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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姚書雲認識這麽多年,平日裏不分你我,你家既是我家,你爹既是我爹。


    即便是這種交情,本王都不知道姚書雲府上還有個地下室。


    本王之所以派白杉過去監視姚書雲,一方麵是為了確保他的安全,另一方麵,是怕他自己想不開。


    如今皇上雖然開恩饒他一命,但保不準朝中那些和趙將軍交好的大臣,會不會伺機暗殺他。


    可本王怎麽也沒想到,這把白杉放出去蹲點了,居然讓他蹲出了一個秘密。


    據白杉所說,南宮潯還沒死,就被姚書雲關在了地下室裏。


    本王忍不住一個激靈。心道這姚書雲該不會也和楚泓一樣,得不到本王,就隨便找個替身吧。


    沒事出入地下室,和那貼著本王麵皮的男人,偷偷私會不成?


    不過這種疑慮,很快就打消了。


    本王按照白杉說的,找到了機關,偷偷打開之後,潛到了地下室裏,然後躡手躡腳地去到了一處透著燭光的房前。


    看牆上掛著的般般樣樣的刑具,和地上暗紅色的血跡,竟是一間特設的刑房。


    本王站在小小的窗子前,透過幾根鏽跡斑斑的窗欞,看向了蹲在地上的姚書雲。在他對麵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披頭散發,帶著手銬腳鐐的男人。


    姚書雲將蠟燭放在了地上,伸手挑開了南宮潯的頭發,露出了他那俊美無儔,和本王一模一樣的麵孔。


    本王還是頭一次用這種方式觀察自己的臉,感覺比想象中還要英俊一點。


    “我看你來了,王爺。”姚書雲笑著摸上他的臉。明滅的燭光裏,他的笑容像是帶著魔性,又像是淬了毒|藥,笑得譏諷而招搖。


    他修長的手指撫過南宮潯的麵龐,然後滑到了他的脖子上,一把掐住了,道:“可我以後都不能來看你了,因為我要遠赴浀州,一年下來恐怕都見不了你幾次了。”


    南宮潯因為失去了觸覺,所以並沒覺得窒息難受,隻像灘爛泥似的,任由姚書雲扼住喉嚨,晃來晃去。


    姚書雲笑著鬆開了手,道:“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何至於背負著幾百條命債,遭萬人唾罵。要不是你,我何至於遠走他鄉,受相思之苦。我從前覺得他不喜歡我沒關係,隻要我能待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輩子就好了。可現在,我連這個卑微的願望都不能實現了。”他說著,突然佝僂著身子咳嗽起來,然後從懷裏抽出了一方帕子,擦了擦嘴。


    而那雪白的帕子上,留下了一灘刺目的紅色。


    本王眼神一變,他居然吐血了?


    隻見姚書雲收起了帕子,重又摸上了南宮潯的臉,淒淒切切地問道:“王爺,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呢?皇上說是五年之後準我回京,可我總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怕是堅持不到五年之後了。你看,我濫殺無辜,造下殺孽,老天終於懲罰我了。他罰我以後,都見不到你了……”


    他說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本王這才發現,姚書雲近日來真是消瘦許多。原本挺拔如鬆的身板,看著佝僂了許多。原本豐潤的麵頰,也有些凹陷了。


    本王先前隻當他是精神不濟,可眼下再看看,分明就是枯容病態。


    仿佛那一身的精氣神,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我到底是哪裏欠了你的,你要這樣對我?”姚書雲突然扔掉帕子,再一次掐住了南宮潯的脖子,惡狠狠的說道:“我這一輩子放蕩不羈,胸無大誌,不過就想著混個刑部侍郎做做,朝前朝後的,能夠幫他一把而已。可你為什麽要毀掉這一切啊,你為什麽……”


    “嗬嗬。”姚書雲再一次鬆開了手,“我忘了,你不會痛。”說著,抽出一把匕首,插|進了南宮潯的大腿裏,道:“是不是身子不會痛,心也就不會痛?”


    南宮潯隻是耷拉著腦袋,臉上並無任何反應。


    姚書雲抽出了匕首,換了個位置,又插了進去,“為什麽隻有我在痛苦呢,啊?”說著,拔|出來,又插了進去。


    他臉上帶著瘋狂,一下又一下地刺向了南宮潯。濺出的血水汙了他的袍子,他也不在意,隻是麻木地去傷害。


    “你知道我最恨你的一件事,是什麽嗎?”姚書雲捏住了南宮洵的下巴,惡狠狠地看著他,“不是你慫恿著我殺了趙將軍一家,而是你假冒了嶽初,說你喜歡我。”


    “嗬嗬,你說你喜歡我,喜歡了很久很久。”


    “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會比著兩情相悅,更讓人欣喜的。”


