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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玖坐在他的皇位上,一語不發,久久地凝視著我。


    那種感覺太過壓抑,有一瞬間,本王甚至覺得周遭的人和物都消失了,空蕩蕩的朝堂上,就隻有一個我,恬不知恥地跪在那裏,拿著感情做賭注。


    賭贏了,姚書雲活。賭輸了,我和姚書雲一起死。


    事實上,這個賭注太過冒險。


    燕玖是什麽人,他是踩著幾個親兄弟的屍骨,一路通向皇位的。他對皇權的執念和熱忱,勝過這世上的一切。


    這樣一個人,你叫他為了我而做出退步,甚至不惜背上昏君的罵名,可能嗎。


    許久之後,隻見燕玖輕笑著,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道:“你們口口聲聲的說姚書雲與那冒牌王爺沆瀣一氣,沒有查明真相就殺了趙將軍一家。那麽朕身為一國之君,沒有查明趙將軍謀反一事,就下令屠他滿門,是不是也該連坐呢?”


    “皇上!”朝臣們一驚,“您是一國之君,政務繁忙,哪裏能事必躬親地處理所有事情呢。您既然下設了刑部,認命姚書雲為刑部尚書,他就有責任把案子查清楚,再上報給您。此事,他應該負全責!”


    “可朕卻不這麽想,”燕玖道,“朕就是政務再忙,此事關係到幾代忠良的趙將軍一家,也該提上重視的。可朕沒有,朕也隻是聽信了那冒牌襄王的一麵之詞,相信了他的栽贓陷害,這才下令,誅殺趙將軍一家的。此事不論怎麽看,朕都有份。有道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諸位愛卿若是覺得朕罪不可贖,那朕立馬脫下這一身龍袍,自覺走去法場。”


    本王萬萬沒想到,我這把難題拋給了燕玖,燕玖又轉了個彎,拋給了朝臣。


    隻見諸位大人的臉色當場就變了,齊刷刷的跪地,道:“臣等絕無此意啊皇上。”


    燕玖麵色沉痛,死死地抓著兩側的扶手,道:“是朕昏庸無道,有關趙將軍一事,朕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幹係。是朕不好,枉死了那麽多人,一切都怪朕……”


    “吾皇——”瞧著燕玖悲從中來,幾欲泫淚,大臣們急了,也顧不上討伐姚書雲了,爭相出言安慰,“這事怎麽能怪皇上呢,明明是那刁民花費心思,步履周詳,皇上也是受連累的。”


    “是啊,皇上因此而痛失一名愛將,本就是受害者。”


    “此事,根本就是那冒牌貨預謀好的,皇上也是被他算計了。”


    “皇上英明,此事跟你絕無半點關係!”


    “皇上啊——”


    ……


    群臣表情激昂,麵色如狂,爭相安慰燕玖,順便為他開脫。


    那架勢,不像是為人臣的,倒像是一幫子狂熱的教徒。


    燕玖哽咽著,問道:“既是那冒牌貨周詳部署,引了朕與姚書雲入局,那為何朕就是無辜的,姚書雲就得承擔所有的罪責?”


    “這——”眾人猶豫起來,不知該作何發言。


    一方麵是看出了燕玖有意照拂姚書雲,另一方麵,是看不得燕玖太過傷心。


    真是又敬又寵,特別沒有原則。


    燕玖拭去了眼角的溫潤,道:“這件事,姚書雲的確有錯,可既然錯不全在他,那朕希望諸位能網開一麵,給他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眾愛卿以為如何?”


    “將功贖過?”眾人不解。


    “是啊,浀州連年大旱,百姓歲歲饑荒,朕雖說年年撥款賑災,可是銀子和糧食三成被那浀州城的州牧克扣了,四成被當地的鄉紳和流民哄搶了,真正發到百姓手裏的錢糧,不過了了。所以朕準備下令革了那州牧的職,交由刑部查辦,然後削去姚書雲的尚書職,貶他到那貧苦的浀州,擔任州牧。五年之內若是做出成績來,朕再招他回京,若是浀州的情況還得不到改善,朕再從重了判他,諸位意下如何?”


    “這——”眾人交頭接耳了一番,雖說皇上偏袒之意明顯,可他既已經做出了讓步,眾人也不好逼得太緊,隻得躬身道:“臣等並無異議,一切全憑皇上安排。”


    如此,這事情便算是敲定了。


    燕玖揉了揉眉心,道:“姚書雲聽命。”


    “臣在。”姚書雲急忙出列。


    燕玖:“到了那邊,好好照顧百姓。你枉殺了多少人,朕就要你救回多少人,你可是明白?”


    姚書雲:“臣必定不辱使命。”


    “好。”燕玖呼了口氣,道:“這幾日你便留在府上,打點一下行李。下個月初七,就出發去浀州吧。”


    “微臣叩謝皇上。”姚書雲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燕玖深深地看了姚書雲一眼,又看向了本王,道:“此事既已談妥,諸位便退下吧。襄王,你且留一下,朕與你有話要說。”


    “是。”眾人有序地離了朝,隻剩下本王一個人,滿是心虛的看向了燕玖。


    隻見燕玖下了龍椅,走到了本王的身邊,似笑非笑的問道:“不知朕這麽做,可還讓皇叔滿意?”


