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笑。


    賈母也笑了。


    他剛以為賈璉同意,便聽賈璉說:“我今兒個從莊子上帶來點土產,叫山楂卷。這開春後,餘下的山楂都貯不住了,便叫他們做了這個。味道還不錯,酸酸甜甜,舔著吃或嚼著吃都可,正好消食。”


    賈璉說罷就叫丫鬟端著一盤山楂卷進門。


    賈母心料賈璉是故意在轉移話題,把山楂卷推到一邊,笑道:“你孝順,知道孝敬我,我知足呢!可你弟弟那裏,還需的你幫忙操心才好,家裏你是頂梁柱,你不管他就沒人能管好他。”


    “老祖宗哪兒的話,孫兒覺得您就把寶玉教導的很好,府裏哪個不說他規矩懂禮,脾氣好。讀書方麵,自有學堂呢,也用不著我。我何必添亂?”賈璉道。


    若在往日,賈璉這番話定然會令賈母歡喜不已。但昨天寶玉剛衝撞林府,接著又被他父親給狠揍了,賈璉這會子說這種話必然是諷刺的意思。


    寶玉教養不好,賈璉卻說這是她教得好。


    這種暗諷可比直接挨罵難受得多。


    賈母胸口堵悶一口氣,瞪賈璉:“你不願意就直說,沒的說這些,叫人心裏不舒坦。”


    賈璉一點沒惱,反而笑容更溫和了,“您覺得我的話是諷刺?也便是說,您心裏麵其實也認為寶玉不規矩、不懂禮、脾氣不好?”


    賈母一雙眼突然淩厲幾分,忙搖頭,“我沒有。”


    賈璉笑笑,沒有和賈母強,隻是給賈母一個“我明白”的眼神兒。


    賈母因此眉頭皺的更深,再沒心思跟賈璉商議寶玉的事,直到自己頭疼不舒服。


    賈璉曉得自己逃過一個劫難,便打發人去伺候賈母。


    出門左拐走了沒幾步,就半路見著賈政。賈政正穿著一件灰褂子,背著手,仰頭望著從牆頭伸出來的枝杈,嘴裏念叨著兩句詩,一句複一句,聽著像是作不出後麵的了。


    賈璉搖搖頭,悄悄帶人要從賈政身後走。賈政見狀,忽然大幅度誇張地轉身,笑道:“侄子,我正作詩,怎的在這見到你,好巧。”


    賈璉真想在自己額頭上手動畫兩條黑線,“您站著的這地方是榮禧堂道賈母住處的必經之路。二叔在這住了幾十年,想必是知道的吧?”


    “啊,我正作詩呢,後兩句想不出來,便四處走走,沒想到遛躂到這兒來,倒一時沒注意。”


    賈政解釋的很好,但賈璉不信。有心瞧他兩眼,賈政就心虛了。


    “我也是見二叔正在想詩,才不敢叨擾。”賈璉要告辭,果然被賈政喊住了,“還有事?”


    賈政:“我昨天把寶玉打了。”


    賈璉:“聽說了。”


    賈政躊躇,生怕賈璉不信,激動地解釋:“我打的可狠,下了十二分的力氣,保他這回一月下不了床。”


    “厲害。”賈璉看了看賈政,半晌沉默後,才道,“那我先去忙了。”


    “你等等,”賈政追過來,打發那些下人離遠些,小聲問賈璉,“那接下來呢,接下來我該怎麽辦?”


    賈璉挑了挑眉毛,意外地大連賈政。恍惚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跟前的賈赦。為什麽這種每樣的問題他也會問?這應該是賈赦的專利才對。


    賈璉愣了下,忽想起之前囑咐過賈政要聽自己的話,沒想到這廝竟主動求指示。賈璉想了想,便決定試一試,反正賈政閑著也是閑著,就讓他為自己兒子的教育問題好好做貢獻。“你也說了,寶玉一個月下不得床,那課程該怎麽辦?臥在榻上,自然是沒法叫先生。二叔教他正好!”


    賈政愣:“這——”沒想到自己打寶玉,竟然打出個活兒來。早知道這樣,他定然不會把寶玉打得那麽嚴重。


    不過這既然是賈璉留下的指示,他就照做。現在是討好賈璉的好機會,回頭等他高興了,幫他徹底解決危機,他將來還是有望複官高升。


    賈政笑著應了賈璉,目送他離開。


    賈璉走了一段距離後,突然頓住腳,改道去了前院,召人去監察賈政。今日瞧他的表現有點怪,賈璉不得不防。


    倪元魁來問賈璉玉州之事,“咱們的工程怎麽辦?知府被撤職,新知府還沒定,說不準等皇帝想起這茬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個月後了,咱們就這麽幹等著?”


