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哢嚓”輪軸轉動的聲音從高台方向傳來,這聲音又將眾人的視線重新吸引到高台方向。


    眾人看過去,即使是見多識廣如謝清珺和商容與,也不由得驚歎墨家天工機關遁甲之術的奇異,當真是巧奪天工,人間難覓。


    原來這高台不僅是一個渾然一體、可變形的巨大機關,墨家天工在這高台下的最大力氣,就是將它弄成一個真正可拆卸可分離的精細機關。


    數不清的小舟從高台的底部分離出來,浩浩蕩蕩向高台周圍散去,舟上無人劃槳,小舟卻好像有人暗中操控一般,向著燈火通明的巨大樓船和各家畫舫行去。


    隨之相伴而出的還有無數光芒璨璨的河燈,精致有趣的外形,耀眼奪目的光輝,這些河燈宛如一顆顆閃閃爍爍的璀璨星子,在渡夢河粼粼的波光中沉沉浮浮,映照的以高台為中心的水域明亮耀眼至極,燦燦其華,儼然一片瑰麗華美的地上星海。


    這時候,參與“纖雲弄巧”,以爭奪花主之稱的美人們一個個離開原先觀賞表演的位置,上到小舟之上,撐槳而行,向表演平台的方向駛去,她們劃舟的背影窈窕而曼妙,在夜色的勾勒下,別有一番神秘的美態。


    風清月朗,泛舟星海,當真是香風旖旎,美人如織,嫣然巧笑,在槳聲燈影中,匯聚成一河的錦繡繁華。


    高台在全部的小舟都飄離之後,又有白霧冉冉升起,朦朧的白霧遮掩住高台的情形,難以窺見,而那向四周飄散而去的白霧,襯得整個中心水域煙籠霧罩,為原先旖旎繁華的場景點綴了幾分仙氣。


    待到白霧散盡之後,原本的高台已經不複方才的簡單模樣,玉石鋪地,鮮花作飾,半圓形的穹頂之上,垂掛著無數精巧可愛的日光石燈籠串成的長鏈,這一串串精致美麗的晶瑩長鏈,正宛如美人手腕上的寶石珠串,閃耀著華美的輝光,自穹頂之上一串串垂落下來,一眼望去,又猶如美人香閨裏層層疊疊的珠簾,風動簾開,照得玉石地板愈發顯得光亮可鑒,纖毫畢現。


    ………………


    商容與舉杯向謝清珺示意,仰頭瀟灑的將酒一飲而盡,他的姿態從容而灑脫,大氣中帶著江湖中人方才會有的豪爽,讓人不禁一時忽略了他俊美絕倫的容顏,隻覺得大氣瀟灑,男兒氣概十足。


    行雲流水般做完這一連串動作之後,見百曉溫家將一切都準備好了,高台也鋪設完畢,商容與這才放下酒杯,依據著自己從百曉溫家那兒得知的美人名單,注入內力不緊不慢的喊出第一位登場美人的名字,“纖雲弄巧,第一位美人,文素繡。”


    文素繡,對於在座的許多人來說,都是一個極為熟悉的名字,天下美人會三年一屆,每屆都將會有三位美人獲得花主之稱,在上一屆北周大都舉辦的盛會上,獲得花主之稱的三位美人,其中之一,便是這文素繡,而她的花主稱號,正是孤芳花主。


    幾回山腳又江頭,繞著孤芳看不休。孤芳,又是梅花的別稱,孤芳之名,不僅僅意在讚美她的容貌宛如梅花一般清雅絕倫、豔而不妖、暗中自有清香浮動,更意在稱讚她的風姿,恰恰猶如傲雪寒梅一般,淩寒獨開,孤芳自賞。


    文素繡出身大晉的書香世家,文家的家勢雖然不及謝、顧、陸、王這樣的頂級世族煊赫,卻也是世代書香、清流支柱,文素繡身為文家嫡女,自也是萬千寵愛、精心教養,琴棋書畫不在話下,信手拈來。


    不過在這幾道之中,她尤其擅書,寫得一筆好字,於書法這一道上,她師從陸徽的夫人——一代才女秋夫人,可謂是名師出高徒,隻是秋夫人的書法開闊舒朗,筆走龍蛇之間,是不輸男兒的大氣壯美,文素繡卻不然。


