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俊美無暇的容顏上神色沉靜,姿態是不變的從容優雅,翩翩雅致的世族公子風度,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文素繡咄咄逼人的話語,或許幹脆把她的話當做拂麵清風,連他那精致的眉峰都沒有因此而多抬一下。


    文素繡平日裏向來仰慕他這副淡定自若的模樣,仿佛無論是多難以解決的大事到了他麵前,都成了信手拈來的小事,所謂“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最適合形容他的風度不過了。


    可如今,看見他這副模樣,她卻忽然生出了些許怨憤之情。


    世上最尷尬的事莫過於如此,她豁出去一切追求愛情,而她所追求的人,卻從未將她所做的一切放在眼裏,他那雙宛如深藍海淵的眼眸,為什麽始終都映不出她的身影呢?


    事實上,無論是身為極其出色的謀士,還是作為大晉頂級世族的子弟,第一要務便是喜怒不形於色,文素繡這點兒話根本不可能讓顧長安有所動容,她畢竟是養在書香門第的女郎,即使心中怒極口中也吐不出什麽髒字。


    想當年顧長安在邊城獻計退北周時,第一計便是按兵不動以亂北周軍心,那時城下北周士兵的叫罵聲,足足“問候”了從顧長安的十八代祖宗到他本人在內,再到他未來的子孫包括所有與他有關係的親人三天三夜,其內容的汙糟程度,著實能讓佛也有火,但顧長安卻還有心情烹茶論琴,其風度涵養,從此可見一斑。


    但無疑,文素繡不太好聽的話卻擊中了顧長安最在乎的一點——他的心上人謝清華,沒錯,顧長安可以不在乎文素繡,因為不愛,所以從不曾將她看入眼中,但他不能不在乎謝清華,他小心翼翼藏在心中的意中之人。


    愛一個人,便因此而患得患失,從這一點來看,他和文素繡何其相似。


    顧長安輕輕垂下眼簾,長長的眼睫遮掩住他眼眸裏的苦澀之色,隻不過文素繡一句話點醒了他,她一介小女子都有勇氣將自己的情意昭告天下人,那他顧長安堂堂男兒,又怎麽能如此懦弱,連自己傾心所愛之人的名字都不敢說出,想到這裏,他下定了決心。


    “長安心悅謝家清華娘子已久,”說到這兒,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接下來的話要怎麽說,素來優雅從容的長安公子麵對百萬大軍尚且能侃侃而談,何曾有這樣小心的時候,連一句話都在多思多慮,無非是關心則亂罷了。


    隨後他像是自嘲一般,淺淺一笑,俊美無暇的容顏上滿是純然的愛慕之情,又繼續道,“無論佳人何意,但長安此生獨愛她一人。”


    渡夢河的中央水域一片嘩然之聲,謝家清華,這是眾人今夜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真不知道謝家這位神秘的娘子究竟是如何樣的人物,方才能得到顧家長安公子的傾心,為此還不惜拒絕了文素繡這樣的絕色美人。


    此生獨愛一人,多麽美麗的誓言!隻可惜她傾心所愛的男子,誓言的對象並不是她。


    文素繡清麗無比的容顏上滿是茫然的神情,她看著顧長安,除卻失魂落魄這四個字,沒有什麽詞可以形容她此刻的狀態。


    她的驕傲和希望在顧長安的話中打碎,隻能徒勞挺直脊背,支撐住她僅剩下的尊嚴,但隻要有點眼力的人,都能從她堅強的外表看破她內心的狼狽,美人落難,眾人的憐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顧長安卻沒有絲毫不忍之情,他這一生,似乎把所有的心動和憐惜,都給了謝清華,人的心那麽大又那麽小,自從他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從此眉間心上,就隻容得下他心愛女郎的身影。


    “如此,這一曲《關雎》,長安亦隻願為謝清華而彈奏,”顧長安垂眸輕笑,溫聲道,“文娘子何必強求?”