    “不。”賈璉道。


    倪元魁大喜,“難道您要上書給皇上,說明此事?”


    “不,”賈璉抬眼,“這玉州知府是皇後的親戚,皇帝而今左右不定,很有可能不想真正貶黜他,又或是礙著皇後的麵子,一直難以處理此事。咱們這時候若是上書催促,豈非討嫌?不管如何,咱們的事必須按時進行。你隻管按照之前咱們商議的路線挖渠,好好監工,做出個惠及百姓的工程。玉州知府那邊不必管,隻要咱們做好咱們自己的活兒,到時候就算那邊有意見,上奏朝廷,咱們照樣可以脫掉幹係。但若因此躊躇不前,耽擱了朝廷的大事兒,到時候皇上真追責起來,咱們就算無過錯,仍要是負有連帶責任。”


    “大人一語點醒夢中人!真是如此,下官就照著您的吩咐去做!”倪元魁拱手,恭恭敬敬道。


    賈璉笑,伸手請倪元魁坐,並請他嚐一嚐他的小淩莊新出產的山楂卷。


    倪元魁讚不絕口,“酸甜把握的正好,不齁嗓子,好吃!”


    “我打算回頭做個山楂園,專做這個,每天新鮮做好後,用荷葉包小包出售,價格一定要便宜,和瓜子兒差不多,當做閑暇飯後嚼食的。”


    “這個極好,我倒覺得比草莓好吃。若如大人所言,價格實惠,想來更為受歡迎。”倪元魁禁不住讚歎道。


    “還有這些,烏梅、話梅之類,另有今春剛從揚州運來的青梅酒,從福建莊子上送來的洛神花酒,你都帶回去一些。平日有心賞春景,回頭卻還要忙活公務,喝這樣酒最好,不上頭,還養生。”


    倪元魁驚訝的看著這些丫鬟手裏端來的紅紅綠綠的東西,聞著味道十分喜歡,嚐兩口,口齒清香,其味無窮。至於那酒,一看就能好喝。青梅酒他以前就唱過的,很不錯,想來在揚州新鮮采摘製出的,會更為清香可口。


    “我父母最愛喝青梅酒,這回去,他倆見了肯定高興。”倪元魁樂嗬地收下這些東西,再此給賈璉道謝,仍嘴上尊重的稱賈璉為“尚書大人”。


    賈璉笑:“才進門就注意到了,我就等著你改口呢,到現在要走了還這樣叫。早和你說私下裏不用叫大人,你還叫。何必見外,你和我大姐的婚事今秋就成了,叫我一聲璉兄弟不會錯的。”


    “好。”倪元魁憨笑著點頭,告別時,“璉……”喊了半天,終究是叫不開,還是喊著“大人”走的。


    賈璉見他就這麽實在,也不強求他,等時間長點自然就好了。


    剩下的梅子酒,賈璉打發丫鬟分到各處一些,其餘的送到庫房,以後誰要,知會一聲去取便是。梅子可是很好的東西,花、葉、根和種仁都可入藥。果實鹽漬或幹製,耐儲存,且有止咳、止瀉、生津、止渴之效。


    賈璉在揚州幫助林如海打理莊子的時候,發現有不少帶山的莊子上種梅子。賈璉便在視察的時候,順手教了莊子裏的人如何剪枝,隨口開玩笑說等梅子結果了之後,要怎麽做比較好吃,並著青梅酒也說了。沒想到入冬之後,揚州那邊的莊子就捎信兒給了林如海。林如海在與賈璉通信的時候,順口提及此事。一直說要把東西運過來,因賈璉忙著西北的事兒,便部的機會。


    到了今春,林如海進京穩定之後,便張羅著消減揚州那邊的田產。天高路遠,再加上林家的人丁並不興旺,而且林如海並不想讓大病初愈的賈敏太過操勞。林如海首先想到賈璉,想把那些莊子送他,賈璉自然不肯,按照市價付給他錢。林如海知道推辭不了,錢是要的,卻把本來自留的好莊子都給了賈璉,那些相對次的,他留在了自己手裏,這才心裏平衡點。


    賈璉都不用去揚州,隻打眼瞧地圖上那幾處樁子在哪兒,對照著翻閱自己的記錄手冊,便知道如何了。賈璉心領林如海的好意,時常囑咐小淩莊的人往林府那邊如流水的送好東西。


    林如海賈敏都是心存感恩的人,因此更惦記賈璉的好,有來有往,如此兩邊更加親密無間。


    遂關於寶玉突然登門闖林府的事,林如海便不客氣的跟賈璉痛快發泄一頓,罵了寶玉,諷刺賈政,順帶著連對賈母的不滿都說了。當然,人家林如海是斯文人,表達方式很委婉,用詞恰到好處,叫人抓不到錯而來,但叫人聽了之後,很明顯的就聽明白那些人存在的問題。