    所謂字如其人,文素繡不似她的師父,有男兒般開闊的胸襟,寫不出那樣豪邁的書法,她是真正正統的大晉淑媛風範,堪稱是書香世家教養出來的女子典範,寫得最出色的字體正是最適合女子的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暢瘦潔,於書之一道上,也算是自成一家體統。


    在上一屆的美人會上,文素繡正是憑借這一手嫻雅婉麗的簪花小楷,贏得場上將近三分之一的金風紗絹花,成功奪得孤芳花主的頭銜。


    事實上,簪花小楷清婉高逸的特點與梅花何其相似,百曉溫家為文素繡定下孤芳花主的稱號,還真是無比的貼切合適,沒有辱沒她那一筆好字。


    但按照常理而言,既然文素繡已經獲得了屬於自己的花主之稱,就不大可能再參加“纖雲弄巧”,因為她從“纖雲弄巧”中,不會再得到新的花主稱號,如此,參加也沒有什麽意趣。


    除非,今夜她不是衝著“纖雲弄巧”而來,而是為了得到“纖雲弄巧”的勝者名額,以參加“飛星傳恨”,否則,她又何必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是為自己平添無數仇恨值嗎?


    聽得商容與念出“文素繡”這三個熟悉的字,有的嫉恨她又準備參加“纖雲弄巧”的女郎們就不由得麵色一變,顯然很是忌憚文素繡這個對手,倒是大部分的郎君們,皆是一臉期待之色,看來對文素繡的出現很是歡喜。


    不論古今,文素繡這樣的才女加美女,總是極為容易引起男人們好感的,何況文素繡還有一個好家世,為她加了不少的分,這些郎君們和周圍的人談笑風生,說起有關文素繡的來曆和事跡,又狠狠的為文素繡拉了不少的好感度和仇恨值。


    ………………


    當然,無論是旁人的嫉恨還是期待,都傳入不了心無旁騖的文素繡耳朵裏,此時此刻,她的腦海裏,僅僅餘下一個信念——今夜,“纖雲弄巧”的勝者名額,她文素繡勢在必得。


    她乘著自己的那一葉小舟,穿過瑰麗無比的地上星海,停泊在華美高台的邊側,從她停留的地方,裂開一道長長的台階,踏著台階,她拾級而上,玉顏清冷,風姿綽約,長年累月跟隨在自己的師父秋夫人身邊,鹿鳴書院裏浸染的書香之氣,讓她的姿容更顯清麗雅致,不與人同。


    目下無塵、清高自許,果然不愧負孤芳花主之稱。


    踏上玉石地板,來到高台之上,一串串宛如寶石珠串般華美閃耀的日光石長鏈自半圓形的穹頂垂落,在夜風中搖曳閃爍,襯得文素繡清雅絕倫的容顏愈發顯得無暇雅致。


    進到高台中央,正對著巨大樓船上的眾人,她毫無贅言,冷冷淡淡的啟唇,道了一句,“文家素繡,師從秋夫人,擅書法,願以此道,與諸位美人一較高下。”


    她好像完成任務一樣將自己的來曆目的介紹完後,便閉口不言,隻冷漠的等待著百曉溫家把文房四寶送上來。


    隱藏在暗處操控這座高台機關的溫家人按動印刻著“書”字的按鈕,很快,在文素繡的麵前,便升起一張玉石書桌,書桌的材質與玉石鋪就的地板相同,放置在華美的高台上,渾然一體。


    墨汁已經被人磨好,一支毛筆斜斜擱置在色澤暗沉的硯台之上,玉石書桌上鋪著的,正是文素繡慣用的煙雪紙,一切都準備好了,隻待文素繡挽袖提筆,將她今夜參與“纖雲弄巧”的作品款款書來。


    文素繡也不怯場,在萬眾矚目之下,她一手挽袖,一手提筆蘸墨,脊背挺直,輕輕低頭,神態專注,櫻唇微微抿起,清雅絕倫的容顏上滿是沉著冷靜的意態,更添幾分動人風姿。


    書寫之時,整個人正宛如一枝清美寒梅,風中獨秀。


    她寫字的姿態極盡優美與嫻雅,纖指壓筆,手腕運轉,或抖或錯,兼用臂力,圓融如意,當真是再瀟灑飄逸不過,和著她清美婉約的姿容,即使眾人現下還不知道她的字究竟寫得如何,便已經為其美而讚歎不已。


    ………………


    顧家精致的畫舫裏,顧長平收回看向高台的視線,壞笑著撞了撞顧長安的肩,俊秀的娃娃臉顯得格外的可愛,“阿兄,你看見那文家小娘子,難道不覺得特別眼熟嗎?”


