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晚飯,四人便在竹床上湊合了一夜。可那竹床又窄又不結實,躺不下坐不住,轉天天色還沒亮,明蒼岫和徐寄塵就迫不及待地掀開帳子,走到開闊的地方待著。


    外麵的火堆著了一夜,早已歇滅了,隻在灰燼中偶然露出一絲絲暗紅火星,灰堆裏煨著一鍋特地留出的羊肉湯,湯紅肉爛,香氣隨著灰堆的熱氣一同被風吹向了帳外的兩人。


    執念進入遊戲兩年餘,真靈被人奪舍一年多的時間後,明蒼岫才再度感受到了真實世界的風和氣息竟然這麽鮮活美好。之前數十年他一直忙著修行、忙著解玉、忙著應酬、忙著學習如何做明家家主,卻從沒這樣留意過自己身邊的環境,不知錯過了多少這樣細微而平常的美。


    他從袖囊裏拿出那枚鏡子,摸著光滑的鏡麵歎道:“你確實給我添了許多麻煩,可是若不是有你,我也沒機會被上界真仙施法重塑神魂、沒機會得到這法寶,更沒機會知道徐大哥對我這般在意,連我被人奪舍也能看得出。”


    鬆風占了他的身體之後,開始時還稍有收斂,模仿他的神情舉動,後來就越發明顯地展露出了自己懦弱放蕩的本相。別人也未必看不出問題,卻都願意讓他維持那樣軟弱易控製的的模樣,隻有徐寄塵不為假貨所動,想盡辦法要原本的他回來。


    神魂被壓製的這一年多以來,他也曾有過許多痛苦和不甘,但因為還有這個人始終沒有放棄過他,他才能守住一絲希望,不曾被鬆風的神魂同化。


    徐寄塵站在旁邊看著鏡子,裏麵鬆風的神魂也扒在鏡麵上拚命哭喊:“徐大哥救我,徐大哥,我才是你的岫兒……才是真正愛你的人,我是明蒼岫身邊的鬆風啊,你一定還記得我吧?以前我在明家正院灑掃的時候,你還說我體質極陰,適合修渾塵教的天羅心法,還給過我靈璧,我都收著呢……明蒼岫冷情冷心的,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過!”


    鬆風的聲音和身體一樣細細小小的,這麽拚命地尖叫,也隻和鍋裏煮肉湯咕嚕嚕沸騰的聲音差不多。他的臉倒是恢複了生前的模樣,看起來頗有些楚楚之致,徐寄塵卻隻看了一眼就挪開目光,厭惡地皺了皺眉:“你是什麽東西,也配說愛我?本座在明家指點弟子修行、賞賜的靈璧不知多少,隻後悔當初打賞太撒漫,不留心賞了你這個黑心背主的刁奴!”


    他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帶給鬆風的打擊卻還超過了明蒼岫奪還身體、把他封在鏡子裏的痛苦。


    他在鏡中尖聲哭叫,哀求徐寄塵回憶從前他剛剛奪舍了明蒼岫的時候,他們之間那段美好的過往。


    徐寄塵索性背過身,無情地說:“我就算還記著那時候的事,記得的也是蒼岫的臉和身子,記你這哭喪鬼做什麽。”


    鬆風的尖叫戛然而止,明蒼岫將手在鏡麵上一抹,抬起頭來看著徐寄塵,淡淡一笑:“剛才他有一句話說得不對。”


    徐寄塵道:“他哪一句也不對,你不必把這種人的話放在心上……”


    “我不是冷情冷心,眼裏沒有你。”明蒼岫收起鏡子,一步跨到他麵前,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的眼睛一直睜著呢,我什麽都看得見。”


    ……


    我們倆的眼睛也睜著呢,也都看見了。


    旁邊另一座帳子裏,一大一小的兩條身影都已經坐起來了,隻是看到外麵客戶在解決情感糾紛,沒好意思拉開帳子出去。正在紗帳後麵磨氛著,頭上忽然傳來一陣喑啞高亢的獸鳴,腥風卷來,吹得空竹床搖搖欲倒,有人的那張也被掀開了紗縵。


    邵道長抬頭看去,卻見半邊天空都被鰩魚似的飛獸覆蓋,其上各乘著幾名大袖飄飄、滿身煞氣的修士,朝著他們盤旋而下。他連忙扒開簾子跳了出去,摸出斬運刀提在手中,看著頭頂問道:“那些是什麽人?”


