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仙霧縹緲,山巒疊嶂,九重仙闕掩映在層層仙霧中,凡人觀之,便知其可望而不可企及,窮盡一生之力也無法抵達,隻能望仙興歎。


    不過可惜今日到來的並非是凡人,自然不會有這些無謂的憂思。


    謝清華腳步輕快的走在這仙闕中,毫無驚訝擔心之意,因為她心裏清楚,她這是又做夢了,夢境牽引著夢境,相比起有界門阻隔的大世界和小世界,夢境反而更無拘束,隻要是在同一個大世界的天道下,所有生靈的夢境都是相通的,有著不可名狀的牽引。


    隻不過,想要進入被他人有意識或是無意識封鎖的夢境裏,引夢香是必不可少的道具。


    引夢香是修習了築夢之術的修士所獨有的一種香,唯有他們能夠煉製,而每一個修士所煉製的引夢香卻全然不同。這不僅是因為煉製方法和煉製材料的不同,更因為每一份引夢香都鐫刻著每個煉製修士的道韻。


    即使煉製方法和煉製材料能有相同,道韻卻絕無相同的可能,所以他們從不擔心有人能仿冒自己的引夢香。


    而對於修習築夢之術的修士而言,引夢香就相當於他們家門的鑰匙和指南,相當關鍵和重要。因為唯有通過他們自己煉製的引夢香,他人才能到達隱藏著他們真身或是化身的夢境中。


    元一尊者對於謝清華他這唯一的弟子,向來是十分大方,自然也不會吝嗇引夢香這小小的鑰匙,早早就將自己的引夢香贈予了謝清華。


    隻不過謝清華素來少用,元一尊者化身千萬,她使用引夢香,也不知會被引到元一尊者的哪一個化身築造的夢,碰到哪一個化身?性情好的還能應付,可元一尊者不走尋常路的化身實在不要太多!即使她有再好的耐心,也難免會被耗光。


    隻不過今日謝嵐送給她一卷大有深意的野史,這野史或許可能記載著她在玄天界的未來。


    誰能拒絕知曉未來呢?


    她再三猶豫,依舊是心有疑慮,不知該不該看,於是最後決定豁出去找師尊,這才在入睡前點燃師尊所贈予的引夢香,通過自己的夢境,在引夢香的指引下,來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師尊夢境中,想詢問師尊的意見。


    隻要是夢境,那便是屬於她師尊元一尊者的領地,無論是多麽華美亦或危險的夢境,對於元一尊者而言,都是他可自由暢遊的天地,對她這個元一尊者的親傳弟子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謝清華唇邊勾起一彎如新月的弧度,墨玉眸中笑意清淺,眸光瀲灩,看來她今天的運氣還不壞,如此仙氣飄飄的夢境,是元一尊者最高冷的那個化身喜歡的風格,九重仙闕,遙不可及,正如這個師尊化身的性格一般。


    謝清華穿過繁複精美的重重殿宇,熟門熟路的到達最中心的宮殿中,推開宮門,便看到有人斜倚在宮殿裏層層台階最上方的放置的華美玉椅上,聽見推門聲,正抬眸向她看來。


    毫無疑問,這就是這個夢境元一尊者的化身,畢竟除了他自己,還有誰敢在合道尊者築造的夢境中這般不知收斂呢!


    不同於元一尊者的真身,永遠用一副十七八歲玉樹臨風瀟灑美少年的模樣欺騙世人,這個夢境的化身卻是一位俊美絕倫的青年模樣。


    看見他,就恍然看見了獨立絕頂雪山上的冷漠仙人,麵容冰冷純澈,卻沒有絲毫人間情感,風雪環繞中,用他那能夠看穿一切的墨色眼眸,無情的注視著芸芸眾生。


    “你來了,”男子一隻手懶懶的支頷,抬眸冷漠的發問,“何事尋吾?”他的音聲宛如寒譚,讓人聽之如飲冰泉,一哆嗦間,冰冷之意就沁入心脾。


    如若被問的是常人,哪怕是修道之人,恐怕此時也難以在他的威壓下堅持,即使事實上他沒有故意放出任何氣勢,也會不自覺戰戰兢兢的跪伏於地,認為自己玷汙了他的領域。


    不過謝清華見慣了元一尊者各種精分出來的化身,心裏明白,無論再怎麽變,對於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傳弟子,每一個化身都是極度重視的。