    “說起來,鹿鳴書院,阿兄你不是遊曆的時候到過,還在那兒學了一段時間嗎?而這文家小娘子的師父秋夫人,正是鹿鳴書院山長陸徽的夫人,怎麽樣,你在那裏見過文家小娘子吧!”


    顧長安手裏把玩著一朵華美的金風紗絹花,輕聲反問道,“那又如何?隻不過是一麵之緣罷了。”


    “鬼才相信你的一麵之緣,”顧長平嗤之以鼻,不屑一顧道,“倘若隻是一麵之緣,為什麽你離開鹿鳴書院時,那文家小娘子要特意送你一個香囊,我再無知,也清楚女郎贈予香囊給郎君究竟是什麽意思!阿兄你可別忽悠我,我都聽顧濟益說了。”


    顧濟益是顧長安的貼身小廝,打小就伺候顧長安,就連顧長安十六歲後的遊曆也跟著。


    顧長安俊美無暇的容顏上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他的眉目精致如畫,眸光憂鬱,宛如不見陽光的深海,可惜,郎君美如畫,卻毫無曖昧的情意在畫裏流轉。


    他瞥了顧長平一眼,好氣又好笑,道,“那濟益有沒有告訴你,我最後還是沒收那香囊。”


    說完,他又略帶著些許責怪說道,“這麽大了,怎麽還和個孩子一樣,聽風就是雨?”


    明明是責怪人的話,顧長安的語氣卻沒有多大的怒氣起伏,音聲清悅,宛如流水潺潺,可其中蘊含的威懾力,卻不下於那些大聲的嗬斥。


    顧長平向來最聽自家阿兄的話,方才又是他故意挑的事,聞言訕笑了一聲,帶著些心虛討好的道,“阿兄,我錯了,但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嗎?”


    “你急什麽?”顧長安疑惑的問道,俊美如畫的眉宇間含著難得一見的茫然之意。


    顧長平抬頭瞥了顧長安一眼,娃娃臉上滿是與之不和的擔憂之意,隨後又低頭不敢看顧長安,鼓足勇氣大聲喊道,“急什麽?當然是急阿兄你的婚事啊。”


    “阿兄你別說不著急,”越說,顧長平越覺得自己有理,也越發的憂心忡忡,他沉聲道,“蕭慕他在你這個年紀,王府裏已經足足抬進了八位妾室,可你,別說妾室,連通房都還沒有一個,你說,我能不著急嗎?阿兄你是不知道,府裏的流言傳得有多難聽!再這樣下去,隻怕我阿耶要越過大伯,插手阿兄你的婚事了。”


    用蕭慕舉完例子,顧長平又柔聲道,“何況,美人情深一片,阿兄你難道真的無意?”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長平的口才是愈發的好了,顧長安這樣想著,不由失笑,看來丞相府的曆練還是挺有用的,如果不是用在他顧長安身上,他真該給長平鼓幾聲掌。


    隻不過世間事,從來是一物降一物,顧長平永遠拗不過顧長安。


    任是顧長平舌綻蓮花,顧長安隻慢悠悠回了一句“長平,我隻知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就成功將顧長平剩下的一大堆勸告的話堵在他的肚子裏。


    看著顧長平沮喪的娃娃臉,顧長安苦笑著想到,婚事!等到那個時候,你阿耶哪裏還會有心情顧及我的婚事呢?


    況且,不愛就是不愛,人永遠無法騙過自己的心,怦然心動這樣美好的感覺,至今他顧長安隻對著謝清華一個人有過,他已然是泥足深陷,不願再拉一個人陷入這樣無望的感情中。


    既然不愛文素繡,給不了她想要的感情,他又何必去禍害一個好女子呢?


    ………………


    顧家兩兄弟還在為顧長安的婚事掰扯不清的時候,文素繡壓根不知道心上人已經為自己這段單戀判了死刑,她心無旁騖,懸臂運筆,將書帖一氣嗬成,隨後又冷冷淡淡的獨身一人離開高台,回到自己的小舟上沉靜的等待著結果。


    此時,金碧輝煌樓船裏燈火通明,從蕭家三兄弟為□□,賓客們正傳閱著文素繡的書帖,以做出自己的評判。


    而謝家畫舫的甲板上,商容與和謝清珺幹盡杯中的酒,淺笑著念出第二個名字,“纖雲弄巧,第二位美人,耶律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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