    那些是渾塵教修士,都是隨著掌教出來找人的,昨晚徐寄塵認下明蒼岫後,就傳了法旨出去,命他們到此處匯聚。


    飛獸繞著他們盤旋一圈,紛紛落下,化作一片軟軟的絨毯鋪在荒原野草上,上麵的人走下來朝著徐寄塵拱手行禮:“參見掌教。”


    徐寄塵微微頷首,命他們起身,吩咐道:“我已經找到蒼岫,叫其他弟子們不必再在外麵轉,都回教中候命。你們隨我去明家,送蒼岫和這兩位道友參加解石大會。”


    晏道友高冷地背著手站在床邊,邵道友倒是十分熱情地招呼道:“既然來了,就吃完早點再走吧,我這兒煨了一鍋羊肉呢,下點兒麵條就能吃。”


    渾塵教規矩極嚴,從沒有人在掌教麵前大呼小叫的,聽到這自來熟的話,便有不少人悄悄抬眼看了看他們。邵宗嚴那張禍水般的臉辨識度極高,當場便有眼尖的認出了他,失聲叫道:“那個掄爐子的——”


    徐寄塵一個眼風掃過去,那人便立刻閉了嘴,恭恭敬敬地垂頭站在那裏。但“掄爐子”三個字立刻勾起了許多人的慘痛回憶,眾人立刻明白了兩人的身份,想起前一天教主還嚴命他們抓住這兩人,現在忽然就叫上了“道友”一事,心裏暗生了幾分猜度。


    掄爐子的妖道境界雖低,打架卻橫衝直撞,高他一個大境界的都能碾壓過去,而一身黑的那個連什麽境界都看不出來,也絕不是易與之輩。掌教是看在明大公子的份兒上原諒了那兩人,還是他們使了什麽手段,一夜間就收服了他們掌教?


    但因徐寄塵神色威嚴,他們也不也多猜,更不敢問,隻拱手答道:“謹遵掌教法旨。”


    一名長老排眾而出,上前用神識傳音,悄然對徐寄塵說了些什麽。他隻聽了一句便皺眉吩咐道:“說出來吧,蒼岫不是那等不禁事的人。”


    那名長老道一聲是,轉過身來麵向四人說道:“我等聽聞,明家傳出消息……”他極隱蔽地瞥了明蒼岫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和無奈:“明家族老和嫡脈各房公議,決定廢明大公子的宗子之位,在這次點靈大會上比試解靈璧的能力,選出合適的新宗子來。還要、還要大公子立刻斷了與所有相識之人的聯係,回斷陵山麵壁反省。”


    徐季塵神色微冷,抬手拍了拍明蒼岫,安慰道:“我帶你回明家,我倒要看看誰敢攔我渾塵教的人。”


    那名長老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這條消息明家自己放出來的,有七八分準。他們甚至放言,大公子若不回去受罰,凡與他交往過多之人——也包括咱們渾塵教,明家都不會再為之點靈。”


    “他們以為,天下間隻有一個明家會解靈璧嗎?”徐寄塵冷笑一聲,吩咐道:“不用管明家什麽說法,我們自去參加我們的點靈大會。明家若不讓蒼岫進,他就以我渾塵教的點靈師身份進去。”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客戶都鬱悶得沒心思吃飯了。徐寄塵讓渾塵教教眾讓出一隻飛獸給邵道長夫夫,自己拖著客戶登上自己駕來的飛獸,一行浩浩蕩蕩奔向明家所在的昭華城。


