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華聽了謝欽的話,微微一笑,繼續接口從容道,“阿耶,這幾方勢力中,無疑,陸家是最不可能參與這次下毒事件的一方。”


    話音剛落,便聽到下麵有人發問,“大娘子憑什麽可以排除陸家,不會是為你和兩位兄長的外家辯解吧!我謝家家主可以存在私心,但這私心也隻能是為我謝家,否則何以服眾?”發問之人的話有理有據,一片為謝家著想之心,若是謝清華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怕是方才營造的有利情勢一下子就會倒轉。


    在座的謝家子弟中,一大半是追隨謝清珞和謝清珺,既然這兩位郎君想要支持自己的嫡親妹妹繼位,他們自然不會和自己的主君唱反調。餘下的有一些是謝清琚、謝天賜的從屬,還有一小撮中立,但如此眾多的謝家子弟,也不是沒有反對之人,例如這發問的出身謝家旁係的謝秀,他便是在座極少數反感謝清華繼位的人之一。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謝秀反對謝清華成為繼承人,除了明麵上所說的為謝家考慮之外,也因為他內心不可言說的嫉妒。


    謝秀出身謝家旁係,天資出眾,自認為不會輸給嫡係子弟,隻是差在一個出身,可惜謝家嫡係、旁係地位分明,除非是千百年不遇之奇才,否則他想要和嫡係一樣,得到謝家的全力扶持培養的待遇地位,隻會是癡人說夢。


    但是謝秀雖然出色,卻也沒達到那種地步。於是多年壓抑之下,對於嫡係子弟,謝秀自然是嫉妒之極,尤其是身為嫡係,卻不好好珍惜,是謝家出了名的風流浪蕩子的謝清珺,當然,這風流浪蕩子的“美稱”正是謝秀所取。


    每個人的人生中總會有一個別人家的孩子,對於無往不利的謝秀而言,謝清珺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謝清珺逛青樓,那是公子風流,而他逛青樓,就是花心浪子;


    謝清珺拒絕入朝,那是不慕名利,而他拒絕入朝,就是不務正業;


    謝清珺隨心撫琴,那是天籟之音,而他隨心撫琴,就是褻瀆古琴。


    ……


    總之,這一樁樁,一件件事加起來,怎麽能讓謝秀不氣得吐血,不嫉恨謝清珺呢?


    #謝清珺:“╮(╯▽╰)╭,怪我咯!”#


    多年作對下來,這已經變成了凡是謝清珺反對的,他都要支持,凡是謝清珺支持的,他都要反對,謝秀也成了謝家旁係中有名的刺頭。


    倘若不是他始終堅持著維護謝家利益,從來不在任何事情上損失謝家利益,在外也維護著謝家顏麵,早就被謝家暗部請去喝茶了,哪裏還能這麽逍遙,上躥下跳和謝清珺作對,膈應著謝清珺。


    而如今謝清珺支持自己的妹妹繼位,正是他打擊謝清珺的大好時機,他怎麽能不跳出來,招搖一下存在感?


    “並非阿珠要為自己的外家辯解,且不說阿娘作為陸家嫡長女,在陸家的影響力是即使她嫁入我謝家多年也無法抹消的,隻說陸家世代書香,大晉的文采鼎盛之地當屬鹿鳴書院,由此陸家養出了遍布天下的弟子,乃至百年清正的名聲的同時,也被此所束縛。陸家,絕不能使用下毒這種陰謀手段,否則便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以阿珠之見,我的兩位舅舅,還沒有短視到這種程度。”


    沒有因為謝秀來勢洶洶,暗藏挑撥之意的話語動容,謝清華從容不迫,慢條斯理的分析道。


    謝秀冷哼一聲,卻沒有再反駁,他心裏也清楚,謝清華的回複十分有理,再針對下去,鬧笑話沒臉的人恐怕就成了他,多年來和謝清珺作對的經驗已經告訴他,什麽時候該見好就收,否則他也不能在謝清珺手底下安然活過這麽多年,無理取鬧從來不是他的風格,占據大義才是他對付人的不二法寶。


    見謝秀不反駁,謝清華的心中暗道一聲聰明,也不乘勝追擊,勝利者要有勝利者的氣度,大氣與否是像他們謝家這樣的世家大族最為看重的品質。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偌大的家族,即使是看似風平浪靜的謝家,不可能人人都服從於你,更不可能沒有反對的聲音,而家主與家主繼承人,就要有一顆大氣的心,能夠包容這些聲音,一切從家族的根本利益出發,而在家主或家主繼承人決策出現錯誤的時候,這些反對的聲音就會發揮意想不到的巨大作用。