    他的聲音溫和平靜,不像是在狠心的拒絕,到像是一個溫柔體貼的邀請。


    文素繡的目光投向印刻著一枝清美雅致明玉蘭的謝家畫舫,夜明珠乳白色的光暈在虛水紗拂動時自船窗悄悄透露,即使發生了和自己相關的如此大事,謝家畫舫依舊是一片沉默,甲板上的謝清珺照常飲酒,畫舫裏的謝清華默然無聲,人影不現。


    而有的時候,沉默就已經是無聲的拒絕。


    “原來如此,嗬嗬,”文素繡好像懂了什麽,她諷刺般笑了兩聲,又恢複原先那孤傲美人的模樣,冷冷淡淡的啟唇道,“顧長安你又比我好多少呢?我文素繡等著看你心死的那一天。”


    說罷,她決絕的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的高台,即使再心痛,她依舊要將顧長安的名字從自己心間剜去,她的驕傲不容許她再為一個無心於她的男人任性下去,人生於世,總有一些事情對她而言比愛情更重要,比如她的家族,她的親人。


    顧長安俊美無暇的容顏上笑意清淺,仿佛文素繡的詛咒與他無關,在遇見謝清華之前,他隻為他心中的公理與正義而活著,一生所有精力,都隻願耗費在改製的偉業上。


    他生於大晉最頂級的世族之一,母親卻因為世族與寒門的差別而死,死後甚至不入顧家宗祠祖墳,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也是他妄想改製的起由。


    積蓄實力,揚名天下,所有一切的準備隻是為了改製這一個常人看起來難以企及的理想,即使以後被逐出顧家,世人唾棄也在所不惜,那時的他,心中的柔情全數被冰封,僅餘下冰冷的利益計算。


    在遇見謝清華之後,是她喚醒了他心中冰封的溫柔,讓他第一次知曉心動的感覺,或許是耶娘那一場失敗的婚姻為他心上留下的傷痕太深,他骨子裏就堅持著愛一個人,就用自己一生去愛的執拗思想。


    文素繡說等他心死那一天,可隻有知道到自己在愛謝清華時,他才覺得自己的心仍活著。


    試問這樣的他,如何會心死?所以他無懼於文素繡的詛咒,不是不擔憂,隻是知曉自己無須擔憂。


    ………………


    一場“飛星傳恨”,弄得一波三折,王家雪兒對謝家清華的仰慕牽扯出大晉太子,文家素繡曝光出自己多年的癡戀,又扯出了長安公子和謝家清華,大晉一共才四個頂級世族,除了陸家,顧王謝三家全都被卷了進入,甚至還牽連到大晉皇族,其間的關係,當真是錯綜複雜,引人探究。


    樓船上畫舫上的眾人看八卦是看得興致大起,隻覺得即使這次美人會沒什麽精彩的表演,也不枉他們來這一趟,光是這些驚天八卦,就已經夠他們熱鬧興奮了。


    可站在高台上的溫攸語簡直就是心塞塞了,麵上雖然還掛著宛如春風般柔和的微笑,但他心裏已經把想出“飛星傳恨”這個餿主意的自己給錘了千百遍。


    成全誰的名聲不好,偏偏是他們溫家宿敵謝家人的名聲,何況這位謝家娘子的資料在他們溫家少的可憐,連《美人錄》都從未錄入過她,這不擺明了說他們溫家的情報不給力嘛!


