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大姐,你們怎麽來了?”


    沈荷裳看清來人滿臉驚喜地迎了上去,伸展雙臂將小女孩摟在懷中,柔聲哄著,“月兒不哭,小姨抱抱。告訴小姨,誰欺負你了。”說著還在月兒光潔的臉蛋上香了一口。


    “媽媽不帶我找爸爸,”月兒撅起小嘴兒,指著少婦一臉不滿。


    “哎喲你個小沒良心的,剛到姥爺這裏幾刻鍾便想起爸爸來了。”


    沈荷裳輕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卻見月兒忽爾麵露驚惶之色,咿呀的叫道:“手……血……,媽媽……”


    沈荷裳詫異的望了過去,隻見少婦手裏握著一團挼碎的紅花,枝上的小刺劃破蔥玉般的手指,登時沁出些鮮血出來。


    “姐,你的手劃破了。”


    “不礙事。”


    沈懷馨似乎剛剛感到些疼痛,連忙將殘花棄了,從袖中挑出一條絹帕,將手掌裹住。她是沈修能的長女,沈懷璧的嫡親姐姐,和沈荷裳雖是同父異母,但她母親棄世已久,出嫁的妝奩都是沈荷裳的母親置辦的,是以兩姐妹感情很好。


    “大姐,你怎麽自己過來v⊙,了。姐夫呢?”沈懷璧見月兒一直叫爸爸,沈懷馨的夫婿又不在身邊,不由皺了皺眉。


    “他……公務纏身,怕是……怕是來不了了。”沈懷馨臉蛋蒼白了一下,故作平淡的說道。


    “嗚嗚,爸爸不要月兒了。不要……媽媽了。”月兒隱約懂些世情,聽大人提起父親,又扭著身子哭了起來。


    “徐忠義——安敢如此。”沈懷璧怒罵道:“我沈家大樹還沒倒呢,這幫忘恩負義的混帳東西竟敢落井下石。”


    “懷璧,別說了。”沈懷馨出聲嗬止,目光中大有惱怒之色。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新皇登基未久,朝廷革故布新,大力整頓吏治。百姓雖然是霧裏看花,水中望月,涉事大臣卻都是心如明鏡。沈修能去信招女兒女婿回家省親,自是想趁著仙車鑄成,一體飛升。誰知徐家非但不領情,反而一紙休書將沈懷馨掃地出門,急著跟沈家撇清關係。沈懷馨受此境遇,當真是難堪已極,女兒年齡尚稚,本不被徐家看重,這次竟然被一同趕了出來,置骨肉親情於不顧,其中辛酸真不足跟外人道。


    偏生月兒啼哭不止,沈懷馨見過父親,道明原委,便來到花園借著花花草草哄哄女兒,方才明欽說什麽“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又說什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著實是句句誅心。她情懷觸動,不覺手中一緊便將花朵扯破,引的月兒大聲啼哭,眾人循聲而來。


    這段家中醜事被沈懷璧當中宣揚出來,雖是一些少年男女,未必懂得什麽,也讓她情懷激蕩,自慚形穢。


    沈懷璧醒悟過來,幹咳道:“大姐,文竹你是認識的。這幾位也都是我同學好友。這兩日府學放假,我便引他們來莊上玩賞。”


    “嗯。”沈懷馨輕輕點頭,目光流轉見明家姊弟人物齊整,鄭元也甚是樸誠,紊亂的心緒不覺稍稍平定了些。


    她和沈懷璧同胞姊弟,幼年母親亡故,長姐如母,對沈懷璧結交的朋友平日便留心一些,若是換作往常,多半要敘些寒溫,詢問一下沈懷璧在學堂裏的作為。隻是今日事狀實在不堪為人身教,在幾個同學麵前也端不起長姐的架子。


    “荊師妹,這是我大姐沈懷馨。她是……”


    沈懷璧正要介紹一下她是某某官員的夫人,陡然想起沈懷馨是被家裏趕出來的,已經算不得徐忠義的妻子了,不由愣了半晌,一臉尷尬。


    “沈小姐你好。”荊眉嫵頷首笑道:“這是我弟弟明欽,這是鄭元,我們都是沈師兄和荷裳的同學,今天勞煩沈兄熱情款待,真是不勝感激。”


    “哪裏,哪裏。”沈懷璧聽她出口道謝,頓時心花怒放,連忙搶著接話。


    沈懷馨瞅了瞅渾若無事的文竹,她知道沈、文兩家已有婚約,再看沈懷璧對荊眉嫵似是格外殷勤,眉心微微一緊,不動聲色地道:“荊姑娘客氣了。你弟弟可真秀氣。”


    明欽麵孔一黑,總覺得被誇作秀氣不是什麽光彩。輕咳一聲,走到月兒麵前,微笑道:“小妹妹,我給你變個戲法好不好?”


