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母親有“娶了媳婦忘了娘”的錯覺,錢心一當天夜裏沒回醫院旁邊的賓館。


    家裏積了層薄灰,要是他自己肯定就視而不見了,撐死換個床單被罩,以後哪裏要用再擦哪裏,可是彭十香勤快,她尋到一塊舊毛巾,大晚上的滿屋子掃蕩,錢心一隻能跟著打醬油。


    他覺得她肯定是在陳西安家裏受了刺激,幾番感覺她像是要張嘴問話,結果她又什麽都沒說,浪費了他不少心機和眼神。


    他是個直腸子,差點就忍不住要問她到底想說什麽了,結果陳西安心有靈犀的給他打來電話,瞎扯一通把這茬給扯忘了。


    錢心一接通了,聽見陳西安在那邊問他:“到家了嗎?”


    他左手按著抹布還在茶幾上亂抹:“剛突襲完你家回來。”


    陳西安行端品正,並沒有受到驚嚇:“突襲的結果怎麽樣?”


    “突襲的結果就是我九點鍾到家,本來該洗洗睡,結果現在還在如火如荼的搞大掃除,”錢心一憤慨完,話風一轉:“不過我看她那個表情,心裏應該是給你的賢惠打了滿分。”


    陳西安不無得意的說:“那你完蛋了,你媽很快就要倒戈了。”


    錢心一笑他天真:“別high了,我媽特別倔強一婦女,你定個三五年計劃,慢慢熬吧。”


    陳西安不跟他鬧了,恢複了正常的語氣:“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


    沒有老死不相往來,甚至還願意做出一點妥協。


    錢心一能感覺到他的誠懇發自內心,他對誰要求都不高,唯獨除了自己,理智的心是一柄鋒利的刀,會讓用它的人手上流血,陳西安就是這種人。


    也正是因為這種心路的砥礪,讓他身上有種理性的氣質光輝,錢心一喜歡安全,所以也喜歡他。


    錢心一眼裏帶笑,嘴上卻胡說:“不好不行呐,倔強的婦女在廚房裏刷砂鍋,是不是很激動人心?”


    “是,”接著陳西安犀利的戳穿了他:“我不記得你家的廚房裏有砂鍋,我估計你更不記得。”


    錢心一笑得東倒西歪:“閉嘴!我回來路上買的。”


    其實他沒買,彭十香也沒鍋可刷,不過說到這裏他倒是想起來,明天該起早去菜市場買一個。


    “行不說,”陳西安言行不一的笑道:“你勤快點,不然你媽跟我呆幾天,肯定就覺得你懶得沒法要了。”


    “你個病號能幹什麽誒,”錢心一不屑一顧的舉例子:“一天削100個蘋果?還是……把碗舔得比洗的都幹淨?”


    陳西安有點受不了後麵那句:“除了吃,我還可以學習,謝謝。”


    錢心一想起他是個處女座,登時笑炸了:“哈哈哈對了,我昨天就準備問結果忘了,你這幾天寫寫畫畫的,我瞅一眼你還故意翻個麵,小氣巴拉的,k組又接了個金融城啊?”


    別墅目前還隻有一個輪廓,要是不成型就沒有說出口的必要,因為沒有人會送半個戒指,陳西安不說是也不否認,笑了笑把他給誤導了。


    錢心一真信了,又有點嘖嘖稱奇,心想維克看著吊兒郎當的,沒想到居然拉得一手好皮條,邁爾斯整天正經八百,卻總是落後他一步。


    彭十香豎著耳朵在整理鞋櫃,聽他插科打諢,覺得他真是戀愛了,這種沒營養的話簡直是一籮筐。


    錢心一說他今天就在家裏陪他媽了,讓陳西安早點睡覺,掛了之後他把彭十香手裏的鞋盒子拿走放回去,催她去洗澡。


    他定了個買砂鍋的鬧鍾,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了,不過還是沒有他媽早,帶孩子的人起得不會太晚。他繞了一圈發現家裏沒人,下樓去菜市場的半路上碰到了往回走的她,提著一堆塑料袋,水芹菜的葉子露在外麵,看著很新鮮。


    錢心一笑著叫了她一聲,替她提了東西,又讓她走了返程路,幫忙選了個傳說中燒了不會炸的砂鍋,他一板一眼的聽她言傳身教,聽完也沒看出兩口鍋有任何區別。


    蒸包子饅頭時間都來不及,早餐就攤了蛋餅,錢心一提著餅和菜粥去給陳西安送早飯,他媽則留在家裏收拾砂鍋和排骨。


    他去的路上看見太陽在雲層裏露了個金邊,染出一片絢爛的色彩,昭告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病房裏吵,陳西安夜裏沒睡好,錢心一去的時候他才剛醒來,睡眼惺忪的躺著,被子四個角平平整整,仿佛一夜沒翻過身。


    他今天就可以下地了。


    錢心一放下保溫盒,把凍得冰涼的手杵進被窩,被陳西安摸索過來抓住,拉倒腋窩下夾了起來。他把下巴杵在被子上,止不住的有點開心:“我看天兒不錯,一會兒溫度上來了,我拉你出去遛遛。”


    “說人話,”陳西安隔著衣服感覺他手指還是涼,暫時就沒打算起來:“是陪我出去走走。”


    錢心一不識好歹的在被子裏推他:“去刷牙。”


    陳西安夾著他的手沒動:“再躺,一分鍾。”


