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承一見她哭了,臉色便冷了下來,看起來似乎要發火。隻是沈長樂眼淚跟斷了線地珠子般,撲簌撲簌地往下落,巴掌大的小臉已經憋紅了,水亮亮的大眼睛此時也通紅,可她哭地雖厲害,卻沒發出一丁點聲音。


    看起來實在是可憐巴巴。


    沈令承本就是因為聽說女兒病了,才急急趕回來的。結果一回來,就看見沈長樂哭的這般可憐,他正欲發火,卻又怕嚇著沈長樂。隻得先將她抱了起來,一邊抱著一邊哄道:“長樂,這是怎麽了?”


    沈長樂看見沈令承實在是太高興了,也顧不得其他,抱著他的脖頸,便是嚎啕大哭起來。


    “爹爹,爹爹,”她的小手緊緊地抱著沈令承的脖頸。


    爹爹的肩膀又寬又結實,連抱著她都這麽有力,在沈長樂的記憶之中,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沈令承這樣親密。


    從她有記憶起,沈令承就算偶爾會抱著女兒,那也一定是抱著沈錦。而她則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雖然很羨慕,但她沒辦法像沈錦那樣對爹爹毫無顧忌的撒嬌,也可以毫不避諱地要首飾、要衣裳。


    她是跟著繼母長大的,林氏最常教導她地就是,她是國公府的姑娘,行事說話處處都要有大家風範,切不可做些讓人瞧不上的小家子舉動。


    所以她時時銘記著,生怕自己行事不夠端莊,給家裏人丟了臉麵,所以連對自己的親爹爹撒嬌都不敢,卻這般生生變成了一個木頭美人。


    所以此時趴在爹爹懷裏,這樣盡情的哭,對她來說,就真的像夢一樣。


    如果這隻是夢,那麽她願意永遠地留在夢境之中。


    沈令承一邊拍著女兒的背,一邊在屋子裏轉圈。旁邊的順姑姑和丫鬟恭敬地站著,垂著頭,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


    等沈長樂哭累了,就把自己的小臉蛋靠在爹爹的肩膀上,隻不過這會正是夏天,沈令承又是坐著馬車趕回來的,所以身上難免一身臭汗。


    “爹爹,好臭,”沈長樂聞著沈令承身上的味道,故意說道。


    沈令承聽罷,哈哈大笑,輕拍她的背,問道:“你這是哭累了,就又開始打趣爹爹了?”


    他將沈長樂抱著到了外間,將她放在了榻上後,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蛋,才問:“告訴爹爹,為什麽哭啊?”


    沈長樂盯著麵前的人仔細打量了一番,距離上一次見到爹爹時,還是半年之前。她自從回衛國公府後,自覺自己是寡居之人,連院子都極少出去。跟父兄雖同住在一個家裏,但見麵的次數卻極少極少。


    而最後一次見麵,也是她要入宮,在府裏拜別父親。


    她的名聲並不好聽,有克夫之名,但皇上卻還是執意納她入宮。當時在朝中還引起了頗大的爭論,就連一向德高望重的父親,名聲亦被她所累。


    如今想想,不是爹爹待她不夠好,而是她總是離他太遠,也從不主動靠近他。


    沈令承掏出身上的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問旁邊的順姑:“姑娘,到底生了什麽病?”


    順姑姑是院子裏的管事姑姑,所以這會自然是她站出來,她朝著沈令承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後,這才說道:“回國公爺,姑娘前日開始發熱,請了大夫過來瞧了,也開了方子,隻是吃了幾貼下去,總是不見好。”


    沈令承回頭看了一眼女兒的小臉蛋,原本粉粉嫩嫩的小臉,這會有點蠟黃,就連臉頰肥嘟嘟的肉,瞧著都沒他走之前多了,就連神色都是懨懨的,一瞧就沒什麽精神頭。再看著她身上隻穿了粉色中衣,此時一隻小手抓著衣擺,正不停地摳啊摳的。


    “太太呢,姑娘病得這般厲害,怎麽也不見她來瞧瞧,”沈令承環視了一圈,忍不住問道。


    因為她年紀小,沈令承怕她受不住回鄉的路途,便將她留在家中,讓因要臨產而無法前往的林氏照顧。


    如今倒是好,孩子病了,她一個做嫡母的,卻不在跟前照顧。


    沈長樂一邊抓著衣擺,一邊聽著順姑姑和爹爹說話,隻不過她小心地打量著爹爹的臉色,似乎有些不高興。


    “你去將先前大夫開的方子拿過來讓我瞧瞧,”沈令承吩咐道。


    此時徐嬤嬤從廚房回來,正碰見順姑出來,她小心瞧著院子裏頭,問道:“可是國公爺回來了?”


    “你怎麽回來了,吃食怎麽沒拿回來,姑娘還等著用膳呢?”順姑見徐嬤嬤這般空手回來,便不悅地說了句。


    徐嬤嬤被她教訓也不惱火,討好地笑了笑,回道:“廚房那邊正在做姑娘平日裏愛吃的膳食,我瞧著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便回來先瞧瞧。再說,這不是國公爺回來了,這會正晌午的,也不知道國公爺用過膳沒?”