    “照理說,我做女婿的,不該如此說話。可她老人家竟然縱容自己個兒孫子如此放誕無禮地去闖外姓人府邸,我怎能不氣!我這一輩子,就黛玉一個女兒,捧在手心都怕傷了她,豈能叫那個混世魔王得了便宜。還好你姑母當時機智,立馬將你林妹妹送到廟裏去了。這要是在家,寶玉那樣的鬧騰勁兒,真傳出什麽瞎話到外頭,我們孩子的名聲還能保住?女兒家不比男兒,禁不起折騰啊。”


    林如海覺得青梅酒好喝,連飲數杯,之後又見洛神花酒新鮮,也試了試,又多喝了幾杯。


    “姑父是覺得二叔那樣打一頓寶玉,解不了氣?”


    “是!光那樣打,能有什麽用。且說他打過兒子多少次了,哪次寶玉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可改好過沒有?”林如海冷笑,“倒是有一段時間挺消停,確是在你的嚴密管教之下。說實話,我早些時候看這孩子的時候,覺得他腦瓜兒聰明,皮相也好,的確是個能讀書的料子,隻可惜他誌不在此,偏偏自己不願幹的事兒就覺得可恥,竟嘲笑我們這些靠讀書做官的人世俗墮落。”


    “瘋子的世界,不必懂,更不要去研究。因為他們的邏輯是死的,毫無道理可講。姑父千萬不要和他置氣,不值得。”賈璉舉杯和林如海碰一個,溫笑著勸慰道。


    林如海長歎口氣,“罷了,要聊他,我們就聊不完了。”


    “我現在看明白了,要對付他不能用常規法子,那些板子規矩之類對他的約束毫無用處,一時長記性罷了,回頭就忘。”賈璉總結道。


    林如海直點頭,指著賈璉道,“就是如此!”


    “所以還是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哦?”


    ……


    寶玉養傷數日,在床上秉承著始終如一的姿勢,頭朝下趴著,壓著胸膛睡覺,每次都能做惡夢做到胸悶氣短,然後突然驚醒。抹淚數天,他總要活動身體,盡管在七八名婆子丫鬟的幫助下,不論如何小心,他的屁股一動就疼得鑽心刻骨,猶如拍屁股上的肉被人生生切開一樣。所以每次活動身體,寶玉都忍不住大叫狂叫。


    婆子們為避免賈母擔心,也都不愛聽寶玉的叫聲,都用帕子堵著寶玉的嘴。


    一番折騰下來,抬寶玉的婆子們頭冒汗,累得。被抬的寶玉頭上汗水更多,被疼痛憋得發不出聲所致。


    今天又是‘翻身日’,寶玉疼怕了,真艱難的咬著絹帕。大夫照例來換藥,幫寶玉把特殊部分塗好之後,還特意吩咐寶玉要抬起屁股,二期誒一炷香內不許那上麵在上麵有任何遮蓋物。藥膏冰涼,塗在屁股上一陣兒好受。寶玉為此就隻能尷尬地忍著,撅著屁股,等著藥幹再提褲子。


    床榻雖有薄紗帳幔遮擋,但擋上了之後,隔著帳幔半朦朧的看著寶玉‘晾藥’得兒姿態實在是……


    丫鬟們見狀都忍笑不已,實在忍不住了,就背過身去,抖著身子。


    寶玉還哭著,但他就算是哭,眼睛也不忘瞟著屋裏頭那幾個美人丫鬟姐姐。寶玉見狀,還以為是她們擔心自己的身體,傷心了,未免被他瞧見,所有就背過身去哭。


    寶玉為此心痛自責不已,忙把脖子從帳幔裏伸出來,對她們道:“我這樣真不幹你們的事兒。瞧我腿腳能動,該不殘廢。就是屁股疼了點,卻也不怕,養養總會好的。好姐姐們,我疼得掉淚,若再見你們的眼淚,隻怕心更痛更難受!”


    丫鬟們聞言,心下都明了寶玉是誤會了,忍不住暗自偷笑。稍稍勸慰寶玉,幫他把褲子提上了,哄他睡覺。


    剛剛經曆翻身之苦後,寶玉真有些累了,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忽然有人傳話說“璉二爺要來瞧寶二爺。”


    一聽賈璉,寶玉倏地就睜眼嚇醒了,“誰,誰要來,璉二哥?可不好!你們的都給我規規矩矩的,特別是麝月你們,記得藏起來,千萬別叫我二哥發現你們!”