    一分鍾大概是個量詞,過了半刻鍾他才起來,腳踏實地的去刷牙,躺久了腿腳虛軟,他花了幾秒鍾來適應。


    錢心一無所事事跟進衛生間,反手就把門鎖了,靠在門上看他刷完牙剃完胡茬,勾了勾手指讓他過來親嘴。


    衛生間總工不到兩平,門就占了800mm寬,為了采光木門上不得不開了道豎條玻璃,雖然打了磨砂,但在燈光下還是能看見輪廓,陳西安沒過去,一伸手將他拉到牆角,整個人把他堵在陰角裏。


    他在眉眼都笑彎的人嘴上啄了一口,近在咫尺的氣息全噴在他臉上,很輕的聲音裏確實有懷念,他說:“心一,我想回家了。”


    錢心一在他頭頂摸了一把,準備說好好好,結果一張嘴給了敵人可趁之機,陳西安驟然覆下來,舌尖擦著細膩的黏膜掃進來,唇齒都帶著牙膏裏殘留的檸檬味道。


    兩人擠在一起對著啃,錢心一不小心磕破了他的嘴角內側,有一搭沒一搭的在那裏舔,天時人和不地利,陳西安心裏發癢,推開他的時候心裏簡直在滴血。


    兩人收拾了情緒,人模狗樣的攙扶著出來吃早飯。


    如今的條件比他們童年那會要好,養孩子講究多,因為劉易陽,彭十香的手藝不得不營養起來,加上她當過護工,錢心一交代的事項她上了心,做出來的東西少油少鹽。


    錢心一淡得受不了,跑到樓下小超市去買了瓶老幹媽,結果他蓋子都擰開了,陳西安忽然說:“49%。”


    錢心一大把挖醬的手勢一頓,依依不舍的抖掉了筷子上的豆豉,隻在餅上抹了點紅油。他過完幹癮,一想以後都得遠離辛辣,登時有點五雷轟頂,他盯著老幹媽喃喃道:“我的人生樂趣被扼殺了。”


    陶碧華的魅力陳西安不是不懂,他哭笑不得的挑了勺粥,去安慰他:“平平淡淡才是真,來,感受一下食物的原滋原味。”


    錢心一張了嘴,咽下去之後什麽都沒感受到,有點憤世嫉俗:“轉基因大米!重鉛皮蛋!注水豬肉!”


    陳西安開玩笑的在他腦門上糊了一巴掌:“讓你說實話!”


    錢心一哈哈哈的用筷子撕了塊餅,接著跟他同甘共苦。


    吃完飯他給習涓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兩人一人戴一隻耳機,她問誰誰就往話筒上湊,聽她在那邊問長問短。


    習涓問陳西安:“宋阿姨來了嗎,她早上給你送什麽吃啊?”


    錢心一愣神的功夫,陳西安已經啟奏上了:“心一的媽媽來了,我們就讓宋阿姨回去了。”


    習涓知道他家裏的矛盾,驚訝的一直在說“真的嗎”、“那太好了”,錢心一聽得十分心虛,心想她要是知道了真相,估計得哭成狗。


    習涓還很高興:“小錢你媽在不在?阿姨能不能跟她說兩句話。”


    錢心一猜她八成是要感謝她,就說:“早飯是我帶來的,她中午才會過來,這樣吧阿姨,到你們吃飯的點要是她還在這裏,我就給你發消息,然後你給陳西安打電話。”


    習涓說:“好好好,你媽平時喜歡幹什麽,我找個共同話題。”


    錢心一心想我媽喜歡帶孩子做飯,你喜歡關門造導彈,你們怎麽可能有共同話題,他遲疑了幾秒,答題的機會就被陳西安搶走了。


    “媽,隨便聊什麽都行,就是記住一點,別黑我,好嗎?”


    錢心一:“……”


    “你這個人可真討厭,”習涓不滿的說:“我什麽時候黑你了。”


    陳海樓在旁邊吐槽的聲音傳過來:“你不是黑,你是……網上那個詞叫什麽來著,那個那個……對,高端黑,你也是,動不動就聊他穿開襠褲的時候幹什麽。”


    “那時候好玩啊,行了行了,中午再說。”習涓口是心非的掛掉電話,其實是因為後來她離開他去了基地,兒子的童年和青春期,對她來說都是一片空白。


    錢心一倒是對愛人的開襠褲感興趣,結果電話說斷就斷了,他興致勃勃的扒著陳西安:“來來來,習太太是怎麽黑你的,我來評評理。”


    “拉倒吧,”陳西安根本不相信他:“你也是個高端黑。”


    錢心一連忙表忠心:“不不不,我是粉,腦殘到跟你住一個屋的那種。”


    陳西安套了件保暖衣:“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別扭。”


    錢心一笑著把他裹得嚴嚴實實,又是圍巾又是帽子,他術後得了畏寒的毛病,以後天涼了就風度不起來了。


    兩人手腕胳膊去了樓下的小花園,臘梅和迎春都還含苞待放,隻有陽光明亮溫暖。


    兩人四仰八叉的坐在條石凳上,腿戳出去老長,眯著眼睛曬得昏昏欲睡,他們靠在一起,三個口袋裏裝了四隻手,這一方天地就成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沒人說話,或許是懶,或許是舍不得打破清淨。


    吸光吸到汗都捂了出來,錢心一忽然說:“要是這次還不中標,你會覺得失望嗎?”


    “會,”陳西安想了想,說:“但是我的信心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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