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沈長樂隻覺得渾渾噩噩,她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卻怎麽都睜不開。


    周圍有人在喊,是啊,是有人在喊。


    此時她的意識終於清醒了些,但她卻怎麽都睜不開眼睛。沈長樂心裏著急,正想著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


    可隨後一幕幕場景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裏不斷的閃過。皇上說正月十五要帶她出宮看花燈,所以她在試穿明個出宮要穿的衣裳。


    鮮豔亮麗的衣裳,還有精致的首飾,一想到那樣熱鬧的花燈節,她的心就歡呼雀躍。這些年她一直過的黯淡,好些年都不曾經曆那樣的熱鬧了。


    隻是她剛換好衣裳,就聽見外頭有嘈雜聲,還沒等她回過神,就有一隊穿著兵甲,拿著刀劍的侍衛衝了進來。


    他們不僅劫持了她,還把太後也綁了。對,是吳王謀反了,隻是他說要讓皇上束手就擒。沈長樂不由想要笑,皇上待她好,不過就是表麵功夫罷了,他那樣尊貴的人,怎麽會為了她束手就擒呢。


    但就算這樣,她還是不想死。


    她巴巴地看著門口,心裏明白皇上不會來,可又期望地著他能來,直到她聽到外麵的聲音……


    是皇上來了。


    她正要歡喜,可突然心口一疼,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紮著一根箭,而箭頭已經沒入她的身體。


    沈長樂聽到耳畔有人在哭,哭什麽?難不成是因為她死了……


    “大夫怎麽還不來,我可憐的姑娘喲,”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聽起來好像是順姑的聲音。


    沈長樂笑了,她這是在做夢吧。順姑在她五歲的時候,因為偷了家裏的東西,被她的繼母林氏打了一頓,便趕了出去。其實她心裏一直覺得順姑是冤枉的,但她年歲太小,家裏的長輩又如何會相信她的話。


    等她長大了,再想找回順姑,派人去打聽,才知道她的兒子在她被趕出去的第二年就沒了,聽說是病重沒錢醫治,後來她就瘋了,最後不小心掉進湖裏淹死了。


    “綠蕪這小蹄子怎麽回事,怎麽這麽久還沒回來,”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個聲音沈長樂就更熟悉了,是徐嬤嬤。


    徐嬤嬤是她房中的管事嬤嬤,原本該陪著她出嫁的,隻是她未婚夫婿還沒來娶她呢,就從騎馬摔死了。所以她不忍徐嬤嬤這麽大年紀,還為自己操勞,就送她去養老了。


    走的時候,徐嬤嬤還拉著自己的手,哭了好久。隻是沈長樂不太喜歡徐嬤嬤,因為她總是會在不經意間,便提起她的母親是為了生她而死,這讓沈長樂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詳之人。


    後來未婚夫婿突然亡故,似乎又印證了這一點。


    她這是怎麽了,總是想起這些過去的人,連做夢都隻記得從前的事情。可為什麽不讓她夢到爹爹還有哥哥們呢。


    她努力地想要夢到爹爹,從前她一直覺得爹爹疼愛沈錦多過她,所以她心裏嫉妒,偏偏她又不是擅長撒嬌賣乖的性子,隻能默默地看著,默默地羨慕著。


    等到她的寡居之後,哥哥不顧一切地將她接回衛國公府,她去給爹爹請安時,他看著自己許久,輕聲說道:既然回來了,便安心住下,有爹爹在呢。


    那時,她才明白爹爹疼她,並不比沈錦少。


    “姑娘,姑娘,”誰知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直到她睜開眼睛,看著麵前這個穿著石青色衣裳,頭上隻帶著一根銀簪的女人,真的是順姑。


    她見到順姑,那是不是她真的死了,可為什麽不是娘親來接她?還是她來的太遲,娘親已經過了奈何橋了。


    她衝著順姑笑了下,順姑見她這般乖巧,心疼地眼淚險些落下。


    她伸手想去拉順姑的手,可誰知一伸出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隻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這夢境可真夠逼真的,她將自己的手放在眼前。


    眼前的這雙小手,肥嘟嘟的,手背上因為肉多,甚至還有好幾個肉渦渦。她都不知道自個小時候,竟是這樣的肥嘟嘟。所以她是真的夢到自己小時候了?


    她在姻緣上沒有運道,別說生孩子了,就連身子都未破過。但她後來回衛國公府,沈錦時常會帶著她的孩子回來,那樣可愛漂亮的孩子,看得可真讓人羨慕。


    “姑娘,可是餓了,”順姑大概也知道自個失了儀態,趕緊抹幹了眼淚,輕聲問道。


    她不說還好,這麽一問,沈長樂登時覺得腹中空空。她用另外一隻小胖手摸著肚子,邊摸邊想到,這夢可真夠逼真的,居然連肚子餓都能感受地這麽逼真。


    於是她點了點頭。


    順姑見她竟喊餓,便立即說道:“那奴婢去給姑娘弄些吃食來。”


    “順姑陪我,”沈長樂開口說話,可一出聲,這奶聲奶調的聲音,聽得她自己都笑了,原來她小時候的聲音也這麽可愛啊。


    對於幼年的記憶,沈長樂已經記得不清楚。卻不知這夢境裏卻是這樣的真實,難不成這些回憶其實都一直藏在她的記憶裏?


    一直在外麵的徐嬤嬤,此時進了屋裏來,見沈長樂醒了,便歡喜地雙手合十,說道:“謝天謝地,咱們姑娘可算是醒了。”


    “好了,你先去弄些吃食過來,姑娘餓了,”順姑聽了她誇張的言語,有些冷淡地說。


    徐嬤嬤也不在意,笑了下,又轉身出去了。


    隻是這一幕,卻看地沈長樂驚訝不已。


    不對,不對啊,她明明記得徐嬤嬤一直在她麵前念叨,說她和順姑的關係有多麽的好。而順姑走了,更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好生照顧她。可為何,她這會瞧著,順姑壓根就看不上徐嬤嬤呢?