    畢竟,對任何一個修道之人來說,親傳弟子,就是他們道的傳承,對於如元一尊者這般合道尊者而言,更是如此。


    俗世的血緣親人倘若沒有修道的稟賦與機緣,服用再多天地靈藥,也終有一日會灰飛煙滅,回歸天地,唯有親傳的弟子,承繼著他們的道,更在諸天萬界中傳揚著他們的道,而隻要己身之道不滅,他們縱死卻猶生。


    謝清華凝視著玉座上的元一尊者化身,先撫平衣袖,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禮,廣袖舒展,她的動作翩躚而優美,帶著天然的靈動雅致。比起素來不著調的元一尊者本體,謝清華反到是更為尊敬這位師尊的化身。


    隨後她起身,淺淺一笑,煙波流轉,道,“弟子有一問想請教師尊。”


    元一尊者的化身神情倦怠,也不回應,眸光冷漠,帶著諸事看遍的百無聊賴之意。


    謝清華也不氣餒,作為元一尊者的親傳弟子,多年來的傾心教導,這諸天萬界少有人比她更了解元一尊者,無論是本體還是化身。


    既然一開始師尊沒有拒絕她進入這個夢境,就說明他默許了她的求教,她隻將疑問徑直道來,“若是有機會知曉自己的幾分未來,師尊,徒兒該不該試呢?”


    元一尊者的化身掀開眼皮,瞥了謝清華一眼,冷冷道,“真不知道本體是怎麽教你的?”


    謝清華的功課向來由元一尊者本體親自教導,間或在上課時讓化身配合,隻有少數功課全部是讓化身上陣,比如觀想天地之法,就正是由這位化身教導的。


    元一尊者每一個化身對此都極為怨念,徒弟收來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他們也是謝清華的師尊,憑什麽剝奪他們上課的權力。


    隻不過元一尊者本體對化身們具有絕對的主導權,強行鎮壓下了化身的反抗,才沒有釀成一起自相殘殺的萬界殘劇,元一尊者精分過度,結果導致自己和自己撕逼,光是想想就能被大能們嘲笑一萬年。


    而這位化身也是被鎮壓化身中的其中一位,難得有機會譏笑本體的教徒方式,即使他的性情是化身中最冷漠的,也不願意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天機未來是這諸天萬界之中最難以揣測的事物,它看似時時刻刻都在改變,卻又終究會回到原點,無數修道之人想要窺視它,更有無數修道之人因它竭盡心力而導致最終的衰亡。不要輕易去觸碰天機,不要輕率去相信未來,這是諸天萬界之中所有大能們的共識。”


    元一尊者的化身雖然神色漠然,但對於謝清華這個唯一弟子卻並不遷怒,譏諷完元一尊者本體以後,還是談起了天機未來,為謝清華解惑。


    謝清華靜立在一旁,神色柔和,麵上的笑意是不變的從容清淺,對於師尊化身的譏諷絲毫不在乎,更不擅自插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世間,達者為師,區區一點嘲諷又算得了什麽?更何況,這還不是專門針對她的譏諷。


    元一尊者的化身看著謝清華不驕不躁的表現,麵上的神情軟化了一些,心中暗暗點頭,無論何時,看到優秀的弟子,便意味著己身之道傳承有望,對於一名修士,這總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不過他天性冷漠,即使對謝清華的表現極為滿意,也甚少誇讚,隻繼續道:“你能夠得到知曉己身未來的機會,這是你的機緣,比之那些苦苦揣測推算天機的觀星大師和修道之人,你不知道幸運了多少倍。”


    聽到此話,換做尋常人,早就露出得意或是喜悅的神色,為自己的好運氣而得意,謝清華卻微微抿起了唇,清冷絕色的容顏上顯現出些微的擔憂之意。


    以她對師尊的了解,倘若事情有這麽簡單,恐怕隻會用“可試”這兩個字打發自己,哪裏還會有這般耐心為自己細細解釋?


