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懷璧聽的目瞪口呆,他本想讓明欽道個歉,順便讓高觀博消消氣。哪知聽他的話頭,莫說是服軟賠禮,兩人似乎還得向他賠個不是。


    “誰說我家沒有清潔的器具,這麽大的瓷瓶你看不見麽?”沈荷裳原本靜靜坐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見明欽嘲笑她家中不講衛生,卻有些不可忍耐。抬腿將石桌下麵的白瓷瓶踢到明欽身邊,氣鼓鼓的盯著他。這瓶子做工考究,紋理細膩,擺在正堂上插花也都夠了。


    “哈,這瓶子還挺幹淨的,恕我眼拙,倒是沒有看出來的。”明欽笑道:“不知者不罪,沈師姐原諒則個。”


    沈荷裳輕哼一聲,別過臉去。


    荊眉嫵在明欽的肩膀上輕拍了一下,起身道:“今日多謝沈小姐和沈師兄的款待,明日仲秋佳節,我和欽之還要早點回家,便不多叨擾了。咱們就此別過。”


    沈懷璧見荊眉嫵這便要走,也顧不得高觀博心懷怨懟,忙道:“今天大夥兒坐了半日陸車,路途勞累,此間去往雲台縣還有不少路程,晚間行車不便,何不在莊上休息一晚,明早我讓禦者駕車送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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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眉嫵搖頭道:“自古道,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和欽之歸心似箭,若非賢兄妹盛情難卻,我倆不好過門不入,這會兒隻怕已經離家不遠了。”


    荊眉嫵去意堅決,說話的功夫已移步走出涼亭,明欽擺手笑道:“大家不必送了,我們識得路。”


    “荊師妹,請留步。”沈懷璧雙手連搓,繞過桌案疾步趕上。


    荊眉嫵詫異地看他一眼,凝眉道:“沈兄還有何指教?”


    沈懷璧沉思著道:“實不相瞞,家父延攬道法高人,花費重金,打造了一乘寰宇仙車,正巧今晚要擺宴試禦,這實在是難得的仙緣,荊師妹……還有欽之,既然躬逢盛會,若不能共襄盛舉,豈不可惜?”


    荊眉嫵麵露了然之色,淺笑道:“沈師兄有心了。”步下卻是絲毫未停,她的回答已不需道明。


    沈懷璧見她不為所動,不由大為失望,急道:“難道荊師妹就不想飛升天界,成就仙人之力嗎?”


    荊眉嫵輕輕搖首,也不知是說不想,還是別有緣由,不方便說出。


    明欽微哂道:“難道坐上你家的仙車,便能成就仙人之力嗎?”


    “那是自然。”沈懷璧見明欽似乎有些興趣,心頭喚起希望,解釋道:“欽之怕是不知這仙車的來曆。你不是仙道中人,這也不足為奇。但這寰宇仙車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家父素來喜歡結交道法高人,這監造仙車的商真人,喚作魚龍仙,乃是龍湖派的一位仙師,也是我家姨娘的兄長。”其實那仙車的妙用他又哪裏知道許多,隻好將商道清捧到十分。


    明欽拍手笑道:“那這仙車我們可更不敢坐了,敢情你家沈大人任人惟親,這麽要緊的事也拿給大舅子來做,誰知這裏麵有沒有偷工省料的事,若是飛到半空掉下來摔個肉餅,那可淒慘的緊。”


    “呸,呸,明欽,同窗這麽久,我怎麽今天才發現你嘴巴這麽刁。”


    沈荷裳幾人這會兒也跟了上來,文竹聽明欽說的怪磣人的,頓時不滿的叫了起來。她早知道仙車的事,本還興致勃勃的想坐上去玩一玩,被他一番話說的心驚肉跳,臉蛋都白了幾分。


    “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文師姐何必見怪。”


    明欽哈哈一笑,拽了拽荊眉嫵的衣袖,“我忽然想起一首小詞,不知阿姐可有聽過?”


    “哦,什麽詞,念來聽聽。”荊眉嫵見他目光轉動,心知必有蹊蹺,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你儂我儂,忒煞多情,情多處,熱如火。……”


    “胡說什麽呢?”明欽剛念了一句,荊眉嫵不由麵頰粉紅,羞惱在他胳膊上捏了一記。


    “慢來,疼,重點在後麵呢。”明欽倒抽口冷氣,心知她誤會了,這卻是始料未及,連忙解釋道:“這首《我儂詞》是管道升寫給他丈夫趙孟頫的,阿姐飽讀詩書,巾幗女傑,定然是知道的。”


    “鬼才知道。”荊眉嫵也知自己想岔了,這時更不會承認。


    幾人中本有聽過的,被荊眉嫵這話一堵,都不好意思明言。明欽掃了幾人一眼,笑道:“鄭師兄深情憂鬱,有詩人氣質,這首小詞你定是聽過的。”


    鄭元終於找到點存在感,被他誇的老臉一紅,精神一震,訥訥道:“我也記不全了,好像有句,‘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什麽的。”


    “不錯。”明欽拊掌道:“把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明師弟你念的真好。”鄭元適時讚了一聲,也算是禮尚往來。


    文竹嘴唇微動,卻沒有出言反駁。她雖覺得明欽有時候伶牙利齒,有些討厭。但對鄭元的讚賞之語也覺得心有戚戚焉。明欽口齒清晰,談笑風生,念起小詞來,也不如何抑揚頓挫,卻自有一段深情,宛如詞中人物脈脈傾訴,讓人不覺受其感染。


    “一往而情深,至於如此。趙孟頫想要納妾,閱此詞而幡然醒悟,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哩。”沈荷裳眉尖輕挑,奇道:“為何忽然想起這首詞來,可是有什麽深意麽?”


    “深意麽倒是沒有。”明欽嘿然道:“今日域中格物之術日精一日,而建築反不能曆時經久,都是因為官家層層折耗,克扣成風的緣故,我想那魚龍仙即便真有通天手段,他造的仙車卻未必能盡如人意。若是不幸言中,有些同命鴛鴦豈不是要落個‘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麽。”


    “明欽,你好可惡。”文竹氣得咬牙切齒,方才升起的一點好感,立時便煙消雲散。她和沈懷璧可不正是一對同命鴛鴦麽?


    明欽見她眼圈微紅,心中微感歉然,輕咳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樣的人也是有的。”


    “更加不像話。”文竹撇嘴道。


    沈家兄妹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幾分猶豫,因著沈修能的信任他們原本都對商道清有著十足的信心,思前想後,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花……花,媽媽把花弄壞了,我要爸爸……”


    一陣嬌稚的女孩兒哭聲傳來,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的花樹後麵站著一個美貌少婦,她懷中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兒,頭梳著羊角辮子,分外精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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