    那鍋燉羊肉也沒人吃,邵道長便把它抱到了獸背上,摸出昨晚吃剩的燒餅讓晏寒江拿真火烤了烤,剁碎羊肉做了幾套簡易版的肉夾饃跟晏寒江分吃。


    客戶坐在他們前麵那隻飛獸上,從法寶囊裏掏出一枚沒點過的靈璧,靜心凝神,提起刀輕輕劃了下去。


    這一刀下去,他的精神就完全融入刀裏,刀尖裹著靈氣破開硬實的玉殼,推開殼內馭雜的靈氣,將他帶回了在家中練習點靈、在文華宗學習雕版的那些日子。


    他整個人都沉浸在雕刻中,甚至不知時間流逝,待到被人拍醒時,明家那座昭華城已是近在眼前了。


    那座仙城完全屬於明家,本是從城外含章穀的靈脈上興起的,城裏居住的都是明氏宗族苗裔或弟子,分為東西兩城。西城建在含章穀延伸出的靈脈上,住的是有仙根的修士,東城則是不能修行的凡人,當中以陣法相隔,禁絕凡人出入。而西城的明家修士每隔幾年也會到東西挑選有骨根仙緣的孩子,帶他們到靈穀裏培養。


    昭華西城平常隱於凡俗之中,一般人要進入明家,都得從東城先進入,再轉道群修所居的靈穀仙城。而這回為了召開點靈大會,仙城防護法陣打開,整座丹霞般的城池完全展露出來,城門處高高豎起一座接仙台,迎接來參加點靈大會的賓客。


    十幾頭飛獸從空中盤旋落下,鋪滿了整座接仙台。


    這些飛獸是渾塵教所在的南荒特產,迎接來賓的弟子一見便知是他們來了,在下方高聲唱名,命弟子取車迎接。


    可是飛獸落下時,明家的人才愕然發現,為首那頭飛獸身上坐著的不隻是渾塵教掌教,還有他們都極為熟悉的,明家“前”宗子明蒼岫。


    迎客弟子的臉色紛紛變幻,其中身份最高的明蒼雲傳音吩咐了一聲,便迎上那幾人,含笑問道:“徐掌教這莫不是送明蒼岫回來受罰?此人在外敗壞明家名聲許久,家中長輩早已容不得他,更要和包庇他的門派斷絕往來,以後再不許為之解靈璧呢。多謝徐掌教送人過來,隻管將他交予我就是,明家必定好生招待各位,更有其他回報。”


    徐寄塵心思深沉,喜怒不定,從麵上看不出他這回來明家的目的,明蒼雲便偷看了明蒼岫一眼——但看他是哭是笑,就知道渾塵教如何選擇了。


    可是這回明蒼岫也沒像之前那樣,叫人稍嚇嚇就要哭,有男人略對他好一點就賤巴巴兒地纏上人家。他隻是那麽靜靜地站在徐寄塵身邊,神色沉靜空明,目光垂落到袖口,那裏隱隱閃動銀光,手裏仿佛是在把玩著什麽……法器?


    他想做什麽?


    明蒼雲連忙踏上一步,伸手去抓明蒼岫的手,臉上擠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大堂兄請隨我回含章穀,長老們與各房長輩已經公議了,你在外麵損傷我明家臉麵,德行敗壞,不配為宗子,以後就請在含章穀修身養性,好自為之吧!”


    他的修為並不算低,按著鬆風這一年來的表現,又是任誰抓都能一把抓住的,所以他對明蒼岫並不上心,真正提防的是徐寄塵和他背後的渾塵教教眾。


    幸好他剛才已經傳消息回了主宅,身上又掛了與大陣相通的傳送符,隻要抓住明蒼岫便能帶人挪移回去,剩下的自有長輩和來參與大會的正道前輩出手。


    隻要能弄回明蒼岫,順利改立家主,一個南荒邪派,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他的手化作一道殘影抓向明蒼岫,同時激發了身上的傳送符,化作一道光芒裹住全身,也吸引住了徐寄塵的注意。可誰知他提防半天,反應最快的卻是個站在後麵完全沒被注意的人——明蒼雲那隻手伸過來,抓到的卻是一隻削得七零八落,隻剩下一層筋膜和短短肉茬的羊腿骨。


    他隻來得及發出半聲怒吼,便連著羊腿一起被傳送回了明家。台上其他迎客弟子惶惶不安地看著徐寄塵和邵宗嚴,生怕他們忽然暴起,直到空中傳來一聲低沉的笑聲,才把他們的魂魄拉回體內。


