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煊將昏迷的士冥送回公寓後便離開了。士冥醒時已是後半夜,爬起來給自己煮了碗泡麵加芥末,吃飽後又睡了過去。他遇事向來淡薄,對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安心本分地做了幾天好學生。


    是朕失蹤,小組的作業一下繁重起來。士冥在圖書館坐了一天,下午四點的時候,給自己放了學。如果說這幾天有什麽值得一提的事,那便是他總能在操場拐角的地方遇到六月jun。


    起先jun還會追問那天罪惡都市爆炸一事,士冥含糊著撒了謊,說他提前離開不曉得,此事便這樣擱淺了。兩人在街道上並行,相約著去吃點什麽。


    “我知道前麵巷子裏有家泰國餐廳。”jun道。


    “我請。”士冥應。


    逆著人流,士冥默默走著。忽地,他的餘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一頭銀發,穿著休閑的短西裝,就走在馬路對麵。


    “是煊!”士冥不由自主地大喊出聲,本能地衝去翻圍欄。


    “你幹什麽啊二叔。”jun不明所以,忙上前拉住士冥,“這馬路不能隨便過,前麵有天橋!”


    士冥滿目猩紅,充耳不聞。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隻能聽到大腦充血那汩汩的聲音。自從jun認識士冥以來,他隻見過這個人散漫輕浮,興致缺缺的樣子——是個在危難間仍不忘插科打諢的逗比。不知道有什麽事能讓他如此在意,更想不到有什麽能讓他瘋狂。


    馬路上車流洶湧,jun根本不可能放任發瘋的士冥從這裏穿過去,他狠狠地拉住士冥,吼道,“士冥!你瘋啦!”


    “放開!!”


    jun被士冥這一聲吼得怔住了,手勁一鬆,被士冥掙了開。士冥旁若無人地翻過欄杆,緊跟著就是一聲刺耳的刹車聲。


    “士冥!!!”jun失聲喊出,被眼前的場景驚了一跳。士冥雙手撐著車蓋,滿目的呆滯。


    “有病啊!沒長眼睛啊!”“怎麽橫穿馬路啊!快點讓開!”“還讓不讓別的車走了!”


    刹車及時,士冥沒有受傷。眼下的他根本聽不到滿街的謾罵與鳴笛,他的心思也不在險被車撞的自己身上,他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發生著什麽。


    ‘是煊..是煊!’嘴裏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一門心思要去尋對麵那個身影,轉身,不顧車流向對麵跑去。


    “是煊!是煊!”


    走在前方的身影放佛沒有聽見的樣子,在人流中從容地逆行。士冥跑得嗓子冒出血腥味,也顧不得斑馬線的紅綠燈,真的像是瘋了一樣。


    自從他被士涼再次換回,是煊便失蹤了。四年來,是煊的處境無從得知,他沒有去找過,也不會去留意。至於他有多擔心,是煊不會知道,就連士冥自己都不知道!時至今日,劇烈的心跳無不在提醒著士冥,原來你是這麽擔心這個人!


    他跟著人影跑進一條巷子裏,那是一條窄窄的巷子,兩邊是高樓聳立。陽光透不進來,銀發的背影淹沒在陰影下。


    “是...是煊。”士冥停下了,扶著膝蓋喘個不停。片刻,他吸了一口氣,直了身子,“是煊你跟我回去吧!”


    已經走到巷子盡頭的是煊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士冥愣住了,他發現那張麵孔上的雙眼已經失去了焦距。是煊一步一步,穩穩地向士冥走來,放佛沒有失明的樣子。他恰到好處地停在士冥身前半米遠,抬起了手。


    士冥不知道此時的是煊能否聽見他說的話,但仍是問了出來,“你還好嗎?”


    那隻手準確無誤地撫上了士冥的臉龐,抹去了那悄然滑下的淚痕。是煊沒做聲,緩緩拿起士冥的手,在他手掌上放了一個東西。那是一顆被深色雲霧包裹的小球,正懸在士冥掌心上高速旋轉。


    那是是煊神格的內核,一顆正在消亡殆盡的內核。士冥突然什麽也說不出來了,是煊平淡的臉上牽起了一抹笑,還是士冥記憶中的那般溫柔。


    是煊的指腹沒有在士冥的手上過多留戀,他轉身,繼續向巷子的盡頭走去。


    士冥喉結一動,話音已經啞了,“你要去哪兒?”是煊沒有停下來,士冥忍住跑上前去的衝動,“你有地方去嗎?”是煊已經消失在巷子的盡頭了。


    走出巷子,是一條窄道。一輛疾行的轎車呼嘯駛來,沒等是煊收回腳步,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是煊扯進懷裏。他被人抱起,塞進了路邊停靠著的越野車裏。dj嫻熟地幫是煊係好安全帶,自己又繞回駕駛座。啪,甩上車門。


    “你聽不見又看不見,往大街上跑什麽?”dj語氣像是嘲諷又像是責怪,是煊呆呆地靠在車窗上,沒做聲。有那麽一瞬,dj想伸手觸碰那人的臉頰,最終還是悻悻收手,放回手刹上,


    “走吧。”


    “恩...”


