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到處呈現出一片緊張有序的施工場景。【】甲方和總包方的五個人從間那條心道路往裏走去。牛小蒙掃視著整個工地,捕捉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於飛。”走在前麵的總包方施工員,領著他們從一幢正在現澆的房子邊經過時,問一個包工頭,“這一層,今天你們什麽時候能澆好啊?”


    “來,晚上要加班了。”那個叫於飛的包工頭站在路邊,著他們走過去,笑咪咪地回答。


    “論如何,今晚也要澆完它。”施老板以命令的口氣說,“現澆板,是不能分兩天澆的。”


    於飛應諾說:“我知道,我知道。”沒說完,就兩眼發直,目光粘在後麵的牛小蒙身上,不動了。


    牛小蒙感到了他和工地上其它民工向她投過來的異常目光,就將安全帽往下壓了壓,心裏罵道:這些人真討厭,目光直直的,簡直讓人受不了。


    那個叫於飛的包工頭,大約為了顯示他與一般民工的不同身分,就扯開喉嚨喊道:“小包子,水泥的配比要掌握好,不要多,也不能少,知道嗎?”


    “喂,老林,你拿震動棒要多震震,盡量震均勻些,聽到了嗎?”


    “噯,我說老穆,你拖不動,就少拖一點,走快一點,多拖一車,不是一樣的嗎?”


    五個視察的人聽到喊聲,都轉身朝於飛喊的方向望去。


    隻見這會兒,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正象一頭疲憊的老黃牛,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彎腰弓背地拖著一車水泥,從南往北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來。


    他的頭幾乎低到了地上,腳尖用力地蹬著路麵,兩臂高高地反剪著抓住拖車的把手,一步一顫地拚命往前蹭著。汗象雨一樣從臉上滴下來,嘴裏隨著腳步,喊著一些含糊不清的號子:“哎呀,哎喲哇啦……”


    牛小蒙被這個情景震撼了。這個人年紀這麽大了,還幹這麽重的活?他比我爸的年紀還大得多。她著,心裏有些疼,真想停下來,問問他的情況:幾歲了?家裏的子女呢?為什麽還要幹這麽重的苦力活?要是有困難的話,她可以給他一些錢,讓他回去。


    可是嚴西陽就站在她的旁邊,動於衷地著這個老人。還有其它人,也都一聲不吭地著這個慘不忍睹的情景,她怎麽能這樣做呢?


    牛小蒙的心裏象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唉,他這樣賣苦力,一天能掙多少錢?據說以前隻有三五十元錢,現在漲到了七八十元錢,一年也隻能掙一二萬元錢。


    而嚴西陽,不,象我們這樣的房產開發商,隻動動腦子,通通路子,搞搞關係,就能賺幾千萬,甚至幾個億。這就是殘酷的現實啊!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房間的過道上走出來。他見他們後,就加快步伐走過來。


    陳智深。牛小蒙的心一陣亂跳,趕緊轉過臉不去他。


    “牛總,你們來啦。”陳智深走近來,對她說,“本來,我也想給你打電話,讓你來工地的進展,解決幾個急需解決的問題,特別是民工的生活費問題。”


    他說話的時候,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她,目光充滿了愛憐之意。這使牛小蒙有些慌亂,她連忙說:“這事,老金跟我說過了。”


    嚴西陽注意到了他,問牛小蒙:“他是?”


    “他是負責現場管理的。”牛小蒙故意淡淡地說,怕引起嚴西陽的嫉妒和懷疑。


    誰知陳智深有些不識相地用眼神把她叫到一旁,壓低聲說:“牛總,這事,我還是要說幾句。我想,我們也要人性化一些。我知道,我們跟總包方訂的合同是墊資到四層,可要是你到民工們的慘狀,就有些不忍心了。真的,牛總,他們天天這麽辛苦地幹活,卻直到現在連一分錢生活費都沒有拿到過。有些人打不起好的菜,頓頓吃白菜鹹瓜,臉黃肌瘦的,幹活也沒有力氣。一些民工抽不起煙,喝不到酒,充不起手機費,怨聲載道。”


    “哦?有這麽嚴重?”牛小蒙心裏有些發緊。


    “沒有這麽嚴重,我也不會這麽說的。”陳智深說,“再這樣下去,一些民工要罷工了,還有個別材料商也要停止供貨。施老板已經山窮水盡,能借的錢都借到家,再也支撐不下去了。所以,我覺得,你還是要想想辦法,給他們提前支付一點錢,先發民工的生活費。這裏有三百多人,每人每月八百元,也不過二三十萬元錢。”


    牛小蒙沉吟著不吱聲,陳智深見那個老人滿頭大汗地拖了翻鬥車走過來,就充滿同情對牛小蒙說:“牛總,你這個老人,已經六十八歲了,還這樣幹苦力,又沒有好吃的,營養不良,有一天,他居然暈倒在工地上。”


    說著,就轉身衝老人說:“老穆,叫你不要幹重力活了,你怎麽還幹啊?”