    月兒臉蛋上啼痕未幹,歪著頭想了想,嬌聲道:“你是姐姐還是哥哥?”


    “我是叔叔。”明欽老臉一紅,盯了一眼旁邊忍笑的沈荷裳,平展手掌在月兒眼前晃了晃,故作神秘地道:“看好了。”


    沈懷璧笑道:“欽之,想不到你還會變戲法呀。”


    “壞了,”明欽攤手道:“我忘了提醒你們我發功的時候不能跟我說話。我這一口先天氣,再要聚起來可就難了。”


    “故弄玄虛,小孩子都騙不到。”文竹一臉不屑。


    “我還以為你能使出什麽高明的幻術,原來又是委過於人的把戲。”高觀博不時何時也跟了上來,他拿茶水嗽了幾次,又讓家丁送來冰塊敷上,總算沒那麽疼了,不過臉上還有些青紫,他對明欽記恨在心,雖然在莊上不便動手,冷嘲熱諷總是免不了的。


    明欽也不辯駁,笑吟吟地道:“哪位美女能借我一口氣?”


    “借口氣?”幾女被他目光掃過,有人麵頰微紅,有人目光低垂,有人掩口輕啐,有人含笑不語,使人如坐香國之中,陶然欲醉,卻是無人肯自告奮勇。


    “呸,無恥之徒。”高觀博昂然大罵,心道你竟敢當眾輕薄,這是你自尋死路,可不是我落井下石。


    沈懷馨俏臉微沉,也覺得明欽此舉有些不妥。暗道:此子容貌神秀,風儀出塵,想不到竟如此浮薄,果然人不可貌相。


    明欽將眾人神態瞧在眼中,唇角微哂,心頭也不甚在意。他將手掌伸到月兒跟前,笑道:“還是小美女來吧,在我手掌上吹口氣。”


    月兒瞪大了眼睛,對高觀博的喝罵不甚了然,隻覺得有些可怕,又見明欽滿麵笑意,心中微微一寬,依言在他手心吹了一下。


    高觀博老臉漲紅,明欽雖然沒有隻言片語,這番示範便像一記耳光甩在臉上,讓他的傷處更痛了幾分。他原以為那氣豈是好借的,此言定是借故猥褻,卻未料到有此一招。心頭暗恨,也仰長了脖子看他有何玄虛。


    明欽若不經意地瞥了高觀博一眼,徐徐道:“氣為天地之本,萬物之根。孟子說,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文文山接著說,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是以天地萬物莫不有氣。養佳氣,便結善緣。出惡氣,便食惡果。你們看——”就見他手指輕勾,不片刻便有幾隻美麗彩蝶從花叢中翩躚而來,落到他衣影發鬢上。


    明欽曲起指尖將一隻彩蝶送到月兒眼前,笑兮兮的道,“小妹妹,這是你的善緣。”


    月兒輕靈一笑,伸出手指去接,卻見那彩蝶撲扇飛起落到她發辮上。


    “這——你怎麽做到的。”沈荷裳大為驚訝,明媚的眼眸中露出迷思。


    “人都有自己的體氣,有的人臨風起舞還能使飛鳥翔止呢,月兒引來幾隻蝴蝶又何足為奇。”


    沈荷裳見他不肯說破,輕哼一聲,便不再問。月兒玩心大起,探起身軀掙紮著想要下來。沈荷裳暗自搖頭,隻好將她放下,叮囑道:“別亂跑,小心摔著。”


    此時,一個清悅的聲音慢慢說道,“此間好熱鬧呢。大小姐回來了,怎麽也不到我那裏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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