    “不過,”果不其然,元一尊者的化身話鋒一轉,又道,“即使你知道了未來又如何?天機演變永不止息,在你知道未來的那一刹那,衍算就又重新開始了,不成合道尊者,你始終身在局中,不過是從一局換到另一局罷了。”


    聽罷,謝清華神色凝重,眼眸裏盡是凜冽之意,對於她這般傲骨內蘊、天性自由之人而言,受到束縛是她最為厭惡之事,即使那束縛她的事物是天道。


    五歲之前,謝清華是因為愛道而求道;


    五歲那年,在師尊的逼迫下,她求道之路上又多了對實力的渴求;


    如今,她求道,更是為了擺脫天道的束縛,今日天道之下她為棋子,焉知他日,她不為執棋之人耶?


    謝清華廣袖舒展,拱手翩翩行了一禮,微微一笑道:“清華多謝師尊指點。”


    “你既已了悟,那便離去吧!”說完這句話,元一尊者的化身神情依舊冷漠,他懶懶一揮袖,轉瞬間,謝清華的身影就消失在大殿中。


    …………明明隻是少了一個人,華美的大殿卻忽然沉寂下來,清冷幽寂,就好像已經持續了千年仍不曾改變。


    忽然,大殿中響起另一個人不曾出現之人的聲音,仔細尋找,卻發現這聲音卻是來自玉座上的元一尊者化身。


    “你到是好心腸,明元,被本體強行禁閉在這夢境中鎮壓我,竟然還有心情教他的徒弟。”元一尊者的化身眼眸倏忽間轉化成詭異的紅色,口中道。


    一邊說著,化身一邊站立起來,想要向下走去,這時,大殿中卻出現了無數條似真似幻的虛空鎖鏈,將這化身牢牢的拷鎖住,把他囚困在玉座的一米之內。


    原來無論是華美的大殿還是這仙霧縹緲的夢境領域,竟然都是一個偌大的牢籠,關押著元一尊者的兩個化身。


    若是有見識的大能們看見,就能認出,這虛空鎖鏈正是唯有合道尊者方能凝練出來的大道鎖鏈,加縛著合道尊者所合大道之力,非合道尊者不能解,更因為這鎖鏈凝練極耗心力與修為,即使是合道尊者也從不輕易凝練,也不知這化身是犯了什麽錯,要遭到這樣嚴密的鎮壓□□。


    “玄元你何必嘴硬,吾和你,難道不也是他嗎?否則吾點撥徒兒時,怎麽不見你出來阻止?”化身的眼眸又恢複成深沉的黑色,漠然道。


    “哼,遲早有一天,我玄元要吞噬你和本體,報這千年囚禁之仇,什麽狗屁仙道,魔道,才是我們這等絕世天才該走的路,”化身的眼眸中嗜血的紅光閃爍,玄元見到威脅無效,又轉換成誘惑的語氣,“而且,明元你甘心嗎?明明你是最無辜的,就因為是元一的清靈之體化身,心性最為冷漠堅定,就強行被囚禁在這裏鎮壓我,你甘心嗎?”


    明元沒有回答,大殿裏一時無言,唯有銀白色清靈之氣逸散而出,環繞他的周身。


    一盞茶之後,化身回到玉座之上,以手支頷,神情冷漠而倦怠,周身仿佛風雪環繞,眼眸又恢複了純粹的墨色,冷澈如寒譚,望之,如飲冰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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