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盈雲用香胰淨麵,去掉粉妝重新上妝,炭筆描眉,胭脂抹腮,以最上等的天宮巧口脂點唇,梳了個同心髻,發上是銀紋穿蝶蘭花珠釵,累珠鑲蜜蠟插鈿,雙喜如意點翠長簪,妝點得有如畫上走下來的人兒,華美高資。


    她還特意換上正紅色繡牡丹描金宮裝,兩手戴滿白玉手鐲、金絞絲翡翠鐲、蜜香琥珀珠串,貴氣中多了奢華。


    「王妃,稍待。」


    「月季,你敢攔本王妃?」好大的膽子!


    擔心王子發現事實會回來遷怒,月季不得已先說了實話。


    「王妃認為王爺還會在原地等嗎?不妨遣人先去探問。」


    「你……月桂,去看看王爺還在不在。」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對她,她是他的王妃。


    月桂應答一聲,小腳飛快地往外奔去,她去得快、回得更快,寧王果真早已出府,根本沒等過她一時片刻。


    「那個賤人……」她發怒地掃落妝台上的珠釵首飾。


    想當然耳,你當你是誰呀!從潔麵到上妝,又簪發又換衣的,誰有耐心等你兩個時辰,你太瞧得起自己了吧!再說王爺本來就無意帶你出府,非要自找難堪,瞎子都看得出他中意的是周側妃,人家嫻靜貞雅才是他的良緣。


    跪在地上收拾王妃盛怒之下砸碎的杯碗、花瓶,月季暗想著,不屑地一撇嘴。


    「王爺,你為什麽要害我?」


    疑惑堵在胸口快成暗傷了,一張小臉皺得像包子的周盈瑞再也忍不住了,她實在沒法心裏有事還硬憋著,那隻在身子裏頭鑽來鑽去的小蟲子幾乎要破體而出,化為巨大魍魎,把她活生生地吞了。


    能夠重生,她是相當珍惜的,除了想完成以前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挽回及彌補已做過的錯事,最重要的是她得保命、得活著才能做一切她要做的事情。


    可是對王妃傾心的王爺卻一反常態,不知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吃錯了藥,居然像欠了她似的,卯起來對她好,毫無原由地疼她、寵她、護她,讓她猶如身在雲端般不踏實。


    她不是不惜福,對於王爺的寵愛她還是小有欣喜,隻是來得有些古怪,讓她在歡喜中又有一些些不安。


    若照她已知的過去,此時伴在王爺身邊的人該是美貌無雙的二姐,他倆儷影成雙受人注目,無人不稱羨,王爺更買下「傾城絕戀」送給二姐,親手為她戴上。


    傾城絕戀是用深海挖出的紫晶寶石鑲穿成串的頸鏈,一共有一百零八顆,上頭刻上一百零八朵不同的花,又以細針雕出一個個風姿不同的仙女躍舞花上,在夜裏會發出紫色光芒。


    而她如棄犬一般的守在府裏,默默地收拾王爺的衣衫、用過的器皿,將香料用在被褥、衣裳、帳帷上,讓他一回屋就能感受到無比舒暢的暖香,一夜無夢到東方大白。


    「朗朗晴空下,怎麽見六月飛雪,是誰被冤了,好大的冤氣。」這天氣好得令人煩悶,才入四月便熱得不尋常。


    「王爺,你不要說妾身冤枉了你,你自個兒做的事你不會不清楚,六月飛雪是為妾身下的。」她才是好大的冤情,請來青天大老爺也洗刷不了,隻因害人的是她家的王爺。


    「什麽妾身、妾身的,聽得令人心煩,本王允許你用『我』自稱。」她才有的福氣。


    「王爺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明明知曉妾……我在說什麽,我會被你害死……啊!疼。」冷不防被敲了一下栗爆,不是很痛但丟臉的周盈瑞玉白麵皮一皺,小聲呼疼。


    「別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本王不愛聽,還有,出了王府別再喊本王王爺,就像尋常老百姓一般。」尋常夫妻做了什麽,他倒是想試一試,府裏的規矩大,把她壓得不敢展露真性情。


