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紮眼的銀光晃過,一名星目微瞋,柳眉倒豎的二八佳人仰著下巴睨人,指尖拎著褐色物一聞,又嫌棄地扔掉,舉止張狂跋扈,一進鋪子就把其他客人趕走了。


    在她身後是個容貌嬌美的女子,年歲大約比同伴大上一、兩歲,肌膚勝雪,眉似遠山含黛,玉顏嬌豔恍若盛放的桃花,有和闇美玉一般的白牙,腰細如柳、不盈一握,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像會說話似,讓人多看兩眼就會沉溺其中,周盈瑞覺得她有些眼熟。


    七、八名高躭貌佳的丫鬟候在鋪子外頭,顯然這兩名女子出身不凡。


    「這叫茴香,有羽毛狀葉子,開黃色小花,花謝後的地方結出種子,整株茴香都會散發香味,根、葉、全草皆可藥用,味辛、性溫,可用來止痛、健胃、治療傷口和入菜。」種子也可用來釀「茴香酒」。


    看到回話的是麵容稚嫩的小女人,生性刁蠻的易香憐看不順眼的一推。


    「你是店裏的掌櫃?這麽大的一間鋪子沒男人了嗎?」


    哈著腰正想開口的掌榧一見她推人的蠻橫樣,嚇得臉都白了,不敢多說一句,開了幾十年鋪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此女身分不低,若非官家千金也是名門小姐,他小小生意人開罪不起。


    「喂!你是哪個山裏出來的野人,憑什麽推我家小姐,有沒有教養呀!」嗓門大的小青不甘示弱,回手推了回去。


    「你……你是誰家的賤婢,竟然敢對本小姐無禮,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易香憐脾氣不小,兩眼冒火地直想把推她的丫鬟撕成碎片,她不是肯受氣的主兒。


    「你才賤,一開口就像市井潑婦的罵人,我雖然隻是個丫頭也認得『羞恥』兩個字怎麽寫,你真是可憐,白長了這個頭居然不曉得自己是誰,小姐,她好像是個傻的,我們要不要把她送到醫館找個大夫醫治。」


    小青是個沒心眼的人,真心覺得易香憐是個傻子,自己很不厚道,殊不知對方聽起來完全是她在罵人。


    你才是傻的,沒瞧見人家後頭一串人粽嗎?怒目橫視地想把你剝成肉末。撫額暗歎的周盈瑞將傻得憨直的小青拉到身側,又頗識時務的退到一臉看好戲模樣的陸定淵身邊。


    一尊大佛在此,不靠著他,難道要獨力抗衡嗎?


    「你們是死人呀!還不把那賤婢給本小姐拉出來,我要她命黯當場!」盛怒之下的易香憐根本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當這兒是自家後院,想要誰死誰就得死。


    「命斃當場?」這名女子也太歹毒了,比她二姐還惡毒。「這位姑娘,我家丫頭雖然言語無狀了些,但罪不致死,朝廷律法也沒有那一條動手推人就得以命來抵,何不平心靜氣喘口氣,大家各退一步?我也沒怪你行事無禮呀?!」


    他家王爺真的很不怕她死,明明她都躲在他這座靠山底下了,他恁是無情地把她往前推,要她當個盡責的好主子,把自家丫頭保下來,她擺不平他再出麵。


    被推出來的周盈瑞心驚膽跳,卻也不打算退縮。她忽然有種感覺,自己是隻幼鷹,為了學飛被公鷹狠狠地推下山崖,不想死就得張開雙翼撲騰。


    她想這一刻她有些明了了王爺的用意,他用他的方式逼她成長壯大,一次不行再來一次,一寸一寸打造她的戰甲,拿種種的艱難磨亮銀盔鐵甲,使她有能力自保。


    「我管你什麽朝廷律法,她冒犯了我就該死,誰來求情都沒用,我要她死!」易香憐卻毫不退讓。


    哇!怎麽這麽蠻橫,公主也沒有她這般不講理呀!挽起袖子想和人檢命的小青剛有動作就被她家小姐拉回去。


    「算了,香憐妹妹,那是人家的丫鬟,不是咱們府中任人打殺的下人,你這爆竹似的性子要收一收。」聲音輕軟,身著碧青色繡雨絲紋衣裙的女子伸手一攔,將人拉住。


    「不能算了,一個不長眼的奴才都敢踩在我頭上撒野,我不教訓她,日後還有誰瞧得起我?!」她就是不肯服軟,非要將人一腳踩死不可。


    「能不能令人瞧得起要從自身做起,並非仗勢欺人,動不動就拿人命來立威,你以為人被逼急了就不會反撲嗎?今日你殺人,明日人殺你,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半夜惡鬼索魂你就別躲。」她是死過一回的人,知道生命的可貴。


    與人為善,不主動招惹是非的周盈瑞實在氣不過她草菅人命的態度。又不是殺人放火、踩破人家祖墳的大罪過,她卻一再咄咄逼人不罷休,是聖人也會發火!


