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之下無虛士,文素繡用簪花小楷寫就的一闕《秋風詞》,當真不負世人給予她的“婉然若樹,穆若清風”的高度評價。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墨色的字跡暈染在素白的煙雪紙上,宛如一道自山間汩汩而出的清泉,不知不覺便可沁入人心。


    尤其是詞中纏綿悱惻的相思情意,和著文素繡那一筆嫻雅秀美、清婉靈動的簪花小楷,一字字,一筆筆,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盡顯女兒之柔腸百結,少女懷春之心事。


    無論是何人看到,單單衝著她這片甜蜜而苦澀的相思之意,都不禁會心腸一軟


    ——世間多愁苦,多悲事,唯有相思,綿延不盡,不可斷絕。


    這樣一位美好的少女,又有忍心辜負她一片殷殷切切的期待盼望之情呢?


    所以即使明知道還有許多位美人尚未登場,或許後麵會更加精彩,但大部分人還是當即就將自己的金風紗絹花投給文素繡,就連此刻正在高台上吹塤的耶律儀的兄長耶律齊也不例外。


    為了招待各國賓客,特別是與大晉相對峙的北周來客,蕭家三位皇子的位置都接近各國位高權重之人。


    楚王蕭慕就恰巧坐在北周耶律家的繼承人耶律齊的身旁,見到耶律齊將自己桌上的三朵金風紗絹花都放到了屬於文素繡的玉盤上,蕭慕不由得玩笑般說道,“耶律兄這是為了孤芳美人兒不管自家妹妹了嗎?這樣可有些不好,小心耶律娘子下來和你這個做兄長的鬧騰呢!”


    一邊這樣說著別人,他卻口不對心,仿若隨手一般將自己桌上的三朵華光灼灼的金風紗絹花同樣也擱置在文素繡的玉盤上。


    花主之稱隻有三個,每個人的金風紗絹花也隻有三朵,這兩人,一次性將自己手頭上的全都給了出去,毫不吝惜,算得上大手筆了。


    耶律家是北周大族,耶律齊的姐姐耶律茜,正是北周太後,也就是北周小皇帝的嫡母,而耶律齊自身能力也極為出眾,在北周握有實權,可謂是北周風雲人物,百曉溫家今年出刊的《天下少年英傑錄》,他的名字赫然在其上。


    “耶律儀算的上我哪門子的妹妹,”耶律齊英俊桀驁的麵容上露出一個略帶邪氣的笑,他輕蔑而冷酷的道,“隻不過是一介賤婢之女罷了,還妄想和茜姐姐爭鋒。”


    比起大晉世族,北周上層貴族的男女關係十分混亂,耶律齊的父親府裏光是認下的有身份的子女就有二十來個,更別提那些養在外麵甚至沒名沒分的兒女數量了。


    而在所有耶律齊父親的兒女中,唯有耶律齊和耶律茜是正室所出,一母同胞,是天然的政治聯盟,耶律茜登上皇後乃至太後之位,為耶律齊當上耶律家的繼承人加了不少的分。


    當然,即使不論及朝堂政治,兩姐弟自幼相依為命,關係也極好。


    在高台上表演的耶律儀,卻是外室之女,隻不過極得耶律齊父親的寵愛,才有機會跟著耶律齊,來建康參加這天下美人會。


    作為嫡出的耶律齊,自然對耶律儀這樣身份的妹妹沒什麽好感,難怪他會直白的說出這樣難聽的話嘲諷耶律儀!


    耶律家的家事,耶律齊能講,蕭慕一個大晉的王爺,卻沒有必要參合進去。


    何況雖然現在大晉和北周停戰,但也不能將原先兩國的戰事一筆勾銷,人命堆出的兩國深仇,不是那麽容易解開的。


    “二皇兄你的絹花呢?”這樣想著,蕭慕沒有理會耶律齊輕蔑的話語,而是淡定的轉頭向燕王蕭亙問道,“怎麽還都留在桌上不送出去,難道文家素繡的字,竟然不值得二皇兄你手上一朵金風紗絹花嗎?”


    蕭亙這人一向有些癡性,聽得蕭慕的話,他非但沒有將自己的三朵金風紗絹花放置在任何一位美人的玉盤上,反而將絹花挪得離玉盤遠了一些,擺明了不願意將自己的絹花送給現在任何一位已經出場的美人兒。


    “自從見過謝家的清華表妹之後,這些一般的美人兒已經入不了我的眼了,即使是孤芳花主文素繡也一樣,”說完,他還和台上唱戲的一樣拈著蘭花指,一甩長袖,哀歎了一聲,悲悲切切的念道,“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啊——”


    酸,所有人的牙都快要被他酸掉了,大晉的權貴是習慣了這位燕王殿下的不著調,文藝青年嘛,總是那麽喜歡傷春悲秋╮(╯▽╰)╭


    而且他們大晉的瘋子多得去了,不多燕王這一個,臉丟著丟著,就丟習慣了,反正除了皇帝蕭英和陸淑妃,誰也管不住燕王發癡。


    有時候還能安慰自己,這也是名士隨心所欲風範的一種嘛!


