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心一天靈蓋上寫了四個大字:冤家路窄。


    他收了邀請卡,答複卻還是對付陳瑞河那套:“我有時間就去,陳西安你自己聯係。”


    他這也太放心了,餘梁這個人比較無聊,作死的對他抖眉毛:“我給他打電話,你就不怕~~嗯?你懂的!”


    錢心一不想懂,很直接的說:“我平時吧不太閑,找對象肯定是誰省心找誰,要是能覺得‘怕’,那肯定早掰了。”


    餘梁被唬得一愣,心想臥槽這居然是匹烈馬,忙不迭的撇清自己:“錢哥我開玩笑,你知道我們搞藝術的啊,那叫一個腳不沾地,上回聯係陳哥還是錦城的技術交底,沒事兒我都想不起他是誰!”


    錢心一莫名其妙就想起楊江來,覺得這兩個應該聊得來,都是逗逼。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沒錯,根據“六度分離”理論,這兩個微博上的大v早八百年前就被成千上萬的粉絲裏的某些給連在了一起。


    餘梁給當場給陳西安打了電話,不要臉的友情綁架,陳西安沒看見邀請卡,不知道是赫劍雲的別墅,看餘梁的反應大概是答應了。


    廚房門沒關,彭十香聽得一清二楚,但她聽不懂網絡用語,懂的到底是懂什麽,餘梁少造了一次孽,撩完騷拍一拍低檔褲,小辮子在後腦勺掃來掃去的走了。


    錢心一把他媽從廚房請出來,接著在屋裏打轉,收拾得差不多後他合上拉杆箱去開了電腦,自己唱獨角戲,把匯報演示了一遍,又大概翻了翻圖紙,做到眼熟於心,然後關了電腦去沙發上陪彭十香看鄉村愛情。


    四點多兩人一起去買菜,六點不到抵達病房,吃完飯錢心一交代好行程,把母親送上了出租車,自己則留在了醫院,他明天會直接從這裏出發,去高鐵站跟邁爾斯會和。


    住院無事可做,對床的大哥二缺一,邀他們其中一個鬥地主,錢心一盛情難卻的加入了戰局,陳西安裹著空調被在他旁邊當狗頭軍師。


    錢心一開始還有點不太積極,結果後來完全入了戲,他這晚手氣好得像剛摸過招財貓,拿到的不是順子就是花,炸彈多到飛起,炸得豪情萬丈,雖然沒幾塊錢進賬,不過打牌就是圖一個氣氛。


    狗頭軍師出了大學校門以後就沒打過紙牌了,不過他有心機,54張紙牌不多,誰出過什麽剩下什麽他記得一清二楚,好幾次錢心一炸彈都揪出來要摔了,他狀似哥倆好搭在他後頸上的手就一捏,錢心一就知道還有陷阱。


    兩人狼狽為奸,戰勢所向披靡,錢心一麵前的毛票堆出一個指節高,大哥終於憋屈的受不了,把牌一扔要散夥,錢心一得意的不得了,好像他贏的不是一百多,而是一百萬。


    他發了筆橫財,精神煥發的拉著陳西安去食堂宵夜,去路的連廊是一道很長的藤蘿爬架,深冬裏隻剩枝椏,抬頭星鬥漫天,地上人影成雙。


    錢心一喪心病狂的說:“想吃什麽別客氣,雞蛋湯?骨湯麵?還是香菇菜心小籠包?”


    這個大款有點寒酸,陳西安輕笑著道:“那我點食堂現有的裏麵最貴的吧。”


    夜間供應少,錢心一的賭款很安全,因此十分的財大氣粗:“隨便點!”


    陳西安連忙表示跟著錢所有肉吃,一路拌嘴拌到食堂,點了一份瓦罐湯和一份丸子砂鍋,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著喝湯。


    金融城的投標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他們不可能一點都不在意,隻是有了前頭的糟心事,兩個倒黴的當事人都刻意避過沒提起,不過這是他們工作上的大事,不管結局如何,都該給對方一點鼓勵。


    陳西安是這次競標裏最大的炮灰,錢心一還在思考怎麽機智的提起,瓦罐卻先發出了清脆的細響,他抬起眼簾,見陳西安捏著白瓷勺子搭在自己的湯碗上,另一隻手撐著下巴,對自己笑道:“明天就要去開標了,你緊不緊張?”