    麝月等幾個應了。


    “書,給我弄本書,要厚一點的,史書吧,不行,我怕他說我不務正業隻貪玩看野史,還是算了,那詩本給我,不行,一旦他罵我矯揉造作怎麽辦。幹脆就拿四書五經給我,讀這個總沒有錯。”


    寶玉接了四書五經後,就挑出一本打開到中間的位置,讀了讀上麵的句子,三兩句話不到,寶玉成功就睡著了。


    又過了會兒,突然又有一人來說:“大老爺說一會兒吃完午飯就來看看寶二爺。”


    “大老爺應該沒事兒吧,咱們要叫醒寶二爺麽?”麝月問大家的主意,眾人都搖頭不曉得怎麽辦。


    麝月看著正睡得天想到兒寶玉,便自己做主了,先不告訴。回頭等寶玉行了再說也不遲。


    誰料寶玉這一睡,直接到午後了。


    果然見賈赦樂嗬嗬地來見寶玉,還未進門,就聽說寶玉正在休息不便見客。賈赦就站在門口喊了喊,“怎麽現在翅膀硬了?連二叔的臉麵都敢駁?”


    寶玉被麝月叫醒了,忽聽是大伯來看自己,揉揉眼,叫人進。


    “你這小子,生了病還有架子,大伯不高興了。來來來,快叫大伯瞧瞧。”賈赦湊到寶玉的胖臉前,最後點了下他額頭,“你沒事兒就太好了,大伯為你擔心壞了。”


    “多謝大伯。”寶玉開心的笑,心裏暖極了。這些日來看她的人有幾個,但大多都說的場麵話,連他非常喜歡的璉嫂子對自己都是不冷不淡的,似乎是很討厭他。


    “好孩子,你在這兒無不無聊?大伯今兒個來是特意陪你的,今天下午會一直煩你,你可會介意?”賈赦笑眯眯的問。


    寶玉直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他平日幹趴在這床上,十分無趣兒,連個真正說話的人都沒有,還是大伯好。所謂患難見人心,大伯能在他生病破落時,如此看重他,實在是讓他無比興奮高興。


    “寶玉啊,大伯知道你腦子聰慧,就是半學半玩也一樣能考個功名出來,起碼弄個舉人不成問題。我知道你璉二哥當初對你教化很嚴厲,的確有點管多了,惹你嫌了。”


    寶玉心中一凜,緊張的而看著賈赦,認定賈赦是在給他兒子賈璉抱不平來了。


    “大伯,我、我……”


    “但大伯不是那樣的人!大伯隻會和你聊天,然後讓你講講肚子裏有趣兒的事兒。”賈赦說著,就拍拍手,便見把名丫鬟如魚貫入,接著還有四個婆子抬一小型桌案進門,就擺在賈赦選定做好的位置前麵。


    賈赦鋪好宣紙,拿白毛筆,試著在上麵寫幾個字,高度不錯,很舒服。


    賈赦“嗯”了一聲,擺擺手,示意那些婆子可以褪下了。


    屋內麝月等丫鬟都被大老爺這陣仗給嚇著了,傻愣愣的站在一側,觀察和發呆。


    這時候,賈赦又揮揮手,有一丫鬟就講端來的一壺酒,一個酒杯和一盤花生米放在小桌案上。


    賈赦給自己斟了一杯,青梅酒獨有的香味瞟了出來,強烈刺激著臥榻寶玉的味蕾。


    “這是什麽?”寶玉艱難的挪了挪身子,暗中抽鼻子吸,好香。他已經好久沒喝酒了。


    寶玉眼巴巴的看著賈赦,見賈赦正伏案低頭認真寫什麽,寶玉不明所以,問他:“大伯父,您這是在做什麽?”


    “記錄,”賈赦寫了名字之後,笑著抬手,用很柔和的態度問寶玉,“你與晴雯是什麽時候見得?你可記得你們第一次初見時的情景。”


    寶玉愣了下,想想道,“七年前吧,那時候我才四歲,剛剛記事。老祖宗去了賴大家,瞧上她的,把她領了回來。她在老太太跟前做小丫鬟,打掃傳話之類。後來針線活做得好,經常給老太太縫縫補補。我記得我第一次發現她麵若嬌花的時候,正逢芙蓉花開,她笑著和她的小姐妹們撲蝴蝶。”


    賈赦張大眼,驚訝地十分佩服的對寶玉點點頭,“好孩子,你果然有前途,那麽點的時候,就能把女人的事兒記得如此清楚。”


    “還好吧,我可能記性好點。”寶玉沒覺得賈赦的話有問題,笑嘻嘻的回答完,艱難的伸脖子看伏案書寫的賈赦,不解問,“大伯,您做什麽呢?為什麽要把我的話寫出來。”


    賈赦嘩嘩寫完後,端起一杯青梅酒,咂一口,*的閉上眼,在抓兩個花生豆進嘴裏。


    “老朽號春華居士,乃一名不見經傳的寫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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