    2


    “士冥!”jun氣喘籲籲地追進巷子,“二..二叔,你怎麽了?”


    士冥蹲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盯著手裏不斷揮發的黑色小球。人體電池計劃是他和是煊一起想的,使用結果會怎樣他再清楚不過——虛無消亡,帝神隕落。他早知是煊會因此喪失感官,但絕沒料到會讓他的神格破敗成這樣。這不在士冥當初的計算之內!另外,虛無也沒有消亡,盡管能量耗盡,但士涼還保留著一絲意識重新蘇醒了!


    這一切都不符合他當初的數據,而士冥又是對數據極度自信和敏感的。他攥住小球,站起身來,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有人改了他的數據,而有能力做這件事的人,隻有是朕。


    “jun。”士冥又恢複了他往日的淡定,“你聽說過五瓣花嗎?”說著,他轉過身,這次jun又在這張臉上見到了從未出現過的桀驁與怒意。


    “五瓣花啊,應該回去看看的。”


    3


    士涼將泡沫打在每一隻碗上,再遞給一旁的是朕衝洗。


    “這下可好了,上次在魔方密室,一不小心把那個東西給破解了。被五瓣花撿了個現成的。”士涼怨念,“隻要將魔方運回古墓裏,把每個石板放回原位,五瓣花是不是就知道靈魂構成的數據了?”


    是朕將碗碟衝洗,放在一邊摞好,“得到不代表會用。別說滕皇,那份數據連我和是煊都一知半解,搞不清楚的。”


    “那是你們廢。”士涼嘲諷,“換作士冥,分分鍾搞定。”


    “他?”是朕想起士冥那副不求上進掐指混日的嘴臉,不禁冷嘲,“那能準時完成小組作業我就謝天謝地了。”


    見是朕輕蔑娘家人,護兄心切的士涼辯解道,“士冥不感興趣而已。他要是想開掛,誰也攔不住。”


    “我在他身體裏呆過,我知道的,他對數據的處理可不局限於宏觀。隻要他願意費心神,甚至能摸清粒子的運動規律從而知悉隔壁老王前天在哪兒買的菜,明天穿什麽參加女兒婚禮。這叫什麽!洞悉萬物!他除了沒有帝神級的靈質,不比你們差。不對不對,你給他點靈質,他能超神!”士涼慷慨激昂。


    是朕漫不經心,“是麽...”


    被這輕飄飄的一句‘是麽’堵得說不出話,士涼憤懣地捶了是朕一把,“反正我警告過你了,別惹我哥。”


    是朕被捶了一拳,鬱悶。


    事實上,關於士冥的實力,是朕曾聽是煊這般評價過——能夠顛覆帝神的人類。單憑士冥當年隨便搞搞就引出五瓣花這麽個大麻煩,是朕也從沒想過小看他。


    “惹他怎麽了。”是朕不屑,“就憑他,還能把我房頂掀...開?”是朕默默抬頭,士涼也是聞聲望去,啊,天好藍。誰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原來還有這樣的地方,難怪以前都找不到你。”


    是朕慢條斯理地將碗碟放回碗架,“蘭切,進來坐坐?”


    在李司之前,蘭切曾是是朕的侍神。是朕沒少在蘭切眼皮底下開溜,躲到這塊‘世外桃源’偷懶,這令蘭切深惡痛絕。


    蘭切語氣不善,“不坐了,我們人多。”說著,不僅僅是房蓋不翼而飛,就連整棟房子都憑空消失了。是朕向空曠的平地上望去,心裏不禁冷哼一聲,興師問罪!


    人群中自然少不了士冥的身影,正如是朕所料——這裏是僅有帝神可知的‘境外’空間,如果有第四個可以探測到這裏的人,那必定隻有靠粒子數據探析萬物的士冥了。


    這處境外空間被建立在一塊宇宙間漂浮的星石上,而此刻,這塊星石被包圍在一片猩紅的粒子海洋中。士涼環顧四周,熟悉的恐懼感順著舒張開的毛孔裏爬進骨頭裏。這是他曾在五瓣花基地‘葬身’過的希格斯場!希格斯場中任何原子級物質都會崩坍,宛若躺進熾熱粘稠的岩漿之中,一點點看著你渾身的分子分解成原子,看原子漸漸萎縮,看中子衰減,看細胞核分裂,最終你的身體化為了一大片氫元素。記憶裏那時的無助絕望與劇痛不曾淡去,聯想到這是五瓣花處心積慮為是朕籌備的送葬之地,渾身霎時迸出強烈的怒意。


    士冥平靜地與士涼銜接上視線,“士冥,你在幹什麽啊!”士涼對士冥出賣是朕的舉動十分不解,剛要一步上前,突然怔住了!