    天子腳下誰不曉得你是寧王,還用得著藏嗎?她小有腹誹的嘀咕。「是的,四爺。」


    「四爺……」他把這兩字在嘴裏滾了一圈,覺得這稱呼挺有意思。


    「就叫四爺,本王……不對,本王也要改口,那就爺兒吧!爺今兒個帶你上街開開眼界,看中什麽盡管開口。」


    「王爺……」他還沒回答她的話。


    「嗯?你喊爺什麽?」他聲一沉,頓生皇族霸氣。


    「四爺。」她頭一低,規規矩矩地喊人。


    「記住了,別叫喊錯了,不然爺可要罰你了。」陸定淵旁若無人地拉起柔白小手,像是把玩的捏捏瑩嫩掌肉。


    「罰什麽?」她麵皮薄,不禁雙頰泛霞,想把手抽回來,但是頭頂傳來一聲不快的低哼,她隻好繼續滿麵緋紅,頭低得快貼地不敢抬頭見人,隻敢用眼角很忙的瞧瞧左右的鋪子。


    寧王出府雖未帶大隊府兵護於兩側,可是前前後後有將近三十幾名暗衛隱身在四周保護。


    明麵上的隨從丫鬟隻有小青和清風、明月三人,清風、明月一個方形臉上麵色嚴謹,不苟言笑;一個嘻嘻哈哈,很是愛笑,眼睛總眯成弦月,臉型偏圓但不胖。


    不過他們的功夫都不低,以一擋十是小意思,若是放在軍隊中磨練個幾年,正二品驃騎將軍手到擒來,砍頭比砍瓜還流暢。


    「罰你夜裏替爺搓背,從腳到頭洗一遍,再伺候爺歇息……臉紅個什麽勁,都已經是爺的女人了,你渾身上下有哪一處爺沒碰過。」一想到她滑膩的凝脂玉肌,以及透著幽馥的暖香,陸定淵的身體為之發熱。


    他有些後悔出門了,若是在府裏,他準讓她全身酥軟下不了床,婉轉吟哦地在他身下展露風情。


    「……四爺,人家的臉皮沒你厚。」閨房內的事哪能在旁人麵前說,羞都羞死人了,普天之下全無顧忌的人隻他一個。


    周盈瑞本來還想好聲地詢問王爺近日來令人不解的作為,若說寵她、疼她,他怎會像要截了她後路似的,將她堂而皇之的推到二姐麵前,再對二姐不假辭色,刻意冷落。


    愛之反而害之——以王爺的有勇有謀、文武雙全,他不可能想不到他這麽做的後果,他在製造對立,讓她從不受人看重的小角落走出來,對上京城四美人之一的二姐。


    她想了很多的可能卻都覺得不合理,想當初他不惜和燕王鬧翻也要娶到二姐,為何二姐才入門不久就變了,棄如敝屣,反而對陪嫁品憐愛有加,讓人有種霧裏看花的茫然,摸不著頭緒。


    可是她心裏的結無人可解,三兩句話又被帶開了,她真的很想弄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是王爺太狡猾了,以她的腦袋根本鬥不過油裏滾過一圈的男人,隻能頻吃暗虧。


    「看看想買什麽,珍寶齋的首飾樣式新穎,宮裏的娘娘也甚為喜愛,華裳坊裁繡的衣服相當別致,軟煙羅、鮫珠絹、雪綾緞、蟬翼紗……還是想買些胭脂水粉,四屋居有海外的口脂和什麽麵霜、乳膏……」


    長長的一條街道商鋪林立,各式各樣的商品擺滿鋪子,有本朝的、有海外大黑船載來的異國商貨,以及鄰近諸國的特產,琳琅滿目、目不暇給,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這是京城內最熱鬧榮華的市集,往來的人不是達官貴人,便是豪商巨富,一輛一輛的馬車比闊、比大、比排場,街上熙熙攘攘,顯示出國家的富裕康泰。


    「王……四爺,我可不可以去瞧瞧那個。」她不愛華裳,不愛珠釵鈿簪,偏對香料有著執著。


    順著纖纖雪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一間不算起眼的鋪子夾在大酒樓和當鋪中間,水楠木做的匾額有些歲月痕跡,「西華香料鋪」五個墨字微微褪色,卻顯得有股樸實之風。


    「你想買香料?」


    螓首一點。「嗯!我缺了一些調香的香料,想買些補上,有些香料我沒見過,想買回去試試。」


    「好吧!看上什麽就知會掌櫃一聲,爺買得起。」故作財大氣粗樣的陸定淵拍拍銀魚錢袋,其實裏麵一文錢也沒有,裝的是周盈瑞調配的香料,裏頭有甘菊、橙花、杜鬆子、月見草、茶樹籽揉碎的粉末和雪鬆。適合男子配戴。


    「好,謝謝四爺。」


    一入香料鋪子有如入寶山,看花眼的小女人根本忘了有王爺這尊大佛在,她一下子摸摸回青橙的葉子,一下子又問店家什麽叫佛手柑、薰衣草、天竺葵,搓了一小撮在鼻下輕嗅,以靈敏的嗅覺記住氣味,覺得不錯再問有何功效。


    掌櫃一見她出手便知是行家,趕忙叫夥計把後頭少見的珍稀品搬出來,從她的穿著打扮來看非富即貴,他知道是大主顧上門,東西不怕貴,就怕貴人瞧不上眼。


    「這什麽鬼東西呀!長得像路邊野花,味道又辛又嗆的,這也是香料嗎?不會是拿出來朦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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