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一片喧囂,謝家精致的畫舫裏,卻是寂寂無聲,謝清華絕世容顏上的笑意是不變的清淺溫柔,仿佛她根本從來沒有聽到過王雪兒暗含深意的邀請告白,隻是欣賞了一場美人歌舞,宛如靜湖水麵,漣漪不起,無波無痕。


    她纖細如玉的手指輕輕撫過桌上的無暉劍,此刻,當凝視著自己心愛的佩劍,她純黑色的眼眸裏才漸漸漾起了瀲灩的波痕,透過她純黑色的眼眸,恍惚間能看見無盡星光氤氳其中。


    她微微一笑,自語道,“無暉,王雪兒真是位愛騙人的小娘子,對不對?”


    說著,她淡青色鑲銀邊的寬大衣袖輕輕拂過紫檀木的桌麵,清新優雅和古老暗沉,兩相對比,更有一種別樣的雅致意趣,她又道,“無暉,你說,我要不要同意呢?”


    她清冷純澈的音色回蕩在溫暖精美的船艙裏,隻迎來沉沉默然,暗衛不會回答她,無暉劍玉白的劍身上光華流轉,仿佛躍躍欲試,竭力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隻可惜它靈性未成,還尚脫離不了劍身的禁錮,沒過多久,劍身上流轉的光芒就黯淡了下去。


    目光穿過劍身,謝清華在腦海中隱約勾勒出了一個垂頭喪氣的小人兒,眼裏都是淚汪汪。


    這樣想著,她絕美容顏上的笑意愈發的深濃,“好啦好啦,我知道無暉你的心意了,你現在還是乖乖凝練靈性之身吧。”


    謝清華感覺到無暉劍上傳來的不舍和喜悅之情,隨後又逐漸沉寂,了無痕跡,心中知曉,這是無暉劍尚未完全成形的劍靈已經沉睡了,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珍惜的撫過無暉劍玉白色華美的劍身,一時之間,已經沒有了配合王雪兒這顆異星周旋的心情。


    她抬起頭,看向船窗之外,不遠處光華璀璨的半圓形穹頂之下,王雪兒挺直脊背,同樣向著謝家畫舫的方向看過來。


    王雪兒仿佛十分篤定,不急不躁,一派大家風範,絕麗的容顏上滿是鎮定神色,她心中清楚,這時候,謝清華不會也不能拒絕她的要求,她的話不止是告白邀請,更是王家的屈服與示好,哪怕是為了家族,謝清華也會答應。


    各處皆是一片喧鬧聲,但在這樣看似雜亂無章的情景裏,每一個人心中都在等待著謝清華的答案,因為無論外人討論得再熱鬧,唯有謝清華的話,方才能一語定乾坤。


    謝清華的唇邊彎起一道新月般的弧度,淺淺淡淡一個微笑,王雪兒猜的沒錯,她謝清華不可能拒絕王雪兒的邀請,謝清華不僅僅是一個人,更是偌大百年世族的繼承人,而作為謝家繼承人,便必須以家族利益為重。


    但王雪兒又猜錯了,即使再如何窘迫的境地,謝清華永遠是掌控著主動權的那個人,她從不否認,她的性格中天生有一種強大的掌控欲,尤其是在這樣的爭奪戰中,比起順從他人,她更願意從高處俯視眾生。


    別說謝家現在占據上風,倘若沒有占據上風,她也要先將兩方局勢反轉,方才會謀求兩家合作,所以這也注定了在這個時候,她不會任由王雪兒牽著她的鼻子走。


    “王娘子有約,清華豈敢不從?”她清清冷冷的飄蕩在渡夢河上方,宛如一曲自世外而來的天籟清音,傳入每一個的耳中,令人心神迷醉。


    聽得她的聲音,眾人愈發好奇,個個翹首以盼,等待著謝家這位神秘的女郎出現,撫琴一曲,隻是不知道她的琴藝,究竟能不能擔當得起人們如此期待之情呢?