    幸好還有第三位花主,這樣想著,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希望接下來這位稱號為“淩波花主”的趙一心能夠選一個更好搞定的對象。


    趙一心同樣是看八卦看得興起的人之一,當溫攸語念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她還沉浸在八卦事業中不可自拔,聽到自己的名字方才起身自小舟上到高台上。


    不過這“淩波花主”的稱號可不是盛讚她氣質如仙意思,“淩波”向來用來形容水仙花,而趙一心正如這水仙一般,明明是朵人間富貴花,長在錦繡繁華地,卻生著柔美清雅的外表,矛盾而美麗,這才是“淩波花主”的真意。


    比起前兩位花主的難搞程度,趙一心的配合程度簡直讓溫攸語感動。


    她看了一眼屬於自己的水仙花釵,柔美動人的容顏上露出一抹羞澀的笑意,雙頰微紅,輕聲道,“一心想請北周的耶律齊公子為一心表演一個節目。”


    她的音色柔美,帶著淡淡的羞怯之意,配合著她柔弱美麗的容貌,即使在場的眾人明知她的本性,也直讓人想把她擁在懷裏小心嗬護,根本想不起拒絕這回事。


    總算這次再沒有像前兩位花主一樣出漏子,耶律齊接到趙一心的邀請之後,桀驁不馴卻又英俊至極的麵容上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但很快就幹脆的答應了趙一心的邀請,起身叫上一位和他同為北周人的郎君,決定為趙一心表演一場劍舞。


    耶律齊自幼習劍,他的那位同伴也非是泛泛之輩,他們身姿矯健,配合更是天衣無縫,提刺點撩,寶劍舞動之間,劍光冰冷而霸氣,卻又不失優雅,比起方才美人們的表演,更多了一種男子漢力度,那樣頂天立地的氣勢,映襯著清冷的銀色月光,愈發讓人傾心不已。


    正當眾人皆沉迷於這令人眼花繚亂的劍舞中時,和耶律齊一同表演劍舞的那位北周郎君忽然一個矯健的翻身,飛身而起,越過水麵,一劍穿透謝家船窗上垂落的虛水紗,銀光閃爍的劍鋒直指謝清華身上的幾處要害,行刺意圖昭然。


    沉沉夜色中,他的動作迅疾而狠毒,整個人宛如他手上那把出鞘利劍,衝天之勢不可阻擋,即使是最接近謝清華位置的、作為宗師的商容與都沒有反應過來,更別提那些隻是一流高手的暗衛們了。


    謝清華向後一仰,纖腰彎折出一個人力難以達到的艱難弧度,淡青色的廣袖垂落,腰間的佩戴的玉佩碰撞著發出清越的擊玉聲音,“叮當”一聲,她挽發的白玉釵因這一個避開的動作落在地上,鴉羽般的長發散落到空中,宛如一道垂掛在半空的黑色瀑布,華美璀璨,美得動人心弦。


    躲過刺客這一劍後,她提起紫檀木桌上的玉白色無暉劍,翩然而起,還擊刺客。


    即使是在這樣緊急的時刻,她的動作卻依舊顯得翩躚而優雅,宛如行雲流水,不緊不慢卻驚心動魄。


    說來極慢,實際上一切動作的發生都隻在一瞬間,商容與看著飛身到半空中過招的謝清華和刺客,俊美絕倫的容顏上滿是訝異之色,他極度震撼的說出了足以驚顫人心的三個字——“大宗師”。


    旁人被這突發的刺殺事件驚呆了,四處都是喧鬧聲,就連他身旁的謝清珺,也因心焦而沒有聽到他的話,隻是不知道他這句大宗師究竟是在說誰,謝清華還是刺客?


    很快,終究是謝清華的武功更勝一籌,她那把精致得不像利劍的玉白色無暉劍穿透刺客的丹田,廢掉了他的武功。


    誰也無法形容她那最後一劍的璀璨光華,一劍刺出,標有千萬道清冷華美的劍光自無暉劍而出,密密麻麻的劍影形成密不透風的劍網,宛如天際那輪明月銀色的輝光,清寒而無情,卻又隱約帶著一種悲憫的意境,自四麵八方籠罩下來,讓刺客逃無可逃,而她絕世瑰麗的容顏上清冷冰寒的神色,更是絕了刺客的逃生之心。