    錢心一心想我緊張個屁,嘴上卻說:“緊張啊,你沒看我湯都喝不下去了嗎?說你。”


    “我也緊張,”可他看起來跟緊張八竿子打不著,甚至還從砂鍋裏舀了個鵪鶉蛋出來。


    錢心一覺得他也不像是十年怕井繩的性格,就一本正經起來,他看著陳西安,說:“我不緊張,但我抱有希望,我自己想贏,也希望你能贏。”


    至於最後誰能奪標,並不是單一的技術實力能決定的,錢心一自問能做到的最好地步,就是在專業上問心無愧。


    陳西安和他對視,他愛的人坦蕩無畏,連矛盾的希望都讓倍覺動聽,他放開勺子去捏錢心一柔軟的耳垂,眼底的笑意燦若繁星:“那祝我們都有好運。”


    錢心一被他的指尖掃的微癢,瑟縮著躲開,接著又露出了刻薄的原形:“算了,還是希望這次的甲方陣營裏少來兩個傻逼吧。”


    陳西安啼笑皆非:“對。”


    當晚錢心一住在之前的賓館房間,睡到次天四點二十被鬧鍾吵醒,痛苦的走完洗漱程序,推著拉杆箱去了病房,想看看陳西安,結果這廝穿戴整齊的坐在黑暗裏,一副等他好久的做派。


    錢心一有一點點生氣,假模假樣的埋怨他不好好休息,又心安理得的讓人送他上了出租。


    淩晨五點的城市像個荒城,就是裸奔也沒人理會,兩人在路邊等滴到的車,錢心一把陳西安下巴拉下來接了個吻,叮囑道:“跟你婆婆好好培養感情,我過兩天就回來,爭取帶個好消息。”


    不遠處的車燈光掃了過來,陳西安替他整了整圍巾:“等你的好消息,一路平安,早點回來。”


    出租車很快停在跟前,錢心一把行李箱扔在後座上,回身鑽進了副駕,他對師傅說去高鐵站,又摁下車窗把頭伸了出來,對陳西安擺手:“趕緊回去。”


    陳西安嗯了一聲,站著沒動,看著車啟動到走遠,才轉身回了醫院。


    所有人都低估了金茂集團內部的暗潮洶湧,金融城的設計圖已經不隻是集團產業的臉麵,而是權力彪炳下的一個砝碼。


    錢心一這一走就是三天兩夜,等回程的時候,陳西安都已經在辦出院手續了。


    他和邁爾斯在車廂裏遇見了維克和王巍,兩個組長針鋒相對,各自表示出了誌在必得的決心,底下卻是人心不齊。


    錢心一和王巍和諧的湊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聊年假計劃。錢心一要跟陳西安去漲姿勢,到54基地過年,王巍表示正好有個合適的旅行團,他準備帶著家人去意大利轉轉。


    剩下兩商務切磋著兒女經,吐著苦水眼角眉梢卻都是為人父母的喜悅。


    投標時間仍然是截止到下午五點之前,地點就是上次答疑的金茂總部會議室,錢心一掃視一周,發現參標單位比上次少了幾家。


    賽勁的人不見蹤影,上次倒數的幾個小設計院也懶得再浪費時間和成本,實力競標的還是老對手,gmp兩個組、gad、遠洋、徐科,以及華東院一分院。


    陳毅為似乎很適合gad,看著比上次還意氣風發,修了個在錢心一看起來像漢奸的發型,用發膠打起來,整個人看著就是兩個移動的大字:商務。


    他也沒想到gad這次跟來樹商務標的人是梁琴,她豐腴了一些,短發留長盤在腦後,看著多了幾分柔美。


    梁琴看見錢心一,激動得險些當場尖叫,陳毅為或許是故意的,根本沒有告訴她。梁琴旁若無人的衝過來抱住他,驟然間熱淚盈眶。


    她當時想的太天真了,原來再好的同事和朋友,一旦離開就很難再見,時間有限,而瑣事無窮。


    錢心一許久不見梁琴,見了她也是感慨萬千,兩人出了會議室,就像他注意到梁琴無名指上的戒指一樣,梁琴同樣也注意到了他的。


    梁琴指著他的鼻子問他另一半是誰,錢心一怕她嚇得標都不會豎了,推辭說投標結束了告訴她,倒是梁琴礙於他的淫威,難為情的坦白說她和胖子結婚了,現在懷孕了,設計崗的高強度吃不消,轉而開始做商務成本。


    錢心一滿臉天打雷劈,呆滯了好幾秒,沒想到胖子真的追到了夢寐以求的設計女神。


    梁琴滿臉通紅的抽了他一下,她以前看不上胖子整個1所都知道,現在也算是跌入了塵埃:“錢心一你好歹是當過領導的人,至於這麽大驚小怪嗎?”


