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長公主府上的送春宴一片錦繡繁華,借故推脫未去赴宴的太子蕭昊,卻出現在了主街最有名的酒樓十裏居的門口。


    十裏居以酒聞名,所謂“風來隔壁千家醉,雨過開瓶十裏香”,十裏居的名字就由此而來。


    醇香美酒、錦繡繁華、活潑潑的人間煙火氣象,光是看著文字,就足以讓人遐想,十裏居之景是何等的醉人!也無怪建康城的郎君們,不論身份高貴與否,都喜歡在這裏以酒會友。


    而待到他們酒醉之後,又常有佳詞佳作迭出,更是為十裏居的聲名錦上添花。


    不過蕭昊一出生就被蕭英封為太子,王皇後和以王家為首的朝中大臣們都對他寄予厚望,再三嚴格教養,這些酒肆坊市,更是絕不允許蕭昊去,生怕他流連於此。


    大晉風俗,世家子弟十六歲之後都必須出外遊曆,就連蕭慕和蕭亙兩個皇子也不例外。而蕭昊這個兄長長到今日,因為王皇後一昧的阻攔,還從未踏出過建康城門,從來隻在書上見識過大晉的壯美山河,即使他是三個成年皇子中最早參政的,眼界、閱曆比之他兩個兄弟都還是差了許多,加上耳根子又軟,讀多了《孝經》,對王皇後的話很是順從。所以很多朝臣都不認為他能夠擔負得起大晉天子的重任,讓大晉在這亂世中包住大國的地位,乃至更進一步。


    更何況,他生的俊逸文弱、一點兒也沒有繼承蕭家先祖勇武的基因,別說生性好武,英姿勃發的楚王蕭慕,就連喜愛遊山玩水、吟風弄月、文質彬彬的燕王蕭亙都有所不如。


    對於蕭英這個心性冷酷而又多情的馬上皇帝而言,立他為太子是為了安撫頂級世族王氏的勢力,是皇族勢力對王氏世族的一次退讓,更是他一次失敗的象征,心裏對這個長子也並沒有多少偏愛,所以從來不插手對太子的教養,可笑王皇後還沾沾自喜,認為這是皇帝對他的恩寵,讓她全權負責對太子的教育。


    於是就在蕭英這樣放縱的態度下,等到蕭昊的兩個兄弟正式參政,太子愈發勢弱,絲毫沒有身為一國儲君的特殊地位,也滋養了蕭亙和蕭慕本人,與他們背後支持勢力的野心。因此,在皇帝蕭英的特意扶持下,朝中形成了太子、燕王、楚王三足鼎立的形勢。


    無可否認,蕭英這樣的做法不光是帝王心術的製衡,同時對於集中皇權,削弱世族勢力也有起到一定的效果,至少在他臨朝的這些年,君權擴大到大晉立國以來的頂峰。可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身體健康的情況下,如今蕭英日漸病重,對朝政的控製力度大不如往日,原先均衡的情勢已經消失,大晉朝廷反而被三個皇子的奪嫡鬥爭弄得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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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裏居,果然名不虛傳,本公子在就樓前都能聞到一股酒香,”蕭昊孤身一人站在酒樓外,凝視著酒樓上的牌匾,念了一句,“我還從未嚐過這傳說中的十裏香,這回可有口福了。”說著,就走進了酒樓。


    十裏居的布置向來清雅,幾株紅白梅花旁逸斜出,枝幹虯結,室內除卻酒香,更還隱隱有暗香浮動,牆壁上掛著的,都是來十裏居飲酒的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寶,其中甚至還有謝欽年少時的留筆。


    蕭英看著這墨字,笑了笑,看來現在老成持重、端正儒雅的名士謝欽也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武陵公子謝清珺的風流十成十像足了年少時的謝欽。


    這種時節,還有梅花,也是令人訝異的,但倘若湊近了看,就會發覺這並不是真花,而是絹花,隻不過做工太過高超,足以以假亂真,再加上室內漂浮的梅花清香,才能夠蒙騙客人的眼睛。