    但謝清華突然話鋒一轉,又道,“但琴藝之事,向來講究心情,清華今夜既無心撫琴,也不願琴音汙人耳,若是王娘子有意聽琴,明日謝府,清華掃榻,恭候大駕。”


    她這一番話說得謙遜又好聽,但實際上用一句話就能概括——“本人今晚沒心情,明天我們單獨再約”。


    這世上怎麽會有謝清華這樣的人,敢坦坦蕩蕩說出這樣隨心任性的話來呢?偏偏說得還這樣的理直氣壯。


    顧長安微微一笑,搖搖頭暗忖道,看來他還真是沒救了,即使謝清華任性隨心,他還是依舊覺得她可愛無比,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的老話,他總算是真正明白了。


    王雪兒還能如何,謝清華既然已經退了一步,她便不能再得寸進尺,否則就不是示好,而是要挾謝家人了,這種不討好的事情,她這樣的聰明人自然不會去做,還不如抓住明天這個與謝清華見麵機會。


    “那雪兒明日定去赴約拜訪,”王雪兒轉念一想,起碼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機會,不是嗎?這樣,她今夜也不算白來一趟。


    聽得王雪兒的回答,眾人皆是失望至極,歎息聲在渡夢河上此起彼伏,但這一切卻令得眾人的好奇之心愈發炙熱,越是難以得到的東西,越是引人想要一探究竟,這也是人之常情。


    隻怕是過了今夜,三位花主皆會成為謝清華的陪襯,她的身份,她的容貌,還有她那據稱是天籟的琴音,無一不令世人心向神往。


    沒等得溫攸語來救場轉移注意力,文素繡孤傲卻又曼妙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台前,無視了站在中間的溫攸語,她對著王雪兒,冷冷淡淡開口道,“既然王娘子已經得了回答,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一邊是淩霜傲雪的孤芳之姿,一邊是雍容華貴的天香之色,當真是春蘭秋菊,各有一時之秀,難分軒輊。


    王雪兒輕笑一聲,身上那一襲紅衣如火般華美,愈發襯得她的肌膚如玉,“自然是可以的,雪兒告退,文娘子自請。”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高台,回頭做什麽呢?看文素繡這位向來高傲的孤芳美人折腰嗎?


    為何世上的女郎,一旦麵對情愛,就是這樣的癡狂,即使是傲骨如梅的文素繡也不能例外?


    溫攸語笑容一如既往,宛如春風拂麵,好像方才他壓根沒有被文素繡無視過一般,道,“不知文娘子所請之人為誰?”


    這時候,文素繡麵上如玉的肌膚上方才透出淡淡的薄紅,她本就生得清麗無匹,平日裏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此刻雙頰微紅,難得顯現出獨屬於少女的羞澀。


    一時間,美色傾倒眾人,無論是女郎還是郎君,都不得不承認,能得到文素繡青眼的那人,當真是幸運極了。


    “素繡隻請問顧家長安公子,可願為素繡撫一曲《鳳求凰》?”仿佛是鼓足了一生所有的勇氣,去追逐遠方遙不可及的一個夢,文素繡說完這句話,麵上的薄紅已經蔓延至耳根後。


    這位書香世家出身,向來循規蹈矩的孤芳花主,怕也真是愛極了顧長安,才會不顧女兒家的名節與矜持,勇敢的將這句話問出。


    何為《鳳求凰》?司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琴曲也。


    文素繡問出這句話,就隻差明說,隻要你顧長安願意,我文素繡也有勇氣效仿卓文君,和你私奔,為你放下富貴日子,與你當壚賣酒。


    顧長平一拍顧長安的肩膀,笑道,“阿兄,你還說你們沒什麽,人家美人兒都追到這裏來了,趕緊答應那,文家娘子這樣的絕色美人,又對你一片癡心,阿兄你顧忌什麽?”