    錢心一回過神來,心裏確實是高興的,胖子雖然不太帥,但是人不錯,重要的是喜歡她,他說:“什麽驚訝,我這是驚喜,雖然你結婚沒請我,不過紅包不少你的,回c市了補給你,雙份。”


    梁琴還不知道陳西安是他對象,以為雙份是指結婚和孩子,她表情奇怪的說:“不是沒請你,是……誰都沒請。我奉子成婚的,那會兒還不想嫁胖子哪,就在老家辦的喜酒,完了隻告訴了高總,訛了他兩個紅包。”


    錢心一:“……”


    不過她現在一口一個親密的胖子,聽起來似乎是日久生了情,兩人約好回c市聚餐,然後回了會議室。


    華東院和遠洋還是上次那幾張熟麵孔,但徐科的出現讓所有參標單位都心裏都響起了警報。


    這中部巨頭上次走得決裂,如今卻泰然的坐在這裏,這狀況背後的潛台詞昭然若揭,徐科的後台在金茂集團的地位舉足輕重,強勢到他們雖然對甲方擺了臉色,別人還能一笑了之。


    評委還是那7個,不過技術負責人換了,變成了一個姓黃的中年人,這人是鄧明光的新領導,錢心一見他進進出出的替這人跑腿,而上次那個據這黃總介紹是調了崗。


    評委3仍舊坐在順數第3,錢心一不經意和他碰了視線,還見他點頭對自己微笑,像是記得自己。


    黃總氣質儒雅,說起來話領導風範十足,五點準時開標,參選單位抽了紙條,徐科領頭,gad緊隨其後,k組、華東院、f組按序夾在中間,遠洋壓軸。


    徐科上次拂袖而去,圖紙信息滴水不漏,這個實力雄厚的設計院卷土重來,還沒開標就把氣氛繃得如同慢慢拉開的長弓。


    徐科跟來的設計師比錢心一看著還年輕,然而上去演講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領導親。這人個頭中等,略微有些發福,看著普普通通,可一開口就知道是個資深從業者,台風穩健得厲害。


    他拿著美工刀站在他們那一箱比誰都厚的標書前,先是替上次無禮的棄標找了個借口,說是見大家的圖紙都太優秀,覺得自慚形穢,然後不管大家信不信,反正自己是信了似的將刀片哢哢推出來,手腕一沉的劃破了封條。


    標書7一正六副,分別派發到黃總和評委手中,在大家翻看的間隙裏,徐科的負責人點開ppt,開始了他的匯報。


    他一個人主講商務和技術標,光憑這個氣勢和對圖紙的熟悉程度,就在無形中施加了一股壓力。


    徐科商務標一個字足以形容,貴,縱觀上次10家開標,他們的成本比最高的賽勁還高出了8個多百分點,在成本控製如此嚴格的當下,保守起見都願意少賺一點。


    緊接著開出的技術標證明,徐科的狂妄並不是空穴來風。


    他們的設計非常大膽,主樓像是六叢高矮不一的燭火,在風中扭曲舞動,那種怪異的視覺效果讓人忍不住想去注意它,未來科技的感覺特別強烈。


    值得一提的是徐科的展示區也不走尋常路,整個就是塔樓的等比例縮小版。


    ppt彈出謝謝,徐科的負責人在台上鞠了一躬,放下激光筆走了下來,他將所有人的表情歸於眼底,心裏不無得意。


    現場的表情可以用五顏六色來形容,驚訝、驚豔、危險、嫉妒、不屑一顧,都有。


    錢心一眯著眼皮,心裏一邊敬佩徐科設計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另一邊從施工的角度看,覺得這個樓比較適合出現在迪拜,它太貴了。不過要是金茂的大佬兩眼一抹黑,願意花費巨額來建個超級地標,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gad的圖紙基本沒動,還是上次那些造型和元素,被徐科強勢的開場壓得幾乎施展不開。


    錢心一對此深有體會,這也是gad還無法趿身名流設計院行列的原因,他們幾乎從來不會回過頭來,認真審視自己的作品,永遠都在趕下一個項目,所以無法進步。


    好在陳毅為能言善道,全程侃侃而談,這時的他雖然被徐科震了一下,但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好幾個重磅,心裏還有中標的期望。


    直到王巍上台講效果圖在幕布上張張鋪開,競標漸漸進入了今晚的第一個小高/潮。


    這個新來的黃總犀利非常,他似笑非笑的翻著效果圖冊,頭也沒抬的扔出了一個問題:“gmp是國際性的大公司,實力大家有目共睹,多的我就不說了,這兩個方案的主要區別就是這個展示區,說實話它們都很出色,但我有個問題啊。”


    王巍鎮定如常:“您請說。”


    “之前雖然不是我經手,但是前期的資料我基本都看過,你們這第二個錐形的方案,在上次投標裏說是抄襲,為此還專門進行過一次答疑,看表現應該是本土設計,既然上次那麽堅持,這次為什麽又排到後麵去了呢?”


    他話底下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是不是……因為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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