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曬到彭十香來電話,才帶著滿身的暖意回了病房。


    錢心一的胳膊肘完全拐到了老陳家,叼著筷子偷偷給習涓報信:習太太,你親家母來了。


    習涓沒有立即回,過了十多分鍾直接來了電話。她假模假樣的關懷了兩句,仗著其他人聽不見,在電話裏慫恿陳西安趕緊起頭,便於她們順利會師。


    陳西安對他這個媽也是沒轍,不經意的往他丈母娘那邊一瞥,見她正在教訓錢心一,讓他吃飯的時候不要玩手機,就一本正經的自言自語起來。


    “正在吃……葷素都有……那必須豐富……媽,不是宋阿姨做的,是心一的媽媽,她昨天晚上過來的,我忘了告訴你……”


    習涓:“……”


    錢心一啃著半截玉米,興致勃勃的看他演戲。


    彭十香聽到自己被提起,忍不住抬頭朝他那裏看了一眼,這一看就壞事,陳西安立刻將手機朝她麵前送了送,征求道:“阿姨,我媽想跟您說兩句,您看……”


    彭十香這輩子都沒接觸過科學家,還是個女同誌,她不好拒絕又不太情願,加上人性裏的自卑感,心情複雜的同時還生出了一股緊張,她喂了一聲,立刻被聽筒裏熱情的女中音給嚇了一跳。


    習涓的聲音和她家樓下鹵菜店的老板娘有些像,人也很好說話,這讓她莫名其妙的放鬆了不少,她拙於言語,也很少說話,習涓的感激她不肯接受,她篤定自己是為了錢心一的身體而來,跟陳西安沒有關係。


    習涓對她的冷漠視而不見,她理解她的心情,然而孩子們都有主心骨,不是三分鍾熱度,習涓知道她除了接受無路可走。


    她在電話那邊東拉西扯,一會兒誇錢心一實在,一會兒又誇劉易陽可愛,父母對於孩子哪怕是嘴裏嫌棄,心裏到底是驕傲的,彭十香不知不覺就放下了警惕,掛掉電話的時候才發現,這大妹子根本沒提過他兒子。


    彭十香把手機遞回去,忍不住疑惑起來,難道她……就一點都不介意?


    全程旁邊的錢心一見他媽越來越放鬆,感覺再這麽來幾次,他媽就要被習太太收服成老姐妹淘了。


    彭十香吃完飯就要回家,碗瓢還沒收拾好,王巍就來了,錢心一正在啃梨,見他不僅提了個果籃,還帶了個筆記本,登時就稀奇了:“又來找我們陳總開會啊,吃飯沒?”


    “吃了,我來給你家陳總做個匯報,”王巍把果籃遞給他,因為不認識彭十香,隻是微笑著向她問好:“您好。”


    錢心一抓緊啃了一口把梨塞給陳西安,揪了兩張衛生紙去擦餐桌,邊介紹說:“巍哥,這是我媽,媽,這是我們同事王巍。”


    彭十香本來想斥責錢心一不能分梨,不過對象是陳西安她又有點樂見其成,就哽了一下,糾結的等錢心一介紹完,打量著王巍見他一副精英做派,回了句你好,又聽他們一口一個陳總,登時就信以為真了。


    她心裏除了驚訝還有些不是滋味,這陳西安什麽都比錢心一強,聽說越有本事的男人越會玩,她兒子一個窮畫圖的,這本來就不靠譜的關係能有多長久?


    錢心一在察言觀色上比較遲鈍,陳西安是顧不上,他翻開電腦在開機。


    隻有王巍目光如炬,察覺到錢母略微放空的眼神,心裏歎了口氣,他算半個過來人,如今又是旁觀者,看得出她不太待見陳西安,但老一輩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又跟彭十香打了次招呼,指著椅子笑道:“阿姨您坐,我找西安看個文件,坐床上方便,很快就走了。”


    彭十香好客,對王巍冷淡不起來,她和氣的讓他們忙,不要管她,然後擦幹保溫盒外壁的水珠就準備走,錢心一在她肩頭按了一下讓她不忙,轉頭問王巍道:“巍哥,你一會兒是回家還是回公司?”


    陳西安按著鼠標在餐桌上轉了兩圈,覺得不穩定,就從床頭拿了本書墊在下麵,抬頭和王巍撞了個眼神,王巍會意,飛快而小聲的報了個路徑:“桌麵/jan/金融城/最新。”


    他鼠標連點文件夾,王巍則抬眼去看錢心一:“回家,怎麽?”


    錢心一說:“捎我一段,方不方便?”