    本王隻覺得腿肚子有些抽筋,嘴角也跟著不太利索,趕忙跪下了,道:“罪,罪臣該死,請皇上責罰。”


    “責罰?”他冷笑,“你不就是看準了朕不會罰你,這才有恃無恐嗎!”


    本王自覺理虧,沒有吭聲。


    僵持了一刻鍾之後,燕玖苦笑道:“你我本不必如此,既是皇叔一心想要保護的人,私底下知會朕一聲就是了,朕自然不會殺了他。”


    本王:……


    這,該不會是吃醋吧?


    燕玖側過臉,看向了殿外燦爛的陽光,道:“皇叔,陪朕出宮走走吧。”


    本王愣了一下,道:“不好吧皇上,宮裏才剛剛鬧了刺客,萬一宮外還有人意圖行刺——”


    “皇叔可會舍命救我?”燕玖說著,直直地看向了本王,“若有人意圖行刺朕,皇叔可會像今日舍命維護姚書雲一樣,來舍命救朕呢?”


    “會的,”本王鄭重的起誓,“臣必定以身為盾,拚死護皇上周全。”


    燕玖笑笑,“那既然有皇叔在身邊,我還怕什麽呢。”


    出了宮,本王陪燕玖聽了一場戲,又一路溜達著,給他買了幾樣糕點。


    眼見著離近晌午了,日頭越來越大,越來越曬,本王便牽著燕玖,去到附近的一處茶棚裏喝茶。


    燕玖喝著茶水,吃了幾塊糕點,打折哈欠道:“大中午的,有點困。”


    本王:“不若去我府上小憩一會?”


    “不必。”燕玖道,“等會還要趕著回宮,這幾日疏懶,攢了不少的奏折。”說著,趴在了桌子上,道:“我就睡一小會,至多兩刻鍾,皇叔喊我起來。”


    “好。”本王看他困頓的樣子,心下有點不忍,起身去附近的攤子上,買了個枕頭,準備給他抱著睡。


    走回茶棚附近,隻見幾個邋邋遢遢的小混混,嘴裏叼著一根草莖,圍在了燕玖的身邊。


    其中一人搓著手道:“嘿,這哪裏來的小家夥啊,長的可真秀氣。”


    另一人道:“可不是,這小鼻子小嘴的,比青樓裏的姑娘都要好看呢。”


    又一人“嘖嘖”,“看著白嫩嫩軟乎乎的,掐一下都會出水吧。”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越說越是下流。


    而燕玖嘟著嘴還在睡,全然不知道自己招來了流氓。


    “嘿,小東西。”其中一名混混伸出了手,摸上了燕玖的臉。


    本王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後按在了桌子上,怒問道:“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就敢亂摸!”


    “嘿,老子摸誰,關你屁事。”那人叫囂著,準備撞開本王。


    而本王抽出了腰間的匕首,直接穿過他的手背,釘在了桌子上。


    動靜太大,驚醒了酣睡中的燕玖。


    燕玖眯著一雙惺忪的眸子,看向了那正在鬼哭狼嚎的男人,問道:“皇叔,怎麽了?”


    “無事。”本王將枕頭地給了他,道:“隻替你教訓一下這幾個出言不遜的小混混而已,你若覺得吵,隻管換張桌子繼續睡。”


    他眨眨眼,顯然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隻聽那小混混鬼哭狼嚎地叫罵:“操|你大爺的,連老子你也感傷,老子就碰他怎麽了,長的一臉小倌相,不就是給人上的,啊——”


    他話沒說完,本王攥住刀柄,在他手背上轉了一圈,連皮帶肉給他剜出了一個血窟窿,道:“你知不知道單憑這一句,我就可以要了你的腦袋。”


    “啊啊啊——”他一陣哭嚎,“王八蛋,放開老子,老子要報官!”


    一旁,隨來的小混混猶豫著,正準備衝上來解救他,卻被本王飛起一腿,直接踹飛了。


    兩人從地上爬起來,估測了一下敵我的實力,特別識相的轉頭就跑了。


    事至此,燕玖也猜到了大概,攔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本王,道:“算了吧皇叔,這些混混成群結隊的,興許是回去搬救兵了,我們還是早些離開吧。”


    本王踹了那還釘在桌子上的男人一腳,道:“算你走運。”


    “嗷~”那人撅著腚,趴在桌子上,看著自己血淋淋的手掌,一陣哭嚎。


    一旁,白杉白樺走了過來,道:“主子。”


    本王掃了他二人一眼,問道:“有事?”


    “嗯。”白杉附身過來,避開了燕玖的注意,拿唇語說:“屬下在姚大人府上,發現了一個人。”


    本王一怔,“什麽人?”


    “是之前的——”白杉拿唇語,小心嘀咕了幾句,然後退了下去。


    本王神色變了變,道:“你們兩個,立刻護送皇上回宮,不得有一點閃失,本王去姚府上看看。”


    “是。”兩人應了下來。


    燕玖走之前,衝本王笑了笑,道:“其實說真的,看皇叔那麽生氣地責罰那幾個混混,朕心裏還挺高興的。我權當是,皇叔吃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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