    “我就這麽昏了頭,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即使我知道趙將軍他戎馬一生,最是忠君愛國。可你既然說趙將軍有反意,那他就一定是有反意。你要我殺了趙將軍,那我就殺了趙將軍。”


    “別說是替你殺幾百個人,你就是讓我逼宮造反,擁你做皇帝,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可到頭來怎樣?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本王立在窗外,看著裏頭血腥而瘋狂的一幕,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這麽多年了,我都不知道姚書雲心裏在想些什麽。


    也不知道他一心爭取到刑部侍郎的位子,根本就是為了我。


    難怪有一陣子,朝中反我最厲害的幾位大臣,紛紛鬧出了醜聞,被下了大獄。


    原來這一切,都是姚書雲在背後幫我。


    本王邁著恍惚的步子,走出了暗室。


    外頭的陽光照舊是一片明媚。可姚書雲卻把自己鎖在了黑暗裏。


    到底是有人把他逼瘋了,還是他本來就瘋了。


    許久之後,姚書雲走出了房間,遠遠看到了坐在梧桐樹下的我,微微一怔,道:“你來了?”


    “嗯。”本王看了一眼他身上新換的袍子,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陪我坐會。”


    他走了過來,剛剛咳過血的臉色有些蒼白,原本修身的月白色的長袍,此刻掛在他的身上,顯得鬆鬆垮垮。


    本王端起茶杯,撇了撇上麵的浮葉,不動聲色的說:“我看你這兩日氣色不太好,不如我把府上的蘇蓉喊過來,給你瞧瞧?”


    “不必。”他挑起了二郎腿,道:“不過是有點小咳嗽而已,我幾時那麽虛弱了。”


    “還是看看吧。”本王堅持道。


    “都說不必了。”他倒了杯茶水,看著裏麵倒映的大片梧桐花,問道:“王爺覺得我這滿院子的梧桐,比著你滿院子的蘭草如何?”


    本王抬起頭,看向了那片淺黃色的梧桐花,一簇一簇的,顏色雖然素淡了些,不過遮天蔽日的一大片,倒也挺好看。


    “很是不錯。”本王由衷的說道。


    他端著茶杯,道:“聽我娘說,我出生那天,南方的天空燒的跟火一樣,影影綽綽中,似乎有一隻赤紅色的大鳥,扇動著翅膀,降臨在我們府上。大家都說我是鳳凰轉世,我爹也深信不疑,趕緊命人移來了幾棵梧桐樹種在院子裏,說是供鳳凰棲身之用。”


    “赤鳥?”本王皺了皺眉,道:“鳳色赤,五行屬火,自南方來,怎麽聽都是南方七宿的朱雀,陵光神君。”


    可陵光還好好的在仙界待著。


    “所以我怎麽可能是鳳凰呢,”姚書雲笑笑,“後來我爹看我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油頭滑腦,沒個正形,和傳說裏品性高傑的鳳凰相去甚遠,也就不再把我當個人物看了。隻是這滿院子的梧桐,一入夏就開出了漂亮的顏色,我爹十分喜愛,便把樹留下了。”


    “鳳凰倒也並非傳說中的高貴冷豔,也會踩凡人踩的土地,吃凡人吃的飯。”本王嘀咕道。


    姚書雲沒聽明白,“你說什麽?”


    “哦,沒什麽。”本王搖搖頭,將手搭在了姚書雲的腕上,裝模作樣的說:“氣血不足,還是找位郎中瞧瞧吧。”


    他抽回了手,道:“這才剛恢複觸覺,就能切脈問診了,王爺可真是大能。罷了,你既然說我氣色不好,那我趕明兒抓幾副藥喝喝。”


    “嗯。”本王稍稍放了心,道:“若是那郎中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我府上的蘇蓉——”


    “得了吧,天底下會瞧病的,又不隻有你家蘇蓉一個。”姚書雲打斷了本王,喉嚨裏一陣幹澀,急忙喝了口水。


    我二人一直坐到了傍晚,其間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陳年舊事。


    許多事情本王都已經不記得了,可姚書雲卻還記憶猶新,比如說——


    “王爺記不記得後山那片苞米地?我二人經常跑去偷了苞米烤著吃。哦,那附近有一條沙河,王爺有一回下水撈魚,險些淹死。嗬,那河的兩岸鶯飛草長,每到夏天,都會有狗男女跑去偷情,而我們兩個就躲在附近,偷看了好幾場活春宮。王爺麵上一副正人君子相,其實看得比誰都樂嗬。”


    本王:……


    時候不早了,本王站起身來,道:“先這樣吧。等著趙將軍一事的風波過了,本王立刻找借口調你回來,不必讓你等上五年。”


    “好。”姚書雲笑笑,“其實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已經很好了。”頓了頓,又道:“在我走之前,王爺得了空多陪陪我吧。”


    本王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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