    時間並沒有到高峰期,酒樓的一樓隻三三兩兩的散落著一些客人們,或對飲,或論詩,或品鑒…人人都輕聲細語,即使是在酒肆,也沒有什麽嘈雜的聲音出現,氣氛友好而風雅。


    “這位郎君,您是有約呢,還是隻您一人呢?”蕭昊剛進十裏居不,就有一位衣著得體的老仆人麵帶微笑來迎客。


    “我與一位姓顧的公子有約。”蕭昊道。


    “原來是顧郎君。”那仆人恍然大悟,這位郎君不像是十裏居的熟客,從衣著談吐卻都可以看出他的身份並不尋常,原來是與那位顧郎君有約。


    建康城的八卦流傳速度向來快,特別是在像他們這樣的酒肆坊市之中,那位顧郎君就是名滿天下的長安公子的消息,早在顧郎君來十裏居喝酒不久後就被人打聽清楚了,畢竟自從顧郎君來之後,他們十裏居就多了許多美麗的世族小娘子,全都是為了看一眼顧郎君而來。隻不過前幾天顧郎君都是隻身一人,今天難得吩咐他們說與客有約,要他們十裏居仔細招待。


    “顧郎君早在我們這兒等候多時了,”仆人在前引路,一邊道:“郎君您隨老朽來。”


    蕭昊跟著他上了木質樓梯,便發現二樓的人比起一樓來實在多了許多,且都是一些小娘子,無論是暗暗凝視,還是光明正大的觀看,她們的灼灼的目光都是投向了窗邊的一張小木桌。


    “郎君,這也是奇景啊,”那仆人感歎道:“我們十裏居啊,隻有在幾十年前招待名士謝欽,和十幾年前款待武陵公子謝清珺時,才會有如此多小娘子不顧矜持,蜂擁而至。沒想到老朽有生之年,還能有機會再見到一位如此受歡迎的公子啊!”


    蕭昊隨著那些小娘子的視線看向窗邊,發現果然有一位公子在那兒飲酒,他麵向窗邊,但僅僅一個飲酒的背影就足夠優雅,有著天生的世族公子氣度。


    蕭昊走上前去,坐到他的對麵,問道:“顧郎君今日邀約本公子,不知有何事相商?”


    “蕭大郎君果然守時。”


    顧長安轉過身來,精致的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憂鬱,即使他麵上帶笑,也遮不去骨子裏的淡漠憂傷,無法予人於溫暖的感覺。但是時下的女郎們喜歡的就是這一款,蕭昊修過武功,即使隻是三流水平,也足夠耳聰目明,他聽著身邊那些女郎的竊竊私語,從來隻見過建康女郎矜持一麵的太子殿下不由啞然。


    “他笑了,他終於笑了,不枉我等了這麽久。”


    “顧郎君笑起來太讓人心疼了,什麽時候能讓他露出一個真心的笑,我死也值了。”


    “顧郎君真是個出眾而守禮的人,我們等在這裏這麽多天,從來不見他來搭訕,不知以後那家女郎有幸做顧郎君的夫人。”


    “就是,前天有女郎還上去和顧郎君搭話,幸好顧郎君拒絕了,哼,也不看看她那份姿色,怎麽配得上顧郎君。”


    “像顧郎君這樣的人,我隻要在一旁看著就滿足了。”


    ……


    蕭昊從女郎們的竊竊私語裏扭過注意力,看向顧長安問道:“顧郎君出身顧家,竟然有膽子在光明正大的約本公子見麵,不怕顧家定你一個忤逆家族之罪嗎?”


    顧長安百無聊賴的敲擊著木桌,神情憂鬱的答道:“顧長安自然有顧長安的方法,我正是要光明正大,況且這裏毫無遮掩之地,那個探子能聽見我們兩人的話。”


    “想見本公子的人,向來有所求,為名,為禮,為權,”蕭昊畢竟做了多年的太子,端起來自有一番氣勢,他道:“你顧家長安公子什麽都不缺,又是為了什麽,要冒著被顧家懷疑的險,特意約見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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