    明蒼岫的臉色卻變了變,抬頭看向空中,恭敬而冷淡地叫了聲:“二叔。”


    明家嫡脈二房之主,明召遠。也就是鬆風占據他身體後,最積極地想要廢掉他這個宗子的人。


    他抬頭看向虛空中的一處,淡笑道:“不想竟勞動二叔親自相迎,蒼岫惶恐。徐掌教亦非外人,邵道友與晏道友又是不計較這些俗禮的,二叔何必這樣鄭重,叫蒼巒堂弟來相迎已經足夠了。”


    明召遠從空中露出身形,卻是一名外表在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頷下幾縷清須,神情冷淡威嚴,指著他道:“我不是來迎你的,而是來送你去含章穀閉關的。徐掌教,貴教也該接到了明家傳出的消息吧?此子在外放蕩無忌,抹黑我明家的聲譽,已被廢了宗子之位,凡與他來往者,以後便不再是明家的客人!徐掌教,把人留下,請吧!”


    徐寄塵嘿然冷笑:“我若不走又怎樣?我就要留下蒼岫又怎樣?這點靈大會今年是由明家主辦,卻不是你明靈師能把持得住,不許誰進誰就不能進的。”


    明召遠落到台上,從懷裏拿出一枚陣盤,指尖逼出一道精血抹上,冷笑道:“那就休怪老夫無禮了。”


    陣光瞬間大亮,像一道黃蒙蒙的牆般朝當中擠來,擠壓的力道竟比幾名金丹修士共同出手施壓更大。渾塵教諸人立刻提升功法,徐寄塵也張開氣罩護住明蒼岫,抬手將一道真元按向明召遠。


    他顧忌著明蒼岫的感受和這裏是明家的地方,不敢輕易下殺手,明蒼岫自己卻從袖囊裏摸出一枚玉壁,指尖凝起靈氣,狠狠朝其中一點。


    靈氣四散,以他為中心化作一道無形風壁抵住壓來的陣光,抬眼看著明召遠:“二叔,咱們明家的事何必牽連外人?我以明家十三代家主之子、明家宗子的身份,要求召開長老會,問一問我為何會被廢黜!”


    他手上的靈氣如流水般散開,硬生生撐散了守城大陣的陣光,甚至將那枚陣盤也撐得微微晃動。明召遠神色不寧,死死握住陣盤加輸靈氣,憤然道:“你已經廢了雙手,本來就不配為宗子!後來又自甘墮落,在外麵結交妖邪,妨害明家的聲譽……”


    明蒼岫將靈璧隨意往腳下一扔,又掏出一枚刺破,笑道:“渾塵教自從五代之前便與我明家有生意往來,我與徐掌教自幼關係親近,那也是兩家長輩促成,怎麽如今明家要換家主,也要換了從前的老客人嗎?至於我在外給明家聲譽抹黑……我卻不知本家哪一條家規上寫了,宗子不許出門,不許和人來往了!這條家規何時新加上的,怎麽沒通知過我這個宗子?”


    這些靈璧被他一路上用來揣摩新的利用靈璧的方式,刻滿了玄文,隨手點破靈珠,其上的字句便在靈氣滋潤下施放出堪比高階法器的力量,撐開守城法陣壓製。


    他曾是這座城的代主人,對大陣的任何一處都了若指掌,每塊靈璧都是對準了陣法的弱點施為。而明家的人卻在他被奪舍、雙手被廢後就輕易於他,根本沒想到他還能對大陣做什麽,是以沒想過修改守城陣法。


    明召遠手裏的陣盤搖晃得越發厲害,裏麵甚至傳來絲絲碎裂聲。他心裏不禁有些動搖,為了掩飾心虛,更疾顏厲色地吼道:“明蒼岫,你可記得你還姓明?你這次勾結邪魔衝擊守城大陣,可是犯了叛逆之罪!”


    空中陣光道道,一群長老出現在城頭,看著明蒼岫隨意刻畫靈璧扔上迎賓台,抵住守城陣光,也都驚怒地喝道:“蒼岫住手!你忘了自己是明家的人嗎?怎能對守城大陣下手?”