    一劍光寒,比起謝清華此時璀璨卻鋒利的劍法,耶律齊方才表演的簡直就像是在過家家。


    刺客丹田被破,血色一閃,謝清華手中無暉劍卻依舊纖塵不染,玉白色的劍身上光華流轉,越發精致美麗,迷惑人心。


    刺客的身體從半空中掉落下來,正好落在謝清珺的腳下,謝清華也隨之飄然落在,當真是輕功卓絕,點塵不起。


    謝清珺連忙扶住她上下打量,直到發現自家妹妹真的一點兒皮也沒被這該死的刺客蹭破,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桃花眼裏的擔憂之意漸漸消融。


    謝清華提著無暉劍,慣來帶著清淺笑意的絕世容顏冰冷至極,瀲灩似水的純黑色眼眸更是涼意一片,清清冷冷的啟唇道了一句,“越瑾意,你果然夠狠,大宗師,當真是舍得啊!”


    當然是越瑾意,除了越瑾意,還有誰會舍得用一個大宗師來對付她這個謝家繼承人?就連王家這樣的大晉頂級世族也不可能舍得。


    畢竟所謂繼承人,就隻是家主備選,在她沒有成為謝家家主之前,謝家還有無數的備選子弟可以替代她這個繼承人。


    果真是能踏著天劍尊者三千記名弟子的屍骨,成為天劍尊者嫡傳弟子的化神真君,果然夠狠心,出手就毫不留情的大宗師,也是,除去了她謝清華,沒了對手,這場賭鬥他自然是不戰而勝,也無須再費盡心機再留在這靈氣匱乏的玄天小世界去算計他所不屑的一切。


    至於之後元一尊者找麻煩,且不說賭鬥之中生死不論,她謝清華在被封印靈力的情況下被殺隻能說她技不如人,天劍尊者也不會袖手旁觀,同為合道尊者的唯一嫡傳弟子,她和他都清楚自己在師尊心中的地位。


    不能再拖下去了,謝清華心中暗自忖度,現在越瑾意都能讓大宗師為他所驅使,再拖下去,等到越瑾意收攏人才,她的優勢將消失殆盡。


    她無視眾人癡迷驚豔的目光,也不對耶律齊問罪,對圍在她身旁的暗衛道,“帶上刺客回府。”


    暗衛應聲而去,隨後她才輕輕鬆了蹙起的眉頭,轉頭對謝清珺微微一笑,純黑色的眼眸波光瀲灩,道,“二兄,仇家已經打上門,這回阿珠可不能再閑下去了。”


    謝清珺神色凝重的瞥了橫躺在甲板上昏迷的刺客一眼,搖搖頭歎息一聲,道,“大宗師,還當真是□□煩。”


    他又揉了揉自家妹妹的頭,從袖中拿出一支男子用的玉簪,為她將散落的鴉羽長發半挽起,打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輕聲道,“不過阿珠也無須太過擔憂,我們謝家也不是吃素的,任由他欺淩我們謝家明珠。”


    商容與在一旁看著這溫情脈脈的兩兄妹,特別是謝清珺淡定從容的安慰,內心的咆哮都差點控製不住了,那是大宗師啊,他心心念念想成為的大宗師。


    當世能有幾個大宗師?還被你家妹妹這麽輕易的斬落,對於你家妹妹和仇人強悍的武力值,謝清珺你難道沒有感覺特別不科學嗎?


    #你一個修武者,講什麽科學#


    #存在即合理#


    #我的新朋友是淡定帝#


    兩兄妹說話間,兩人乘坐的謝家畫舫已經漸漸駛離了渡夢河的中央水域。


    而待到謝家精致的畫舫離開許久之後,熱鬧繁華的渡夢河中央水域才重新喧鬧起來,而謝清華這個名字,憑借著她那驚豔一劍,真正印刻入各國高層的心中。


    如果說一開始聽王雪兒和顧長安說起謝清華,除了知道她謝家繼承人身份的大晉世族,各國權貴們給她定義的標簽是“絕世美人,身份高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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