    顧長安站起身來,長身玉立,宛如玉樹臨風,俊美無暇的容顏上笑意淺淺,精致的眉目間略帶憂鬱,姿態從容而優雅,當真是公子無雙,風姿獨絕,難怪能引得文素繡這樣高傲的絕色美人對他癡心不悔。


    顧長安微微一笑,神色淡定自若,沒有理會咋咋呼呼的自家阿弟,他心中清楚,文素繡這一派癡心,他顧長安注定隻能辜負了,更何況,輕佻浪漫的《鳳求凰》從來不是他所愛的琴曲,莊重美好的《關雎》方才是他的心頭所愛。


    倘若他顧長安愛一個人,必定不會去司馬相如般沒有擔當,還要自己的所愛之人去做當壚賣酒這樣的事。


    求得窈窕淑女,他從來隻願意用君子的方式去求,琴瑟友之,鍾鼓樂之,而非是看似浪漫卻自私輕佻至極的《鳳求凰》。


    愛一個人,就用平生最莊重的態度珍惜她,將所有最美好的事物獻給她,這,才是他顧長安對待愛情的態度。


    顧長安徑直出到畫舫的甲板上,迎著微涼的夜風,在華美璀璨的星光下,笑意從容,他道了一句,“顧長安平生撫琴,從來不彈奏《鳳求凰》,獨愛一曲《關雎》。”


    拒絕了!他拒絕了!!即使說得再委婉,誰人聽不出,這是顧長安的拒絕!!!


    文素繡原本染上胭脂紅的清麗麵容刹那間便蒼白下來,她的神情驚詫而恍惚,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顧長安話語裏的意思。


    別說是她,所有人都不可置信,顧長安竟然拒絕了文素繡這樣的絕色美人的邀請,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眾人目帶同情的看著漸漸回神的文素繡,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得到回應,可文素繡這樣癡心不悔的絕色美人被拒絕,本身就是一件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


    看著依舊淡定優雅、從容自若的顧長安,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複雜,方才聽到文素繡問話邀請的時候,他們還在心裏暗暗嘀咕顧長安的好運氣,可任是誰也想不到,顧長安竟然如此坐懷不亂的拒絕了文素繡。


    耶律齊桀驁的麵容上露出玩味的笑意,對著蕭慕道,“喂,你表弟究竟還是不是男人,美人投懷送抱還這樣‘正直’,他不會是柳下惠投胎吧!”


    耶律齊這樣不解,蕭慕還更不解呢!像蕭慕這樣風流多情的男人,對於絕色美人,他從來都是來者不拒的,自然無法理解顧長安的拒絕,隻是好歹顧長安也是他沾親帶故的表弟,表弟的麵子必須維護,尤其是在耶律齊這樣的北周人麵前。


    蕭慕肅下臉,答道,“你們這些北周人懂什麽,像我家長安表弟這樣的,才是我們大晉的真君子呢!”


    不提耶律齊聽到之後那“你當我傻子”的鄙視眼神,這些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旁觀者,真正最傷心失落的,莫過於文素繡這個當事人。


    月光清寒,那人的身影籠在清寒月光下,像是為他披了一層薄薄的銀紗,愈發顯得修長秀頎,令人一見傾心。


    文素繡曾經無數次在心裏描摹過這道身影,熟悉到即使閉著眼睛,她依舊能將他畫出,在鹿鳴書院時,他沒有接過她送他的香囊,或許就已經注定了今夜她失敗的結局。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想再試一次,她的年紀已經不再容許她拖下去了,文家不會允許她一直不嫁,隻為等一個無心於她的郎君,文素繡在心裏暗暗為自己鼓勁,再試一次,就讓她最後為自己放縱一次,成與不成,總歸是成全了她自己。


    這樣想著,文素繡輕輕笑了起來,宛如冬日裏寒梅綻放,傲雪淩霜,不同於平日裏的清麗,竟是如此的驚人豔色,“倘若長安公子願意,素繡也想聽一曲《關雎》。”


    顧長安微微蹙起他精致的眉頭,他沒想到,文素繡竟然這麽執著,但除了對謝清華,即使是對自己,他顧長安也從未心軟過。


    他仍是拒絕道,“長安隻願為自己的意中人撫此《關雎》。”


    文素繡終於維持不住自己孤傲冷淡的模樣,她冷聲道,“那請問長安公子的意中人是何人,說出她的名字,便不算是為我文素繡撫了此曲。”


    她文素繡驕傲了十幾年,總要知道自己輸給了什麽人,否則終究是不甘心。


    顧長安沉默不語,文素繡越發的咄咄逼人,心中卻燃起了一線希望,以為這是顧長安的托詞,她知道自己現在的難看,早已失卻了名門淑女的風範。


    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含笑祝福並轉身離開,為他留下一個美好的背影,可她控製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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