名上希下夷。”


    挑菜漢瞳孔一縮,道:“閣下可否是從昆侖山鴻蒙峰來?”


    薑希夷點頭道:“不錯,正是。”


    他神色暗斂,道:“薑姑娘,在下有幾句話要跟你說,不知可否換一處說話?”


    薑希夷道:“好,自然是可以的。”


    挑菜漢將手中長劍交給挑柴漢子,往東走去,薑希夷軟劍已經歸入劍鞘之中,跟在他身後。到得一棵大樹旁邊,他們二人已經離著十三劍和那挑柴漢子相去數十丈遠,雖然依舊可以互相望見,但說話聲卻傳不過去。挑菜漢子在樹蔭下坐了下來,薑希夷也落坐在一塊樹旁圓石上。


    兩人都已經坐好後,挑菜漢子緩緩說道:“薑姑娘看似年紀不大,同你這般年紀,有如此人才武功的,江湖之中恐怕極少極少,幾乎沒有,唯你一人了。”


    薑希夷道:“有我這般年紀的,江湖之中恐怕也就隻有我一人了。”


    挑菜漢道:“姑娘看來年紀並不大,何出此言?”


    薑希夷冷冷看著他,道:“你明明曉得我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如果還裝糊塗,恐怕就不必再說了。”


    挑菜漢呼出一口氣,道:“姑娘說的是,我輩武人,行事當求光明磊落,在下也不必再試探了,隻是有一疑惑不解,還請姑娘回答。”


    薑希夷道:“你說說看。”


    挑菜漢道:“我武當劍法諸多,其中有一套劍法叫做‘神門十三劍’,一共有一十三記招數,為武當派創派祖師三豐真人所創,其中每記招式各不相同,但所刺之處全是對手手掌後銳骨之端的神門穴,敵人中招後手掌再也使不出半點力道隻得丟下兵器,此劍法甚是仁慈,為我武當絕學之一。”


    薑希夷心中知曉,他話後必然還有話,隻因為方才她勝了這挑菜漢的一劍,便是劍尖刺向他手腕神門穴上,令他棄劍認輸。


    挑菜漢朝著十三劍方向凝神注視著,繼續道:“神門十三劍的秘籍扉頁,便是三豐真人親筆所寫,上書前朝年間,曾有一白衣劍客,於天柱峰紫霄宮前一劍擊敗當時峨眉派掌門人滅絕師太,她最後一劍便是劍尖刺向滅絕師太神門穴,令她手中兵器脫落,便是這一劍,激起三豐真人思緒。因為此法甚至仁慈,若遇敵人時,便能不傷其性命便奪其兵刃,令其落敗,於是便創製了神門十三劍。”


    薑希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挑菜漢子再道:“那白衣劍客便姓薑,名諱上希下夷,從昆侖山鴻蒙峰太玄莊來,隨身有十三劍侍,皆為白衣,不知姑娘與那人是何種關係?”


    薑希夷見挑菜漢子雙目精光,凝視著她,她點頭笑笑,道:“就是如你所想。”


    挑菜漢子道:“我看姑娘不過十幾年歲,前朝隔著如今也許多年了,想來姑娘恐怕是那白衣劍客後人,莫非你們莊曆任莊主都名叫薑希夷嗎?”


    這個問題難以回答,就算回答了難以解釋,薑希夷心中也不知道究竟應該如何說,隻是笑著,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那漢子見她如此,便以為自己猜測必中了,於是抱拳道:“姑娘與我派淵源深厚,不知可否願意上山用茶?”


    薑希夷道:“不必了,我這一路要往江南赴約,路上走得不急,剩下的時間也不算太多,還是趕路要緊。”


    挑菜漢道:“既然如此,我就不阻攔姑娘趕路了,在下衝虛,還望來日有機會,能與姑娘論劍論武。”


    薑希夷道:“若有緣,自然就有機會,我先行告辭了。”


    薑希夷起身抱拳,轉身回向天樞眾人,道:“我們走罷。”


    隻見她足尖一點,飛身上馬,將韁繩一勒,打馬離去。


    眾人乘馬而行,緩緩向東,行得兩日,到得運河邊上,一群人換馬乘船,折而南行。


    薑希夷見得長江之上,運河兩岸市肆繁華,路人著裝也越來越華貴,水氣愈重,空氣也越來越溫柔,不用問船家就曉得,此處恐怕離江南不遠了。


    這一天將要到達杭州時,船上眾人牽馬下船,進了城內。


    薑希夷上次到杭州時,此處還叫做臨安,那時城內大半城為空,蒙古人因臨安是漢人故都,深恐人心思舊,民戀故君,特駐重兵鎮壓,他們為了立威,在此處更比他處殘暴,那時她所見之處多為斷垣殘瓦,滿眼蕭索,一座城市幾若廢墟,夜幕未落時,西湖湖畔,一片漆黑,竟無一個遊人。


