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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燕的香霧實在太純粹了,這一場翻雲覆雨的“解毒”著實持續了好久。


    待到這太過激烈的愛欲糾纏終於停歇下來,顧茫已經渾然失神,兩人交疊著,倒在稻穀間粗重地喘息。


    這個時候他們兩人才清晰地意識到,盡管他們曾那樣刻意地疏遠對方,但到底還是又被命運捉弄到了一處去。屋裏誰都沒有說話,隻是墨熄停頓片刻,猶豫地,覆上了顧茫垂在稻梗間的手,借著纏綿的餘韻,顫抖地扣上。


    顧茫的呼吸逐漸地平緩下來,他虛弱地垂下睫簾,低聲地:“別出去……”


    “……”


    他的嗓音輕輕的,幾乎有些緲然,他闔著眼眸:“我的體質……”喉結滾動,“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了。”


    “再一會兒,妖血就會吸收……等都吸收了……也就……”他頓了頓,沙啞地,“也就沒事了……”


    這是墨熄聽到他第一次談及自己重淬過的體質,不由地心口發酸。他握著顧茫汗涔涔的手指,呼吸就在顧茫耳側,隻要俯一俯身,就可以吻到顧茫的臉頰。歡愛的餘韻褪下,這一切都和八年前他們之前還無血海深仇時那麽像,唯獨隻缺一個吻。


    但這個吻,終究是不可能落下了。


    他們兩個人心裏都很清楚,這場纏綿能撫平的隻是軀體的欲。


    而彼此心裏的空洞與不甘,將永遠入骨入髓。


    一生無藥可解。


    又緩過一陣子,天邊開始透出緋紅色的流霞之光,黎明拂曉了,他們準備離開草屋。


    顧茫一直沒怎麽說話,他起身穿衣服的時候,手指尖仍是有些顫抖的。墨熄看了他一眼,借著薄透的晨曦之光,看到顧茫柔軟的黑色碎發下露出的耳緣,帶著些餘韻未消的血色。顧茫低著頭整頓袍襟,水墨般的睫毛垂下來,卻也遮不住纖長眼尾的紅暈。


    他們兩個人將衣冠打理得都很仔細,或許是因為尷尬,又或許是因為擔心之後會被旁人看出些什麽。所幸他們方才並未接吻,也沒有什麽吻痕需要遮掩。


    墨熄沉默一會兒,說道:“你的身體……”


    “狼妖之血的原因。”顧茫不願多說,輕聲道,“蝙蝠精的熏香對我一樣有效。”


    他緩了緩,站起來。


    從前顧茫與他歡愛完過後,總會有些虛弱,有時還會不慎打個趔趄,墨熄下意識地就想去扶他,可手卻被顧茫甩開了。


    顧茫吸了吸仍有些紅的鼻子,嗓音喑啞:“我沒事。”


    他的體質確實和曾經不一樣了,他能夠很快地恢複。他咬著發帶,將自己的長發高高攏起,而後束好。濕潤的嘴唇鬆開,歎了口氣:“不好意思,剛才那種反應,讓羲和君見笑了。”


    墨熄心口窒悶,但仍閉了閉眼睛,沉聲道:“……我說了也隻是解毒,你勿作他想。”


    “嗯。”顧茫頓了頓,“我隻是覺得以咱倆現在的關係,你犧牲這麽大,替我紓解,有點過意不去。而且我那樣……也挺丟人的。”


    他深湖般的藍眼睛垂下來,將袖口的暗器扣扣好。


    “羲和君如果能忘了,那就盡量忘了吧。”


    他說著,撩開竹簾。蒼白的晨光透過蝙蝠島上空彌散的黑煙照射下來,林中一片清冷。顧茫往外望了一圈,說道:“時辰尚早,蝙蝠精們都還都在草屋裏。我們可以走了。”說罷,徑直往慕容楚衣他們藏身的山洞行去。


    墨熄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纏綿過的草屋,一個多時辰前在這裏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海市蜃樓,浮生若夢。


    那個可以讓他們抵死纏綿的理由不存在了,天亮了,他仍是重華的羲和君,而顧茫也仍是羲和的仆奴,邦國的叛臣。昨夜發生的事情,他知道他們兩個誰也不會重提,誰也不能當真。


    “……”


    墨熄最後深深地望了一遍這間屋子,把卷竹簾放下,追上顧茫的身影。這兩個人身上都還殘存有與對方糾纏過後的氣息,卻像是陌路人一樣,一言不發地一路走了回去。


    破曉是蝙蝠精最萎靡,靈力最低弱的時候,他們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麽險阻。而墨熄佩戴的命晶石也顯示出嶽辰晴的身體已經明顯好轉,果不其然,當他們返回洞穴內,就看到嶽辰晴正靠坐著,已經清醒。


    但不知是之前他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山洞裏的氣氛並不和諧。江夜雪有些麵色難堪地坐在旁邊,絨絨更是不知所措地呆立一旁,而嶽辰晴正在哭。他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平日裏靈光流轉的眸子早已哭腫了,拿手背不住抹著淚。


    顧茫吃驚道:“……這是怎麽了?”


    絨絨睜大眼睛:“啊!是顧茫哥哥!”


    她剛想上去與他解釋什麽,可她畢竟是羽民半仙,有著些凡人所不及的直覺與能力,才往前走了沒兩步,就有些猶豫地停下了腳步。


    “咦……?”


    她大眼睛望了望顧茫,又望了望墨熄,柔嫩的小鼻子忽然一皺,麵上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顧茫:“怎麽了?”


