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朕眼珠一轉,睜眼。這屋裏有股說不出的腥氣,讓人呼吸不暢。他坐起身,朦朦朧朧的意識催促著他去開窗子。


    可是...隨著視線從天花板移到寬敞的客廳,翻倒的桌椅,散亂的衣物,地毯上的血跡,沙發上的斑濁...封閉的室內竟讓是朕感到一絲冷風直直地紮進他的脊骨,凍僵了他赤著的上身。


    驚魂未定,他撐在地毯上的手指碰觸到士涼的指尖,是朕本就處於遲鈍狀態的大腦裏嗡地一聲。他慌忙看向身側,士涼側身昏睡著,散亂的頭發遮著那張失去血色的臉。他的身體暴露在是朕的眼裏,肩上,腰上,腿上,遍布著深深淺淺的抓痕和齒痕。是朕僵硬地伸出手,一手拖起士涼的小腹,一手扶著士涼的後腰想要將人翻過來一些,隨著他的動作,一股摻了血絲的濁液淌在了地毯上,是朕眼角一抽,看到了更大片的褐紅色。士涼的膝蓋都破了,在地毯上留下了一條血痕。不難想象,這是被人抓著拖過去的。


    心髒咚咚地撞擊著胸口,加速的血液要頂破是朕的太陽穴。


    “士..”是朕喉嚨發緊,說出的話都破音了,“士涼!”


    他扯過地上的衣物胡亂包起士涼,無意識地念著士涼的名字,“士涼..士涼...”他抱起士涼,第一個念頭是去醫院,然而衝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下了,因為士涼攥住了他的手。


    士涼沒有睜眼,緊蹙的眉頭能看出他此刻的昏沉,他搖了搖頭,虛弱地比了比口型,“讓我睡一會兒...”


    是朕心神未定,顫抖著雙唇應了一聲“恩”,他當即轉身進了房間,將士涼放在床上。他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士涼。不過此時的士涼已經很難疼醒了,與其說是睡著,不如說是昏厥。


    是朕衝到浴室裏接來一盆熱水,輕輕擦著士涼的身體。下方汙濁的痕跡已經幹涸,是朕不敢用力擦,反複幾遍才讓這痕跡淡下去。像是擦拭自己的罪證一般,然而是朕的罪惡感卻絲毫未減。他在抽屜裏翻出一支紅黴素軟膏,小心翼翼地掰過士涼,當他看到紅腫的那處,心髒拽著整個胸口緊緊收縮。他不敢眨眼,持續著塗藥的動作,太陽穴卻自作主張地狂跳。


    “對不起..”不自覺的道歉脫口而出,是朕放平士涼,幫其蓋好被子。


    士涼的臉色慘白,這使得唇上泛紅的傷口更加醒目。那是士涼忍痛時自己咬傷的,除此之外,他的胳膊、食指上也有自己咬破的傷痕。是朕用棉簽擦拭了士涼的下唇,竟發覺自己抓著棉簽的手都在抖。別說這24年,就是縱觀138億年,是朕也從未這般慌張過。長舒一口氣,是朕穩下心神。他倒不至於擔心士涼的生命安危,而是這士涼的傷痛是由他一手造成的,不,不止這些,士涼從出生至今的很多很多,都是他造成的。記憶翻騰,歉意上湧。


    自從他得知士涼就是虛無後,是朕對士涼的追悔便一刻不歇。他不表露,不代表他不這麽想。事實上,自那之後他對士涼的百般忍讓,百般驕縱,一方麵歸咎於他的愛意,另一方麵便是他覺得虧欠。不然以是朕的心性,他有忍過誰?又能被誰擾亂心緒?


    是朕將士涼的手放在掌心上,在床邊跪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給自己找把椅子來。起身時早已麻木的雙腿害得是朕身形一歪,險險栽倒,這個動靜不大不小,驚醒了士涼。


    士涼睫毛一顫,眼睛未睜,卻伸手抓住了是朕。是朕被人勾住食指,順勢在床邊坐下來。


    “還好嗎?”


    “嚇到你了?”


    兩人異口同聲,是朕聞言,蹙眉,“是我嚇到你了。”


    是朕確實被嚇到了,他用指腹揉搓著士涼的臉頰,“你需要我幫你什麽?吃東西嗎?”


    士涼搖搖頭,抓起是朕的手臂舉到是朕眼前。是朕這才發覺,原來自己的手腕已經血肉模糊。這傷是昨日掙破鐵鏈所致,血水渾著肉結了一圈痂,實在是觸目驚心。


    “去。”士涼簡短地發話。是朕點頭,乖乖給自己上藥去了。


    2


    夜裏士涼忽感尿急,他雙臂支起身體,輕輕移動灌鉛的大腿肌。腳尖剛碰地,不小心扯到了私.處,“恩啊...”一牽則動全身,士涼驚了一層虛汗。


    睡在另一側的人也跟著醒了,是朕先是睜眼,隨後坐起,“別動。”