    而如今的徐嬤嬤,也不是那個在她房裏說一不二的管事嬤嬤,所以這一幕沈長樂驚訝不已。


    順姑見她有點發愣,便問道:“姑娘,可是餓地厲害,要不我讓人給你拿些點心?”


    沈長樂點了點頭。


    順姑去拿了點心去了,沈長樂又覺得渴,就叫了丫鬟進來給自己倒水喝。可誰知茶杯剛端到嘴邊,嚐了一口,燙地她立馬就吐掉了,連帶著手上的杯子都摔在了地上,把手燙地生疼。


    “姑娘,”旁邊的丫鬟被嚇了一跳,喊了出聲。


    而外麵的順姑一聽到聲音,趕緊進了屋子,瞧著姑娘手上的茶水漬,氣得怒道:“還傻站在這幹什麽,還不趕緊去把燙傷膏拿過來。”


    沈長樂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手背,順姑姑拿了手帕給她擦了擦手背,又一個勁地呼呼。


    直到好久,她才抬頭說:“好疼。”


    心疼地順姑姑,又趕緊哄她。


    可此時沈長樂心裏卻止不住地慌亂,為什麽這麽疼,為什麽在夢裏,痛覺是這樣的真實。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捏地太用力了,哎喲地一聲。


    這夢也做的太真實了吧。


    ****


    而此時正院裏頭,肚子已經挺地老大的人林氏,此時正不耐地喝著茶水。這是她的頭一胎,她自然緊要地很,況且先頭她去上香的時候,偷偷地請了大夫把脈,說這一胎是個兒子。


    她雖隻是個填房,但就依著她自個的家世,這衛國公的填房都是高攀不起的。若不是她是沈令承原配妻子章氏的嫡親表妹,就算沈令承自個瞧上了她,章家也未必會同意。


    正是因著這層表姐妹的關係,她姨母才會鬆口讓她嫁進來。


    不過她嫁進來之前,她姨母旁敲側擊也好,還是當麵提點也好,說的都是她表姐章氏留下的那三個孩子。


    “太太,三姑娘的病還沒好呢,這可怎麽辦呀?”她身邊的張嬤嬤,一臉擔憂地說道。


    林氏沒說話,隻把茶盞放在了桌子上。這天兒是越發地熱了,再加上她懷著身孕,房中連冰都不敢多放,她熱地險些都要生痱子了。


    所以一聽到這事,心裏頭更是浮躁,不免有些煩躁道:“怎麽回事,不過是個小病而已,竟是拖了這麽久?”


    張嬤嬤見她上了火氣,也不敢多言語。可這眼看著老太太和老爺就要回來了,萬一到時候三姑娘的病還沒好,這可如何是好?


    “難不成她生病,還是我故意害地不成?”在聽了張嬤嬤的擔憂之後,林氏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


    沒嫁進來之前,她還一心覺得自個肯定會將這三個孩子視如己出。可誰知嫁了進來,便完全不是這麽回事了。先不說那兩個少爺,光是這個小丫頭,不過才一丁點大的孩子,瞧見她便是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


    再加上她又迅速有了身孕,眼看就要有了自個的孩子,對這三個孩子,自然就更加不上心了。


    前些日子永年縣的沈家祖宅,派人送了信過來,說是二太夫人身子不太好。雖然信上沒明說,但誰都知道大概是二太夫人是大限將至。再加上自打老國公爺去世之後,老太太都沒回過永年縣,所以她這次卻怎麽都要回去看看老嫂子。國公爺怕這麽熱的天,下頭的人服侍的不經心,便親自跟著去了。


    這次三房也跟著回去,林氏聽說是要過繼祖宅那邊的子侄。三房至今都沒一個孩子,老太太早就等不及了。


    一想到這裏,林氏又摸了摸自個的肚子,感慨無論如何都要生了兒子,才能在這個家裏頭站穩腳跟。


    “你再去那院子裏瞧瞧,”林氏想了想,還是說道。


    張嬤嬤正要應聲,結果外頭就進來個小丫鬟,剛一進屋,就連忙說道:“夫人,國公爺回來了。”


    林氏一聽是丈夫回來了,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驚喜道:“老爺怎麽突然回來了?這會人到哪了?”


    “已經到了二門上,這會正過來呢,”小丫鬟是過來報喜的,聲音雖大了些,但這會連張嬤嬤都滿臉喜色,哪還顧得上追究。


    林氏趕緊讓身邊的丫鬟過來給自己梳妝,又覺得自個這身衣裳太樸素了些,又命人去拿了套鮮亮的衣裳過來。


    誰知她上了妝,又換了一身衣裳,還不見國公爺過來,就又命人去瞧瞧。可這會她才知道,沈令承一回來,就直奔著山月居去了。


    林氏一聽,氣得摔了拽在手裏的銅鏡。


    沈令承進來的時候,沈長樂正掙紮要起來呢,順姑姑怎麽勸都攔不住。結果就聽到國公爺回來的喊聲,這一通報,連帶著沈長樂都坐在床上老實了。


    當一身深藍色素麵錦緞袍子的沈令承進來時,沈長樂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他。原來年輕時的爹爹,竟是這般的英俊高大。


    而沈令承見女兒這般呆呆的看著自己,便彎腰過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親昵地問:“我的小長樂,這是怎麽了,不認識爹爹了?”


    沈長樂聽著他的話,不知為何,眼淚刷地一下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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