    他瞪大雙眼,僵硬地跪在地上。整具身體像是停了電的鋼鐵,沉重又無力。‘到此為止了’士涼心知,恢複身體是有時效的,他除了意識清醒以外,什麽也做不到了。


    是朕不易察覺地輕舒了一口氣,唯一令他不安的心石落了地——若是士涼見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難保他不受控製地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士涼現在行動受限,也好。再者,對麵裏有士冥在,這群人不敢對士涼不利。


    哪料!正當是朕這般思量時,一道氣刃不帶任何情麵地向士涼襲來。是朕身形一晃,剞劂瞬現,噹地一聲將那氣刃消了去。這一擊別說是朕沒想到,就連對方為首的蘭切都感到驚詫。蘭切雖覺得士涼棘手,但卻沒想過傷及性命。


    但是他不想,不代表他身後這百號的人不想。


    是朕眉宇間醞釀起一絲慍怒,緩緩直了身子,沒抬頭,隻見他隨手一揚,一道黑色的氣刃帶著破風的嘶鳴,筆直地照方才氣刃襲來的路徑原路返回。被擊中的正是與朕涼二人有著不解之緣的粉毛,名字是朕早就忘了,但是他必須死。


    粉毛根本來不及為他逞一時之快的衝動而後悔,黑刃將他的身子避開了一條縫,從頭頂到小腹,宛如霸王花一般咧開鮮紅的大嘴。更令人心驚的是,虛無之力削掉的不僅僅是那一段*,粉毛的靈魂也被斬去一條,在嚐盡靈魂撕裂的痛苦之後,灰飛煙滅了。


    是朕先下了殺手,氣氛也不容他再悠然下去。


    此次前來的多是五瓣花的戰力精銳,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對帝神是朕頗有微詞。這要歸咎於是朕早些年待人冷傲的做派,無冤可伸。當年的魔王成為了今日的廢神,眾矢之的,窮途末路,必然是要補上兩刀的。不圖英明,也要出口惡氣。


    是朕見對麵殺氣蓬勃,擔心傷及士涼,無奈之下啟動剞劂擋在士涼身前。蘭切見狀,沉著淡定,“你還要抵抗嗎?”


    他走到是朕身前俯身,逼問道,“有意義嗎?”


    沒有意義,時至今日,殺出去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因為事情總該有個終結,不如就今天。


    剞劂的厲害蘭切恐怕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清楚,他之所以敢明目張膽地接近是朕,自然是早有準備。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道銀白的屏障籠罩在是朕身上。


    隨著屏障發出刺眼的強光,剞劂也跟著劇烈嗡鳴,是朕心裏一沉,想起來了!這道屏障是電磁磁場,正是他當年為了封鎖虛無能量泄漏所製!那年的泄漏事件害死了跟隨是朕的眾神,身為同伴的蘭切對此恨之入骨,他不恨虛無,他恨是朕。


    是朕轉世之前,宇宙曾在他的統治下經曆了漫長的十億年。以前的宇宙中心隻局限在一個小小的尼布羅薩,日子雖平淡但也好管。直到一天是朕突然對蘭切講了一個預謀數億年的計劃,之後他們一步步有了生態圈,有了人類,有了今天的虛無。世界變得再也不平定,蜩螗沸羹。


    蘭切在人間呆的久,有時候他也想,這些和他一樣思考行動吃飯睡覺的人類,為何隻因是朕一個任性的計劃就被設為喚醒虛無的鈴鐺。他是是朕的前侍神,他了解是朕,了解一個長達數億年的計劃需要何等的隱忍和謀略。所以他畏懼是朕,進而轉為誅之的恨意。


    是朕執著震顫的剞劂,陷入疑惑。剞劂乃虛無之物,除了帝神滕皇這個級別的人能一眼辨認出,蘭切沒理由認得。再者‘創世也能使用剞劂’之事蘭切顯然早已得知,有備而來。是誰告訴的蘭切?


    “冷小台。”像是猜出是朕心裏所想,蘭切帶著勝利者的愉悅說出了這個名字,“怎麽樣?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背叛的感覺?”


    限製住剞劂就相當於限製了是朕全部的戰力,這感覺還真不怎麽樣。他垂下眸子,聽著蘭切繼續叫囂,“哈哈哈哈,你懂了嗎是朕!全世界都已經背叛你了!恭喜你終於迎來了這一天!你的存在毫無意義,宇宙不需要任性的革/命者,諸神不需要專/橫的統/治者,人類眼裏你隻是個殃及他們的怪物!你必須死,你必須死!”


    是朕眼裏有一閃即逝的冰冷,隨即又恢複成往日的平靜。手中嗡明的剞劂像是嗚咽一般,這屏障可使剞劂痛不欲生,如若強行使用剞劂突破屏障,剞劂的破損將不堪設想。


    是朕不願剞劂受苦,放棄了反抗,“我跟你們走。”他說。


    此話一出,剞劂又是一聲猛烈的嗡鳴,是朕輕笑,用指腹輕輕揉搓著剞劂的刀柄,“寶寶乖。”說著,他將剞劂猛地往士涼身前一插,從容地向對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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