    酸痛腫脹的身體使得士涼反應遲鈍,當他反應過來時,是朕已經蹬著拖鞋繞到了床這邊。“你要去廁所是嗎?”說著,是朕將手搭在士涼後腰上,順勢下滑,要去抄士涼的膝蓋。


    在碰觸的一刻,士涼渾身一顫,不自然地躲了開。是朕的手停在半空,氣氛有些傷人。


    士涼不覺得自己是個精神脆弱的人,但那晚是朕留給他的身體太多回憶,哪怕輕輕觸碰腰間都能喚醒士涼被拖拽的記憶。一時間敏感的神經無法冷卻,別說身體,就在是朕靠近的那一瞬士涼的心裏也泛起一陣惡寒。


    士涼扯了嘴角,想用笑聲掩飾尷尬,但嗓子卻啞了,“我還不至於連廁所都去不了。”


    是朕沒做聲,默默站在原地。士涼不想是朕為此歉疚,故作鎮定地抬開步子。他咬牙走向洗手間,哪料沒走兩步,膝蓋一輕,是朕竟將他橫著抱起。


    士涼有了一瞬的失神,茫然地去看是朕的側顏,是朕麵色淡漠,低聲道,“我以後不可能不碰你,你不願意也忍著,如果疼就讓我抱著你。”


    水流將士涼手上的泡沫衝去,士涼一遍一遍重複著洗手的動作,發呆。換作往日,睡著的是朕那是雷打不動,方才竟在他起夜的時候,迅速起身過來幫忙!要知道是朕的起床速度堪比樹懶,今日之事當真是一大奇觀!


    想到這,士涼心頭一暖。他仰起頭,招呼門外守候的是朕,“我洗完啦,過來抱我回去!”


    3


    士涼又睡了一些,他發燒了。是朕將這歸結到傷口發炎上,當即又是一陣自責。


    士涼迷迷糊糊地反駁,“我覺得是因為...被你幹得大汗淋漓,著涼嘔。”話沒說我,是朕麵無表情地將勺子塞進士涼嘴裏。他轉念一想,覺得士涼此話有理——被一.絲.不.掛地丟在地板上睡了一夜,也可能是風寒感冒!


    這麽想著,是朕又翻出了治風寒的藥。士涼嚼著一嘴的膠囊藥片,垂危之際仍不忘調侃,“三少,我知道你買藥不差錢,也懂你想讓我盡快好,但你不能這樣,不能整盒整盒喂給我,我會被藥死的嘔。”依舊是話音未落,是朕水杯一揚,士涼被灌了一嘴的水,把藥咽下去了。


    “你還疼嗎?”是朕關切。


    “疼的。”士涼委屈。


    “哦,那再來點止痛藥。”


    “誒!不!不疼..不疼了,朕哥!朕爹!”


    在是朕長達一天的藥物輔助下,士涼的白細胞成功占領高地。盡管燒退,精神還是乏的,身體還是虛的,屁.眼還是疼的,士涼又在是朕麵前做了兩天殘疾。


    這段期間,是朕表現出卓越的老公力,呼來喝去,端茶倒水,就連今天的晚飯都多了幾個菜樣。士涼靠在床頭上,看著是朕低頭吹著勺子上的粥,心裏不由得竊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當年他還是一個沒有恢複toki記憶的傻白甜時,就是這樣伺候他是家三少的。如今他是爺竟能放棄身段為他鞍前馬後,當真是一件快事。


    唯獨不快的,就是屁.眼有點疼。


    “喝。”是朕將勺子遞到士涼嘴邊。


    士涼含住勺子,故意把眼睛睜大看是朕,以此舉來賣萌,可惜是朕當時正盯著桌上的小鹹菜,想著下一勺給萌萌吃哪個。賣萌失敗,士涼開口,“是朕。”


    “啊?”


    “幹我爽嗎?”


    是朕手一抖,小鹹菜沒夾住,“我不記得了...”


    “恩,我覺得你也不記得了。”士涼故作平靜道,實則仰天長歎,“是朕,我日你霸霸!”


    嗚呼!怎麽一次兩次都不記得啊!你好不容易攻略了小爺的身體,怎麽連張cg都不留!還好你今天醒來發現小爺躺你旁邊了啊!不然又要被你白幹了啊!


    越想越委屈,士涼甚至想到了一件更諷刺的事情。以前他總是翹著尾巴求是朕奸奸,這下可好,一次兩次都這麽慘烈,都對婚後生活沒有信心了。


    “什麽一次兩次?”是朕突然抬頭。


    “啊?”士涼驚覺自己嘀咕出聲,“沒..沒什麽..”他可沒臉告訴是朕他們的第一次也是這般慘。


    是朕則以為,這是他和士涼的第一次,還這般慘,心裏很是愧疚。他怕士涼對此留下陰影,順著毛道,“這次是個意外,不會有第二次了。”


    士涼心中哀嚎,‘這就是第二次!!!’