    “就算你惱了我們這些親戚,難道不管你父親了嗎?你帶人攻打明家,豈不是令親痛仇快!”


    明蒼岫手裏握著靈璧,朝他們笑道:“我和徐教主都沒有攻打明家的意思,幾位長老怎可無故誣陷我?隻不過二叔方才說,長老們因為我雙手經脈淤塞就要廢我宗子之位,我正是在證明給他看——


    他朝空中攤開雙手,露出那枚靈力四溢,源源不絕地化作法力抵住守陣大陣的玉璧:“我的手還能雕靈璧呢。”


    “我還能解靈壁,明家也沒有不許宗子在外結交道友,開拓眼界的規矩,更沒規定宗子的性情一定要如何,各位長老憑著哪一條廢我宗子之位?又是誰簽章用印的?我這個宗子在外,我父親閉關未出,是誰予了你們廢立大權的!”


    他在那枚靈璧背麵刻了幾筆,靈力透入玄文中,腳下風雲自生,輕飄飄站在空中。天邊餘暉披在他身上,給他整個人籠上一道輝煌霞光,威儀凜凜,令人不敢逼視。


    這座城也似在他腳下低頭,護城大陣的光華逐漸暗淡,也融入那滿天雲霞中,成為了他的襯托。


    眾長老忽然意識到,一年多前那個正常的、統領明家的宗子又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變得更強大堅韌,就像天上層雲一般,遮天蔽日地碾壓回來了。


    他們之前挑中的那些弟子們看著雖然也都秀出群儕,可是跟眼前的明蒼岫相比,就像是螢火之光對比明月。


    可他的手還是廢了!


    沉醉在他的風采中許久,年紀最大的長老忽然清醒過來,道:“我明家畢竟是點靈世家,會把靈璧雕成攻擊法寶有什麽用?宗子是傾全家之力供起來的,必須是點靈點得最好的人,你這樣粗暴地破壞靈璧,又怎麽能把握好明家的未來?”


    “我正是為了明家的未來而來。”明蒼岫負手站在空中,“天下間不隻是一種方法可以解開靈璧,我這一年多來也並不是自暴自棄,而是在天地之間追尋新的道路,今日正是展示給你們看其中一角罷了。我們明家雖然以解靈璧起家,但身為修士又豈能像尋常匠人一樣隻會解玉,不思求道?”


    那枚靈璧在他手中破碎,明召遠的身子忽然一震,猛地吐了口血出來,再也握不住那隻陣盤,隻能看著它落向城下。


    明家長老們紛紛去搶,空中卻多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朝著陣盤一召,那盤便晃悠悠地繞開眾人,朝著那隻手投去。


    手的主人也是一名留著清須的高大修士,儀容端莊,神色冷淡。他在陣盤上輕輕一抹,黃色陣光便全數消失,高台上反而起了一道清光,將眾人都送入明家主宅。


    長老們抓緊控拆明蒼岫在外如何輕浮,敗壞明家聲譽,如何廢了雙手不能服眾,剛才又如何對長老無禮、不友愛堂弟……可是誰也不敢提廢立宗子之事。任誰心裏都清楚,他現在這樣強大,下一代的子弟,不,或許整個明家已經沒人比得上他了。


    明家族長明召儀冷淡地聽著,身上不時閃過一道道流光,身上時不時閃過一絲玄遠狂暴的氣息,慢慢壓得眾人不敢說話。他站在那裏,身上的氣息就已經像是處在另一處虛空,閃著靈光的雙目朝明蒼岫看了一眼:“你的修為又有進益了,手怎麽樣,還能解靈璧嗎?我不日就要飛升上界,不能再庇護你,你要坐穩這個家主之位,不能隻靠法力,還要靠自己的解靈的手段。”


    他一語定音,長老和各房家長都不敢反對,就把他的問題也拖到了點靈大會。若他贏得了,眾人自無異議,若是輸了,其他人還有爭一爭的希望。


    這回要競逐的不再是宗子,而是真正的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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