    絨絨抿著大毛乎乎的耳朵不確定道:“沒、沒什麽。”


    而那邊廂,嶽辰晴已經哭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四舅……我……我真的不是亂來……”


    他一邊哽咽,一邊苦苦和立在自己旁邊一臉冷峻的慕容楚衣解釋:“我隻是想在自己生日之前,給你尋個草藥,你每年都說不舒服,不願意陪我……我……我……”


    “你什麽?我看你是昏了頭!”慕容楚衣一拂衣袖,咬牙切齒地訓斥道,“你自己是什麽斤兩,你自己不知道?!一個人也敢來這夢蝶妖島!”


    江夜雪坐在旁邊,他因剛剛給嶽辰晴渡了血,自己正是虛弱,卻還是咳嗽道:“好了,辰晴也是一片好心,小舅,他這才醒來,你就不要再訓他了……”


    慕容楚衣驀地甩開江夜雪握著他衣袖的手,狠戾道:“我教訓我外甥,輪得到你在旁邊做個好人?!”


    說罷又轉頭怒氣衝衝地對嶽辰晴道:“要不是你命大,別說趕在你誕日前給我送藥了,來年這時候你舅舅我就該在你墳頭給你送花了!你要牡丹還是要月季啊?!嶽辰晴你能不能給我省點心!你不知道你這條命是你娘拚死換來的嗎?!你就這麽糟踐它!”


    嶽辰晴聽到最後兩句,抬起頭來,他忽然不再那麽委屈地哭了。他大睜著眼睛望著慕容楚衣,眼裏聚積的是一種刺痛的傷心。


    在場眾人,無論是墨熄也好,還是顧茫也罷,甚至連慕容楚衣本人都從沒有見過嶽辰晴這般傷心的模樣。


    江夜雪見嶽辰晴神情,知道慕容楚衣最後一句話說重了,又去拽慕容楚衣的衣袖,但慕容楚衣劍眉倒豎,一下把江夜雪拂開,怒喝道——


    “說了幾遍了你別再碰我!”


    他力道未控,江夜雪又失血太多,之前在嶽辰晴身邊渡血,也沒有坐在輪椅上,這一下竟被推得摔倒在地。


    洞內洞外,所有人都靜住了。


    嶽辰晴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倒在地上,手腕處血痕仍猙獰未消的江夜雪,江夜雪似乎也不想和慕容楚衣爭。他一直以來都是謙謙有禮,照顧著、隱忍著別人的情緒的,他嚐試著用手臂撐著,讓自己坐直,垂著睫毛輕聲道:“你心裏有氣,也別衝著辰晴發了,你要不高興,你對著我來就好。你是長輩,我們都是你的後輩,我被你推幾下,罵幾下,也都沒什麽……”


    慕容楚衣卻不知為什麽,聽他這麽說,反而越氣了,這回是氣的手都在抖,指著他,臉色白的可怕:“你——!”


    江夜雪垂眸道:“隻要小舅開心就好。”


    慕容楚衣簡直都快氣炸了:“你……你簡直……”


    正欲抬手教訓,卻陡地聽得一個有些失控的嗓音喊了一聲:“你為什麽一直那麽凶啊!!”


    死寂。


    似乎誰也想不到這一聲是誰衝著慕容楚衣喊的,就連慕容楚衣自己都怔了一下,那雙鳳眸怔忡地先向別處望了,然後才意識到什麽,慢慢地轉過頭。


    嶽辰晴眼淚簌簌,又是傷心又是哀慟地瞪著他的小舅,嗓音軟了下來,卻是悲傷失望至極地:“在你眼裏是不是隻有我阿娘!我也好,他……他也好,我們對你再是掏心掏肺,你也隻會生我們的氣,隻會怪我們?!”


    慕容楚衣臉上的血色褪去了,白如金紙。


    他身體原就有疾,之前又為了吊著嶽辰晴的命妄用禁術,以至於心脈受損,此刻被嶽辰晴這樣一指責,又怒又傷之下,禁不住嗆咳數聲,強忍著喉間血腥狠瞪著他。


    但嶽辰晴並不知道他四舅的傷勢,他小小的臉龐上五官都擰皺在一起,顯然對他小舅這樣說話,簡直比紮了他的心肺還要令他難受,但更令他難受的還是小舅對他們的厲色嚴詞。嶽辰晴哭得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他第一次攔在江夜雪前麵:


    “這件事……錯也錯在我啊……他……他為了救我,受了那麽重的傷,失了那麽多血……你為什麽還要推他,還要罵他……”


    江夜雪搖頭道:“辰晴……”


    慕容楚衣的嘴唇都青了,眸光閃動,囁嚅著半晌,似乎在極力掙紮著什麽,最後指捏成拳,擠出貝齒的卻是支離破碎的幾個字:“嶽辰晴。你又知道什麽?!”


    “……”


    冷厲鋒銳的目光驀地落到江夜雪那張清瘦的臉上,那一瞬間慕容楚衣恨得連眼眶都紅了。


    咬牙道:“他不過就是個……賤種!”


    這一下莫說是嶽辰晴了,就連墨熄和顧茫的神色都微微色變。


    他們接觸慕容楚衣以來,雖覺此人高冷,但也不是個不明是非,凶神惡煞的主,也不明白他為什麽就被說成了重華貪嗔癡中的一位。


    但當這一句賤種出口,刀一般刺進江夜雪心裏,眾人都覺得慕容楚衣的恨實在是太過激烈,也太過衝撞了。


    江夜雪的睫毛顫抖,一下子闔上了眼睛,低著頭再也沒有說話。


    幾許沉默後,嶽辰晴淚光漣漣地仰頭望著慕容楚衣,“四舅……”,這一聲四舅已是聲線顫抖,繃到極致,弦斷箭出,竟是聲淚俱下,“你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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