    而如今,她終於見到了這繁華甲於天下的江南名城真正的樣貌。


    進得城去,一路上行人比肩,笙歌處處,剛到西湖之畔,隻見得碧波如鏡,垂楊拂水,景物之美,直如神仙境地,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見到這西湖之景,那天堂美譽確實是稱得起。


    薑希夷勒緊韁繩,繞著湖邊緩緩行進,其時天清氣朗,風光正好,湖邊處處可見踏青放紙鳶的人,湖中畫舫之上偶有琴聲歌聲傳來,唱詞嬌俏輕軟。待得眾人到了一個所在時,人煙稀少,幽靜無比,隻見此處一邊倚著小山,隔著外麵湖水一條長堤,水邊遍植柳樹,上邊鋪著整齊石階,眾人踩著石階向上行去。


    轉了幾個彎後,到得一處,遍地都是梅樹,老幹橫斜,枝葉茂密,旁人來此想到的恐怕是梅花盛開之日,香雪如海,引人向往,可薑希夷所想偏偏是她埋在太玄莊底下的那幾壇凍折枯梅。


    想及此處,她竟然有一些想回去了,而且更怪異的是,她居然覺得太玄莊已經可以被稱之為家了,想來想去,隻覺得,恐怕那是喝了瓶中水見到的景物所至。


    他們還未行得幾步,前麵突然出現了一人,白麵微須,左手拿著一隻就被,臉上醺醺然大有醉意,右手一隻筆,麵前一方矮桌,上麵鋪著一張白紙,被他落下了幾點墨。


    薑希夷看了一眼天樞,天樞點了點頭後,上前問道:“閣下可否知曉此處是何處?”


    那人似乎沒聽見一般,動也不動,繼續作畫,天樞隻得再問道:“敢問閣下,此處是何處。”


    他依舊不答。


    薑希夷上前一步見他筆下所畫,為眼前風景,墨意淋漓,筆力雄健,落筆之時筆法森嚴,一筆筆看似筆法其實有如劍法,薑希夷問道:“你是劍客?”


    這人斜著一雙醉眼,向薑希夷端詳一會,問道:“你能從我畫中看出劍,眼光可實在是不得了!你是懂得畫,還是懂得劍?”


    這兩句話問得甚是無禮,薑希夷卻也不在意,她的目光移向了他手中一隻晶瑩剔透,透明無色的琉璃杯,其中酒有如珠細泡,酒氣清涼中有甜味。


    她並未回答那人問題,而是道:“你這玉露酒用琉璃杯喝的倒是風雅,可惜這個時節更當飲梨花白。”


    那人一聽,雙眼睜得大大的,突然大笑道:“好啊!這麽多年來,終於有個配當我朋友的人了,隻是沒想到居然是個姑娘!來來來,咱們去喝他個三百杯!”


    他放下畫筆,伸出手來,準備一把拉住薑希夷,薑希夷身形一晃,便躲了過去,他抓了一個空後,不怒反而更高興了,笑道:“不錯不錯,沒想到我這位小朋友武功也不錯,好得很啊!”


    薑希夷道:“你說我是你朋友,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知道我是誰。”


    那人將胸膛一拍,道:“我叫丹青生,平生無所好,但卻愛酒,愛畫,愛劍,以酒為首,丹青次之,劍道居末,除這三樣之外,我什麽都不好,在江湖之中多年,今日難得見到你居然跟我誌趣相投,不如一起痛快狂飲一場,不醉不罷休啊!”


    薑希夷道:“我雖好酒,可劍之一道在我心中無所比擬,所以你我二人並非同好。”


    丹青生疑惑道:“你好酒,我也好酒,你愛劍,我也愛劍,無論如何,都是愛,都是好,這怎麽不是同好了?來來來,我帶你去我酒室痛飲一場!”


    話剛說完,丹青生又要伸手來抓薑希夷,她又是一躲,道:“你往前走,我跟在你身後就好了。”


    丹青生一手抱起矮桌,往前緩步而行,道:“你莫要以為你在我身後,我就瞧不見你到底有沒有跟上,難得抓到你這樣一人,必須要跟我走才行!”


    他轉身往前走去,薑希夷朝著天樞點了點頭,跟在丹青生身後,穿過了這一大片梅林,走上了一條青石板大路,來到一座朱門白牆的大莊院外,行到近處,見大門外寫著“梅莊”兩個大字,旁邊署著“虞允文題”四字。,這幾個字儒雅之中透著勃勃英氣,看來並非一般人所能寫出。


    丹青生直接將門推開,走過一個大天井,而後穿過大廳,又穿過一道回廊,道了西首一間房中,門帷掀開,一陣酒香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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