    4


    三日之後,士涼在床上做了個屈體前空翻轉體360度穩穩落地,那是不可能的。


    “誒~呦!”扭了腰的士涼艱難地爬到床邊,閉著眼用手摸索拖鞋。


    “起來。”是朕把拖鞋踢到士涼手邊,“吃飯了。”


    士涼嘿嘿樂,也不睜眼,順著是朕的大腿往上摸,把臉貼到是朕小腹上環抱住,“起不來,同同抱我去餐桌。”


    是朕伸手架住士涼的腋下把人提起,當真還就扛在肩上走了。士涼高興壞了,歐巴歐巴地叫了好幾聲。這三天對於士涼來說真是夢幻,是朕對他百依百順,他也就變本加厲起來。吃飯要喂,走路要抱,洗臉要擦,褲子都不自己穿,連四歲的剞劂都不如。


    想到這,記仇的士涼又是一番醋意大湧,捶了是朕後背一把,道,“以前剞劂還小時,你是不是也這樣對他!說!”


    是朕不語,扛人下樓。


    “吃飯喂了嗎?!”士涼興師問罪。


    “要喂的。”是朕誠實招供。


    “走路抱過嗎?!”


    “抱過的。”


    “洗臉你也給他擦?!”


    “他有時把巧克力吃一臉...”


    士涼悲憤,“穿褲子呢!!”


    是朕啪地拍了士涼屁股一下,士涼那處不易拍打,疼得一個激靈,“是朕你幹嘛!!”


    “屁股也打的。”


    是朕把士涼放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又走到對麵坐下,這才認認真真地對上士涼那張怒氣衝天的臉。


    “我把他留在身邊是因為這把刀對我有用,我照顧他是因為他還小。”是朕道,“我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


    士涼深知他家老朕雖不傲嬌,但生性高冷,這樣直截了當的告白還真是殺了個措手不及。


    “好吧...那我這次饒了你。”說著,他眯起半隻眼睛仰頭警告道,“不過我這人愛記仇,下次要是再讓我想起來,你還得跟我解釋一遍!”


    “怎麽解釋?”


    “就按照你今天的解釋唄...”


    “哦,我喜歡的是你。”


    士涼喜滋滋地老臉一紅,埋頭扒飯。


    飯後,是朕洗了一盤水果。他刀工差,水果是士涼切的。兩人依偎在沙發上曬太陽,士涼閑得給是朕看他的襪子。


    “好看吧...”這襪子上有個熊。是朕咬出一聲清脆的蘋果聲,沒答。


    士涼自知很無聊,又換了個話題,“這屋子裏的生活物品一應俱全啊,我看那食材夠咱們吃一個月。這什麽地兒啊?”


    是朕檢索了記憶,答道,“以前是煊我們忙裏偷閑,躲避南拳爸爸和李司的地方。”


    “能避開侍神?那這個結界有點厲害了。”


    “這座宅子被我們三個建在一個單獨的維度裏,與外界不相連。這裏的時間和外界也不相同。外麵要快一點。”是朕道,“我之前與滕皇交過手,用剞劂消了他一些能量,所以五瓣花一時半會兒不會來動我。算算日子,等我從這裏出去後,滕皇應該就恢複了。”


    “那我們就不出去了!”士涼道。


    是朕搖搖頭,沒接話。士涼沉吟一陣,終歸還是沒說什麽。


    “我該吃藥了。”士涼岔開話題,伸手從茶幾上摸來兩顆膠囊塞進嘴裏。他仰頭喝水,看到是朕驚恐的眼神。


    “你剛吃了什麽?”


    “藥啊。”士涼不懂是朕為何做出這幅表情,又強調,“消炎藥。”


    是朕拍掉士涼抓水杯的手,哭笑不得,“傻啊,那個是瀉藥!”


    5


    地獄。


    士涼渾身繃緊,額角冒汗,近乎虛脫。更甚的是,他撕破的某處還未見好,這一下真真是蕩氣回腸,波濤洶湧,刺痛直頂天靈蓋。


    “媽...的...”他嘴唇都哆嗦了。本來這傷就矯情,士涼百般嗬護,哪料卻被兩顆膠囊破了攻防,成倍地遭受了如此大罪。被上的時候他沒怨,醒來的時候他沒怨,可這會兒坐在馬桶上,他在心裏把是朕上上下下罵了個遍。


    是朕蹲在他身前,抓著他的手。隻要士涼疼,便會死命地攥緊是朕的雙手忍去疼痛。兩雙手紅紅白白,過了好一陣,士涼總算是順下了這口氣。


    腸胃擰動的感受真像死過一次,士涼發呆,恢複了些力氣。


    “噗嗤。”他笑出了聲。


    “笑什麽?”是朕疑惑,“咱倆幹這麽惡心的事,你還笑。”


    士涼搖頭,又點頭,還是想笑,“真的是朕。”


    “怎麽了?”


    “我以前,什麽罪沒遭過啊。那時候我中了槍都是親自取子彈,沒人管的。”士涼笑道,“你看現在,我連壞個肚子都有人蹲在馬桶前拉著我的手,陪著我。你這麽高貴個人願意為我幹這麽惡心的事,我突然覺得啥都該知足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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