    老穆停下來,用髒兮兮的袖子抹著滿頭的汗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一天能掙八十元錢,我不舍得,嘿嘿,咬牙挺一挺,就過去了。”


    牛小蒙禁不住問:“你子女呢?他們怎麽忍心讓你這麽幹呢?”


    老穆咧開樹皮般皺縮的汗臉說:“這位老總,你不知道,我兒子去年出了車禍,媳婦就走了,至今下落不明。我要掙錢養他,還要拉孫子上小學,不出來掙錢不行啊。”


    牛小蒙眼睛一熱,差點掉下眼淚來。她歎息一聲,眨著眼睛,轉臉對陳智深說:“他真的太慘了,唉。這樣吧,明天你就把民工的表冊造上來,然後叫老金來公司領錢,給他們發生活費,每人每月八百元。”


    老穆聽了,高興地說:“嗯,這感情好。這位老總,對俺們窮人,還是有同情心的。好,太好了,我拿到生活費,就給老伴匯去。”


    牛小蒙又輕聲對陳智深說:“你給他多發五千元錢,就算我個人資助給他的。你不要說是我給的,也叫他不要在工地對別人說,明白嗎?”


    “嗯。”陳智深感激地說,“牛總還是有良心的,真好,我替他謝你了。”


    剛說完,嚴西陽就走過來,臉上顯出嫉妒之色:“你們嘀咕什麽呢?”


    牛小蒙連忙說:“沒什麽,他反映工地上幾個問題,說那個老人好慘。”


    嚴西陽皺著眉頭說:“這有什麽?這種人不幹活,反而不習慣的。”


    陳智深不解地打量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又不好問,就歎息一聲說:“唉,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


    “嗯?”嚴西陽敏感地轉過頭來他。


    牛小蒙趕緊朝陳智深搖搖手,示意他不要再說話,然後轉身對嚴西陽說:“我們回去吧。”說著,就急急地往回走去。


    他們到項目部裏稍微坐了一會,跟施老板說了幾句話,就走出來,開車回去了。坐在嚴西陽的車子裏,牛小蒙還想著剛才的情景,眼前不住地閃現出那個老人彎腰弓背衣衫破爛渾身被汗水濕透的慘狀。


    嚴西陽邊車開邊問:“你剛才,跟那個男部下說什麽?搞得神秘兮兮的。”臉上的醋意還沒有消退。


    牛小蒙不吱聲。


    嚴西陽又追問:“你剛才急著走出工地幹什麽?好象害怕什麽似的。”


    “我,我是怕民工過來堵住我們,不讓我們走。”牛小蒙急生智,說了一個她在電視鏡頭到過的情景,“他們沒錢買煙喝酒,也打不起好菜,怨聲很大。”


    “哦?是這樣?”嚴西陽還是有些懷疑地說,“怕他們堵我們?哼,誰敢帶頭鬧事,我隻要一個電話,公安局就會把他們抓進去。”


    牛小蒙覺得嚴西陽的心腸太硬,一點同情心也沒有,不知以後對她會怎麽樣?就沒有接口說話。


    她對社會上這種貧富懸殊,有些人卻又如此冷漠的反常現象非常感慨,也有些不太理解,更對嚴西陽的貧富言論法苛同。特別是對自己靠做人情人而大發橫財的事,感到深深的不安和內疚。


    我這樣開發房產,除了做人情人不正常外,這種生意真是正常的嗎?靠關係搞到便宜的地塊,然後讓人墊資搞建設,把那些可憐的民工弄得這樣辛苦和不堪,這是不是也是一種犯罪呢?


    陳智深對你這麽好,可是你卻把他支到工地上去受苦,還百般地回避他,情地斬斷他愛的觸角,這樣做對嗎?


    她困惑,迷茫,自責……為自己躲避一個好男人而深感不安,更為自己投靠了一個權男並靠他大發其財而感到羞愧。


    她覺得陳智深不僅人長得帥,品質也很優秀,跟嚴旭長正好形成了一種很有意味的對比:一個是打工者,車房鈔票的草根,卻工作認真,同情弱者,關心窮人,富有社會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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