    順姑姑被她這麽一提醒,也才回過神。她趕緊道:“我進去問問,你在這守著。”


    徐嬤嬤原本是想在國公爺跟前露個臉。如今順姑姑之所以能在姑娘的院子裏麵,這般地說一不二,還不就是仗著國公爺的信任。


    沈令承自然是沒用過午膳,沈長樂一聽,抱著他的手臂,一個勁地搖啊搖,撒嬌道:“爹爹和我一起用膳。”


    沈令承也極少和女兒單獨用膳,自然欣然同意。他見自己點頭同意,把沈長樂高興地咧嘴笑開,露出嘴裏小米粒一樣的牙齒,心情也不由大好,“長生,想和爹爹一起用膳?”


    沈長樂點了點頭,隻見她乖巧地說:”長樂想要和爹爹一起吃飯。”


    而在另一邊的院子裏,隻見張嬤嬤正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站著,想了半晌,才是勸道:“太太,國公爺這會回來,定是因三姑娘的生病事情。奴婢瞧著,要不您還是過去瞧瞧,免得國公爺以為您不上心呢。”


    “我不上心?為了咱們這位嬌貴的三小姐,我忙前忙後的,”林氏忍不住抱怨,但說到一半卻也泄了氣。她在沈令承跟前,何曾敢這般說話,如今也不過就是在自個的院子裏頭,才敢這般抱怨罷了。


    結果她派過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回來了,一進屋子,就說道:“太太,國公爺已經在三小姐的院子裏頭傳了膳,想來今個午膳就在那邊用了。”


    “你看看,你看看,”林氏氣得險些連眼淚都落了下來。老太太那頭他要顧著,自己這個做兒媳婦的自然不敢有怨言。可是這會人都回府了,抬抬腳就到的功夫,他居然忍心不來看看自己這個懷著九個月身孕的人。


    張嬤嬤見她要哭,趕緊勸道:“太太,可別傷心了。你如今身子要緊。”


    “我瞧著,這府裏頭也就我一個人重視這孩子罷了,我這隨時都能生產,可誰曾顧慮過我,”林氏隻覺得悲從中來,眼眶一下便紅了。


    張嬤嬤頭皮一麻,林氏這話不僅抱怨國公爺,這是把老太太也怨怪上了。這話要是傳出去,隻怕會引起軒然大波。她趕緊揮揮手,讓丫鬟都退了出去。要說這太太,剛嫁進來的時候,倒也性子溫順。隻是自打這懷了身孕之後,整個人都變了,連性子都沒那麽寬厚了。


    不過張嬤嬤可不敢當著她的麵這般說,也隻能小心翼翼哄著。


    待張嬤嬤又勸了好幾回,林氏總算是把心底的怨懟壓了下去,聽了她的勸說,親自去三姑娘的院子。張嬤嬤見她態度軟和了下來,又讓丫鬟打了熱水進來,給她重新敷了麵,這才讓人抬了轎子過來。


    “爹爹,吃這個,”沈長樂從前從未和爹爹這般親近過,如今若是能在夢境之中,將這遺憾彌補上,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種寬慰吧。


    不過她到底還年紀小,再加上一雙小手,別看肉嘟嘟的,但卻沒什麽力氣。所以她用筷子夾了好幾下,才將糯米藕挑進了沈令承麵前的甜白瓷小碗裏。是的,她現在也隻能用筷子戳中,藕片上的洞,才能將藕挑進沈令承的碗裏。而好幾個藕洞裏的糯米,都被她弄了出來。


    順姑姑看著桌子上的狼藉,正要請罪,誰知沈令承卻毫不在意地,伸手捏了下女兒的臉頰,結果一捏,又覺得她圓潤白嫩的小臉觸感十分不錯,居然又用力捏了兩下。


    沈長樂一撇嘴,哭了。


    雖然她原本是想假哭,嚇唬嚇唬爹爹來著,結果金豆豆掉下來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原來小孩子的眼淚,真的是來地這麽容易。


    而沈令承也被嚇了一跳,這會又趕緊摸她的小臉蛋,認錯道:“長樂不哭,爹爹以後不捏你的臉蛋了。”


    結果他想了下,又補充道:“不這麽用力地捏了。”


    沈長樂一聽,哭地更加傷心了。在她心裏,爹爹一直個氣質儒雅又玉樹臨風的男子,在自己跟前從來都是沉著穩重,為何夢裏的爹爹,會這麽不一樣啊?


    結果沈長樂還沒哭完,外麵便有丫鬟通報,太太來了。


    沈長樂一聽是林氏來了,條件反射一般地止住了哭聲,而且還用小手抹了抹眼淚。雖然這隻是在夢裏,但是她怎麽都不能讓林氏看了自個的笑話。


    林氏進來時,就瞧見這父女兩人正坐在羅漢床上,小桌上擺了幾個碗碟,倒也不是十分豐盛的菜肴。


    “這麽大熱的天,你怎麽過來了,”在林氏十分嬌柔地給沈令承請安之後,他不冷不淡地說道。


    林氏原本滿腔的柔腸,登時被這冷淡的話,潑了一盆冷水。她臉上笑意一僵,似乎不知要說些什麽。


    沈長樂看著對麵的林氏,突然眼珠轉了轉,嘴角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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