    王巍說方便,錢心一又轉向他媽:“我明天出差了,回那邊收拾點東西,媽你跟我一起去吧,咱下午再一起過來。”


    除了出櫃那次氣狠了,彭十香基本沒在外人麵前駁過他的麵子,如今也想多跟他獨處,盡管更願意回另一邊,到底還是和王巍客氣了幾句太麻煩別人之後,遲疑著同意了。


    她坐在椅子上閑著難受,就拖過果盤來削水果,剩下3個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


    王巍來做匯報模擬,陳西安獨占床頭,自然就成了“甲方”,錢心一對k組的匯報文件兩眼放光,在場兩個實力派誰也不介意他看,於是他就跑到王巍背後,撐著椅子假裝自己是維克。


    因為加入了新的展示區,k組的技術文件和錢心一競標時看見的已經大相徑庭,王巍坐在床沿上,讓電腦斜對著自己,“甲方”隻能看見一個反光麵,這邊3個卻都看得清楚。


    王巍笑著說開始了,便成了一副官方嘴臉:“尊敬的甲方和各位評委,我是gmp公司k組的設計師王巍,很榮幸能收到這次競標的邀請函,今天我僅代表我們團隊……”


    彭十香沒見過這種陣仗,轉動的水果刀不由自主就慢了下來,她根本聽不懂,隻是越看就越覺得陳西安像個很大的領導。


    雞窩成了備選,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在後半部分,要是打頭陣的新展示區和裙房塔樓的組合不能吸引住甲方的目光,那麽它很可能連出現的必要都沒有了。


    好在王巍把效果圖先總後分,在圖紙目錄之前放了8張總體效果圖,方案1、2各占一半,他的表達技巧錢心一也是領教過的,而且k組的新展示區也讓人眼前一亮。


    雖然時間短,但維克不愧是抽象派的建築師,在他的統籌之下出來的新展區,三維看起來像一個立在花瓣中的鑽戒。


    它也是塗白的鋼結構,折焊出一個直徑約有三四層樓高的桁架圓環,環外均勻的布置著鑽石狀的玻璃盒子,底座是與裙樓呼應的梅花造型,一片異形的花瓣翹起來,使得它看起來有了風吹的味道。


    這是個和小蝴蝶以及gad的水滴一樣的精致的概念,它無疑是引人注目的,但最好因人而異,誰有錢誰下定論。


    錢心一油然生出了一種危機感,覺得維克真是個天才,他心想gad和遠洋呢,是不是也有了新的設計?


    這種向上攀比的感覺讓他熱血沸騰,這是他想要的平台,大而廣博,人才濟濟,縱使是敗,也心服口服。


    戒指壓在頭上,雞窩也沒有遜色,它風格剛硬、輪廓鋒利,在小蝴蝶、水滴這些柔和的展區裏可謂是獨樹一幟,不能放在一起作比較。


    錢心一看見阿爾高的奶粉館還愣了一下,等王巍複製完陳西安的三角形情懷,又覺得有點意思,比起和評委叫板的下場,他對陳西安難得強硬起來的態度更感興趣,溫和的人偶爾露出棱角來,竟然讓他覺得有點可愛。


    陳西安看著和可愛完全搭不上邊,他一臉“甲方”的聽完,說他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謝謝巍哥。


    王巍於是收拾了電腦,帶著錢心一和他媽去了停車場。


    彭十香在陳西安家裏比較局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既不看也不調台,錢心一翻開拉杆箱,把洗漱用品刮胡刀一股腦的塞進去,他蹲在衣櫃前拿內褲和襪子,門鈴忽然響了。


    錢心一站起來,走出臥室發現他媽已經拉開了門,和門檻外麵一個男青年對望著,錢心一越過他媽的遮擋範圍,看見這人紮著個小辮子,脖子上掛了條打結的麻繩,真的麻繩,打扮得十分非主流。


    “你……”


    “這……”


    兩人同時張嘴,一個音節相互就反應了過來。


    錢心一看著他的低檔褲和渾身的金屬掛件,嘖嘖稱奇:處女座竟然能忍!


    餘梁也忍不住有點驚奇,他本來以為陳西安的寶貝是個魅力四射的大美男,沒想到竟然是個看起來比他嫩點的良家婦男。


    長得有點良家卻一點都不婦男的錢心一撤開門口,邀他進來,說:“藝術家吧,貴姓?我是錢心一,陳西安不在,有事你先打電話吧。”


    餘梁知道陳西安的住址,當時錦城美術館改造的時候是私活,所以合同上留的不是公司地址。


    餘梁調戲陳西安被當著電話抓過包,他臉皮厚不覺得尷尬,出乎他意料的是“婦男”看起來也不像是假大方,挺利落的性格,他外向喜歡交朋友,當即跟了進去:“陳哥的對象竟然是個大偵探!開玩笑……打擾了啊,久仰大名,我是餘梁,餘音繞梁的餘梁。”


    錢心一沒少被吐槽,他無所謂的拉開冰箱門:“喝什麽?”


    其實裏麵隻有酸奶和啤酒,幸好餘梁不裝逼,他說隨便,錢心一於是給他倒了杯水。


    彭十香讓出沙發,不想去臥室,默默的去了廚房,錢心一問餘梁找陳西安有什麽事,他從低檔褲側兜裏掏出兩張磁卡。


    “我這次來有兩件事,一是錦城的美術館改建得差不多,館長覺得還原度很高,想申報本地的特色建築,讓我來問問陳哥的意見。”


    “二呢,是我老師的美術館4月15號在c市開館,裏麵有一部分是我的作品,我在這裏沒什麽朋友,不知道陳哥和你能不能去捧個場?”


    第一件是好事,主鍵方說這種話是給他麵子,錢心一替他沒意見,不過第二件讓他萬萬沒想到,


    這是兩張像公交卡一樣的磁卡,錢心一拿過來一看,登時就呆了。


    卡上的紙膜背景,是赫劍雲的別……不,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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