    至於其他國家的來客,已經完全被蕭亙這架勢給震撼到了,饒是他們見多識廣,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瘋瘋癲癲的一國王爺,個個瞠目結舌,訥訥得不知該如何言語。


    唯有耶律齊一把抓住蕭亙話裏的重點,桀驁不馴的麵容上帶著邪肆的笑意,饒有興致的問道,“謝家的清華表妹?這又是何人,也是會在今夜參加‘纖雲弄巧’的美人兒嗎?”


    蕭亙完全進入藝術家的瘋魔狀態——為心中女神而戰,他很是不屑的翻了一個白眼,冷聲道,“怎麽可能?那些庸脂水粉,那裏配和我家表妹站在一起,耶律公子你想太多了!”


    聽得蕭亙這樣不給麵子的話,耶律齊也不生氣,莫看他一副無法無天的張狂模樣,可但凡能成大事者,就一定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他耶律齊連耶律儀那個賤婢都忍下了,蕭亙又算得了什麽,隻不過,仇,還是要記的。


    他桀驁冷酷的眼眸裏閃過暗光,唇角勾起一道邪氣凜然的弧度,笑道,“哦?你越這樣說,本公子還越有興趣了,嘖嘖,真不知道是怎樣的美人,能讓燕王你這般維護,謝家清華是吧,我耶律齊記住她了!”


    #愛情不是你想買,就能買;霸道總裁不是你想做,就能做#


    #從未見過如此作死之人#


    #美人鄉,英雄塚,耶律英雄,您一路走好#


    說完,他又向著坐在最尊貴位置的太子蕭昊譏諷道,“太子殿下,您大晉皇族的禮儀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孤這個二皇弟,素來就是這樣隨性的性子,讓耶律公子見笑了。”蕭昊麵容俊秀文弱,氣質溫文爾雅,卻不動聲色的之間將耶律齊的譏諷擋下,絕口不提蕭亙方才的無禮之言,連做做樣子訓斥蕭亙都不幹。


    笑話,他們蕭家幾兄弟內鬥歸內鬥,再怎麽鬥,那也是自家兄弟,輪不到耶律齊這個北周大族的繼承人插手,他們蕭氏皇族,還沒墮落到那份上!


    耶律齊眯起眼睛,心中冷笑,好一派兄弟情深,隻是不知,當真正爭起那把龍椅的時候,蕭家三兄弟還能不能維持如今兄友弟恭的風度。


    ………………


    美人的表演都有限製時間,樓船裏幾位王孫公子這一閑聊的時間,商容與已經念到了參加“纖雲弄巧”的第十位美人——王雪兒。


    聽得這個名字,蕭亙和蕭慕這兩個向來不和的兩兄弟難得一見的齊心協力,眼珠子轉動,通通看向太子蕭昊,眼裏滿是驚訝和同情,仿佛在無聲詢問:“大哥,你頭上的帽子還好嗎?沒綠吧!”


    雖然沒有傳得人盡皆知,但凡是大晉上層的世族都知道,王皇後和王家早有默契,有意將自家侄女兒娶過來給太子做正妃,做成一樁親上加親的好婚事,而王家嫡女王雪兒的名聲也極好,德容言功,無一不符合皇家的擇媳要求。


    即使最近在三個月裏,拜謝家所賜,王家家主和繼承人都被下入天牢,勢力大減,可隻要王家根基還在,不倒出頂級世族行列,這門婚事就不會有變。


    悔婚?別說王皇後願不願意,皇家也做不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來下自己麵子。


    《天下美人錄》上的美人不論身份,但參加“纖雲弄巧”的美人兒約定俗成,向來都是未婚或未定親的女郎,從未例外。


    可如今王雪兒這個板上釘釘的準太子妃,竟然出現在“纖雲弄巧”的美人名單上,這是王家不滿這門婚事的退婚前奏,還是王雪兒不滿太子,另有所愛呢?


    想明白這一點,除了蕭亙和蕭慕兩兄弟,樓船上其它大晉世族看太子的眼光,都不禁帶上了同情之色。


    #太子不容易啊,明天的彈劾奏章推遲幾天上陳吧#


    #太子殿下不哭,站起來擼#


    #天涯何處無芳草,殿下,走了表妹,下一個會更好#


    蕭昊表麵上一派淡定從容,忽視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世族投來的有色眼光,仿佛早已知曉這件事,維持著自己尊貴雍容、高深莫測的太子風範,但他內心完全是崩潰的,母後啊,你是專門夥同表妹來坑你兒子的嗎?


    王雪兒這位表妹的才貌他是見識過的,花主之稱定是手到擒來,可以想象,隻要她在“飛星傳恨”時沒有選擇自己表演,明天建康城大街小巷,流傳的就應該是“太子慘遭拋棄,美人真愛揭秘”的風流韻事,作為大晉的太子,他從來不敢小覷這些大晉世族的八卦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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