    「你!」


    「好了,香憐妹妹,你真要把事鬧大嗎?天子腳下多貴人,有的是你惹不起的人。」青衣女子低聲道,雙頰微微地飛紅,水漾清瞳如盈滿月光般幽柔的睞向一旁雙臂抱胸的冷傲男子。


    「得罪了,是我表妹不懂事,常常口無遮攔地得罪人,我在此替她賠個不是。」她身一屈,行了個叫人挑不出錯的禮。


    「表姐,我哪有錯!」以她們的身分豈能向平民百姓屈膝彎腰,表姐發傻了不成。


    周盈瑞見對方釋出善意,也不再追究,代小青道歉,「我的人也有不是,太衝動行事……」她看著女子,猛然憶起對方身分,「啊!你是歐陽小姐?!」


    麵上一訝的歐陽清雪柔婉一笑。


    「你認識我?!」


    【第四章】


    周盈瑞內心苦笑。豈隻認識,她們曾是誓不兩立的死對頭,互掐對方的罩門、互設陷阱陷害、互相攻其弱處,使盡各種手段隻為了將對方扳倒,不死不休,恨之欲啃其骨肉、飲其血。


    那時她還是二姐的刀,傻傻地把利用她的二姐當成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除了謀害人命,其他的二姐要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從無二話。


    她在歐陽清雪的茶水下過鹽巴,在她會走過的石階灑水,那時是銀雪覆地的寒冬,欲使其滑倒,也曾在安神香裏加蓖麻子,使其昏睡不起,差點一睡不醒。


    種種不和睦的起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歐陽清雪不久後就成為歐陽側妃,是由三皇子肅王牽的線,她琴棋書畫皆通,又善音律歌舞,一入寧王府便相當受寵,威脅到王妃的地位。


    對於歐陽清雪,周盈瑞說不上喜歡或討厭,她隻是不想靠她太近,總覺得她後腦勺多長了一雙眼睛似的,無時無刻不盯著他人的一舉一動,讓人有種被獵人盯上的不自在。


    她以為至少還有一年才會見到嫁入王府的歐陽清雪,沒想到一場重生打亂了既定的命數,有些事悄悄地在改變,未照她所知的行進。


    「這樣就想走了嗎?」


    咦!發生什麽事?略微走神的周盈瑞正想著她做過的傻事,耳邊忽然響起男子寒冽的冷嗓,她微愕地一抬頭,正見她家王爺神情慵懶地執起她細白手心畫著小圓圈,偏冷的俊顏嘴角微勾,似那山林裏的老虎蓄勢待發,準備撲殺誤闖地盤的小鹿。


    「不然你還想怎麽樣,割我的肉給她燉湯喝嗎?」一瞧見那淩厲的眼神,易香憐氣勢弱了三分。


    「太腥。」陸定淵嫌棄。


    「你……」看在表姐的麵子上她都忍氣吞聲地放過那賤婢了,他還反過來找她麻煩,真當她不敢賞他一鞭嗎?


    「香憐妹妹,忍一忍,表姐是為了你好。」認出陸定淵身分的歐陽清雪輕聲阻止,不讓她闖禍。


    正想小聲告知表妹對方身分,易香憐已怒氣衝衝地喊道:「我已經不追究她對我的無禮,你還要留下本姑娘喝茶,向我賠禮是不是?」


    憑什麽要她忍,她爹可是手掌兵權的定遠將軍,隻有她能喝斥人,誰敢拚著命不要對上千軍萬馬。


    「香憐妹妹……」糟了,她要闖大禍了。


    「本姑娘……」他似笑非笑的揚睫一睇,在歐陽清雪嬌豔如花的麵上停留了一瞬,深邃黑瞳再看向刁蠻成性的易香憐,嘴邊的笑意倏冷,薄唇吐出……


    「放肆。」


    一句「放肆」剛落下,一道快如疾雷的黑影掠過,兩聲響亮的巴掌聲驟起,易香憐細白的雙頰多了兩道紅腫的五指印。


    沒人瞧見陸定淵身後的清風是如何動手的,人如其名,一陣風似的掃過眼前,眼睛還來不及眨呢,就見他又回到原處,一張臉麵無表情,柱子一般站得挺直。


    「你……你敢打我?!」難以置信的易香憐睜大雙眸,眼眶中淚花打轉,要掉不掉地盈盈閃爍。


    「恭恭敬敬地向爺的小瑞兒道歉,爺可以考慮不拿你來祭旗。」五月端陽快到了,拿生人活祭。


    「我為什麽要,她算什麽?!」這個羞辱她記下了,有朝一日她定會悉數討回,一個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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