    “至於顧家,是我其次要排除的勢力,”謝清華清淺一笑,繼續道,“我大晉四大頂級世族中,顧家是最為頑固的,他們謹守著百年前的規矩,沉浸在百年來世族統治的榮光中,做著自己的繁華旖夢中,所以作為顧家嫡長子的顧溪娶一山野女子會被顧家拋棄,而即使那山野女子為顧家誕下了顧長安這樣絕世的謀士,死後也無法葬入顧家祖墳。”


    她的話頓了頓,純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憐憫而悲哀的神情,不知是在憐憫那山野女子,為了一份所謂的愛情,奮不顧身、飛蛾撲火般嫁入顧家,死後卻連一方小小的葬生之地都不可得,還是在悲哀故步自封的顧家,以血脈為榮的他們,何曾想到,使他們高貴的不是血脈,而是驕傲而又謙卑的內心呢?


    畢竟幾百年前,顧家的先祖,也不過是一介布衣,沒有幾百年來顧家先輩的拚搏進取,哪來今日的天下誰人不識君呢?


    而先輩昔日的榮耀已不可追,後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當下,就像她將來要做的。謝清華那仿佛蘊滿無盡星光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堅定,隨之又消逝在浩瀚的夜空中。


    “顧家已經腐朽了,百年前以智計百出聞名、多出謀士的顧家子弟已經怯懦了,他們已經不敢從自己為自己打造的黃金牢籠中走出來,除卻如顧長安這般少數子弟外,其餘都隻能在富貴鄉醉生夢死,而這對於我們謝家唯一的好處就是,為了維持現在顧家的榮耀,除了暗中挑唆楚王爭位,他們不敢,更確切的說,是沒有膽子打破現狀,自然也不會有膽子對我們中立的謝家下手。”


    說完,謝清華不禁淺淺的歎息了一聲,世間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家族,同樣也是如此。百年前銳意進取、英才無數的顧家,不就是因此才走到如今這般地步的嗎?


    謝欽麵上顯現出一個動容的微笑,蒼白的麵色也紅潤也一些,沒想到阿珠竟然能看得如此之深,他想到的,阿珠也想到了,他沒有想到的,阿珠也補充到了,也許阿珠會是他之後最好的繼承人,也將會是謝家曆代最出色的家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謝欽不禁欣慰的微笑,畢竟阿珠的出色不也有他一份功勞嗎?


    “那剩下的就是王家、皇室和北周,這其中又有誰參與了這次下毒之事呢?”見眾人都在深思謝清華方才對顧家的評價和判斷,謝清珞主動發問,把眾人的注意力導回原來的正軌上。


    眾人紛紛抬頭,看向上方的謝清華,顯而易見,在剛才那短短的一段時間裏,他們都已經信服了謝清華方才的話,相信她的能力,所以對她接下來的回答很是期待。


    “我們大晉不太平,北周也不見得太平到哪裏去,主弱臣強,主幼臣長,是國家的大忌,北周現今內鬥都來不及,那裏有心思來我們大晉來搞風搞雨。”謝清華的音色清冷卻堅定,字字鏗鏘有力,仿佛她說出口的,便是理所當然的事實,“或許以後和往昔,北周是大晉的大敵,但無疑,現在的北周是我們最不用擔心的。”


    “而除去陸家、顧家和北周,以我之見,唯有王家和皇室,才最有可能是阿耶中毒的幕後凶手。”謝清華最後扔出這個炸彈,不待在座的人思慮清楚,又繼續道,“王家為了扶持太子上位,爭奪大晉頂級世族之首的位置,已是無所不用其極,而我謝家,無疑是王家上位之路上的攔路虎。所以這次下毒之事,王家,最有可能是主謀。”


    “至於皇室,蕭英看似病入膏肓,可皇宮的掌控卻絲毫不見鬆,由此可見,他的病是嚴重,卻沒有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依舊能夠理事。而憑他獨行專斷的性子,屢次拒絕嫁女入宮,挑戰皇權的謝家,更是他的眼中釘,他生性謹慎,沒有萬全的把握定不會對我們謝家下手,但卻不妨礙他在王家下手時助推波瀾。我說的對不對,阿耶?”


    說到這兩個字,她停下口中的話,嫣然一笑,純黑色的眼眸裏瀲灩的波光流轉,如畫的眉目間自有一股狡黠的靈氣生出,一下子就由運籌帷幄的智者變成了謝欽寵愛的嬌俏小女兒。


    明眸皓齒,蹁躚佳人,更是衝淡了平日裏清冷高華的氣度,和絕世的容顏給予人的距離感,令人不由自主的隨之微笑起來,而書房裏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更是隨之一鬆。這般營造氣氛,使人心情隨之轉動的能力,實在是讓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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