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巫山縣城。


    一大早,城門剛開,候在外頭的佃戶菜農就一擁而進,爭著去早市搶個好位置。幾個守衛根本盤查不及,隻粗粗看過籮筐麵上一層果蔬便算。此時有武林人士打馬進城,他們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當做沒看見。


    等人過去後,有個胖些的守衛轉頭和自己的同僚打趣道:“看到沒有?這年頭,和尚都比咱們有豔福!”


    “你這話可得小心著說。”另一個就謹慎地提醒,“刀劍無眼,咱們還是少惹那些人為妙。”


    胖子本還有些齷齪話想說,但沒人給麵子,隻得悻悻然地吞了回去。


    不得不說,這是個絕對明智的舉動,因為胖子以為很遠的距離根本沒法阻止三人的耳朵。


    “素樂大師,這一路連累你了。”赤霄道。他的臉實在招事,十幾日的路程裏,閑言碎語就沒消停過。至於為什麽躺槍的總是素樂和尚……沒辦法,誰讓晏維清一看就不好惹呢!


    素樂和尚連連擺手,一臉無奈的苦笑。“世人多執著於皮相,是他們看不穿。”


    “大師能如此想,實在很好。”赤霄又道。雖然他還是不喜歡少林,但他意外地發現,素樂和尚和他師伯下花大師差距還是挺大的,最早的些許惡感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心裏沒疙瘩,話就自然得多。“穿過縣城,神女湖很快就到了。”


    素樂和尚點頭稱是。“這街道兩側都是早點鋪子,不若咱們用點膳食再走?”他提議道,“咱們算來得晚了,白玉宗此時一定人滿為患。若咱們用過飯,再去便不至於叫雲宗主太過麻煩。”


    這種小事赤霄當然沒有意見。“晏大俠,你呢?”他側臉征求晏維清的意見,就像他們三人真的是毫無芥蒂的朋友。


    晏維清一路話都很少,此時也隻簡單點頭,連音節都欠奉。


    見他倆如此反應,素樂和尚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他一開始就覺得晏維清和九春之間暗潮湧動,還以為兩天就好;結果,十幾天過去了,非但沒好,還像是變本加厲了?


    ——佛祖作證,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他絕對不多嘴說那一句!


    ——但沒關係,白玉宗馬上就到,他馬上就能擺脫這種夾心餅幹一樣的尷尬境地!


    正因為如此,在坐船抵達神女湖心後,素樂和尚悄悄鬆了口氣。和事老這事兒他實在幹不來,也許隻能拜托朋友遍天下的雲宗主了?


    但在見到雲複端本人之前,三人先見到了大婚的兩個主角。


    “維清!”雲長河一眼看到晏維清,俊朗臉孔立刻亮了。“你可算來了!再晚一點,如練就……”


    他沒能把後麵的話說出來,因為雲如練悄悄地往他背上拐了一肘子。“阿清,九春,素樂大師。”她聲音甜美,態度端莊,絕對不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


    明天的新娘子都出門來迎人,陣仗可不算小。素樂和尚受寵若驚,同時覺得他這是同時沾了晏維清和九春的光。“白玉宗實在太客氣。”他拱手道,“恭喜二位大婚!掌門本想親自來,卻有事脫不開身,隻好命我帶些薄禮來恭賀。”


    這雲長河自然要推辭一下。等兩邊客套完,他讓人帶素樂和尚去見雲複端,這才有時間問晏維清:“你……怎麽一起來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也不是這樣的啊!不事先通知實在太不厚道了,害他剛剛驚訝得差點被素樂和尚看出來!


    雲如練更加按捺不住。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到赤霄身邊,仰頭看他,滿臉欣喜:“對啊,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再一次,赤霄感到他確實拿這種坦坦蕩蕩的美人沒辦法。“我想,長河兄剛剛說的是晏大俠。”因為邊上還有隨侍等人,他用了相對穩妥的稱呼。


    雲如練立時撇了撇嘴。“晏伯伯早就到了,給我保證說阿清一定會來!也就某個呆子還在擔心!”


    被稱作某個呆子的雲長河無奈地笑了起來,但更多的是寵溺。雲如練這性子是他自己寵出來的,他就願意看她如此中氣十足的模樣。


    “……無意中在杭州碰到的。”眼見著有兩個人恩愛得閃瞎狗眼,晏維清總算開了金口。


    雲如練轉了轉眼珠,視線很快地從兩人身上掠過。然後她一拍手,熱情道:“你一定沒轉過我們白玉宗的十二樓吧,九春?我帶你走走?”


    雖然對十二樓沒什麽興趣,但赤霄確實需要一個理由不再和晏維清呆一塊。“那就勞煩你了。”他微微一笑。


    幾人隨即先行離開,而雲長河被那一笑閃得晃了晃神。要他說,在他眼裏沒人能比得過雲如練,但劍魔一笑也確實少見。等他收回目光,便見著晏維清還在目送那個背影,然而從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雲長河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的頭疼。他揮退左右,然後往晏維清那頭靠了兩步。“意外碰上?”他壓低聲音詢問,“你們現在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就和你看到的一樣。”晏維清回答,聲音和態度都很冷靜。


    雲長河素來最恨這種冷靜。晏維清三月時出關,這種冷靜變本加厲,以至於隻能用高深莫測來形容。“不要和我繞彎子!”他咬著牙繼續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向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他想了想,又加重語氣強調:“不管是什麽,我都站你這邊!”


    晏維清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知道,但我也不知道。”


    這話更費解了,然而雲長河驚異地發現,他一瞬間就明白了。晏維清自然知道他的態度;但反過來,卻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怎麽想?


    “怎麽會?”他驚異道,“你不是一向都很清楚你自己要什麽嗎?”十幾歲就敢孤身一人往關外跑,這什麽都不怕的勁兒,放天底下都是沒誰了!


    晏維清沉默下來。玄冰雪種的作用?正道邪教的距離?亦或者是赤霄隱約可見的拒絕?原因到底是什麽,又到底如何才能完美解決呢?


    見他這種反應,雲長河突然不敢問下去了。“那咱們還是先去見晏伯伯吧,”他無聲地長歎口氣,“他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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