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口被革命軍攻占的消息傳到蚌埠,從徐州一路南巡而來的奉軍少帥張學良、魯軍統帥張昌宗等人感到無比的震驚,正在召開的軍事會議也因為這一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被完全打亂了。


    怒火萬丈的張宗昌差點兒當場拔槍處死自己的侄子張堯明,要不是左右將領急忙勸阻,棄城而逃前來報警的旅長張堯明定會血濺當場。


    張堯明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連聲抱屈,哭訴他在五河口遭遇的革命軍足有萬多人,自己以寡敵眾全身而退,雖敗猶榮,而且對手還是革命軍中最為精銳的王牌部隊——安毅獨立師!


    堂中眾將帥驚愕之下一片沉默,坐在上首位置的張學良眉頭緊鎖,睜大疲倦的眼睛,看了看坐在左手位置的直魯軍二號人物老將褚玉璞,再看看右邊的蚌埠守將直魯聯軍第三軍軍長程國瑞,轉向已經平靜下來靜靜思考的張宗昌,鄭重地建議:


    “效帥(張宗昌字效坤),如果情況屬實,此事萬萬不可大意。目前蚌埠以南之定遠、長豐、壽縣以及東南之明光縣城,均被李徳鄰麾下各部占據或威逼,值此非常時刻,若真的被上萬敵軍襲擊背後,蚌埠危在旦夕。


    據傳,安毅所部是蔣中正軍中屈指可數之精銳,戰力絕不在李徳鄰第七軍之下,南北輿論早已將此人與黃琪翔、李明瑞、葉挺比肩,桐廬、昆山之戰此人揚名天下,接著率部連克揚州、泰州,數日前滁州之戰安毅部亦有參與,連戰連捷,北伐以來未遇敗績,名聲顯赫大有後來居上之勢,我們不得不防啊!”


    張宗昌點點頭,喝退不爭氣的侄子張堯明,回到座位上立刻向程國瑞下達命令:


    “竟武,趁南麵敵軍尚未對蚌埠構成直接威脅,盡快調集兩個師開赴五河一線,一舉剿滅這股深入我軍後方的頑敵,否則我軍連接宿縣、淮安的水路交通樞紐,必將毫無用處,我宿遷援軍也難以南下支援作戰。此事不可遲疑,立刻就辦!”


    程國瑞想了想有些為難地說道:“效帥,目前蚌埠東、南兩線麵臨的壓力非常大,屬下四個師已經各就其位,城中唯一剩下的警衛旅也擔負起了駐守戒嚴的重任,唯有固鎮的第六旅能調動。就目前的局勢來看,除非駐紮於宿縣的第九師南下馳援,否則我部根本就無法抽調兩個師的兵力開赴五河!”


    “我看這樣吧,我軍從徐州以北抽出一個師南下協防宿縣,效帥再從北麵之宿遷調出一個師南下。以我奉魯聯軍兩個師的優勢兵力,投入到五河一線作戰足夠了,若是行軍迅速作戰得力,預計三天內即能肅清這股深入我軍後方狂妄自大無後方援助的孤軍。”


    張學良臉帶微笑,滿懷信心,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貴氣與儒雅。


    雖然出身於土匪之家,但長期接受名師熏陶,再加上奉軍勢力雄厚,家大業大,北中國各路軍閥都得仰其鼻息,因此,這位年方二十六歲喜歡抽鴉片消遣的上將雖然麵目俊秀,給人以一種柔弱之感,但說起話來自有一種權威蘊含其中,立時得到堂中的十餘名老將大半附和。


    張宗昌想了想重重點頭:“少帥如此重情重義,我老張也不能墮了威名,一切均以少帥的意思辦理吧。竟武,你全力負責蚌埠一線的作戰指揮,五河一線就不用你分心了,這事兒讓蘊山來辦……蘊山,你就辛苦兩天,立刻致電第九師,全速開往五河,本帥再致電宿遷,將第十一師南調,從泗洪直接開赴柳巷兵站。”


    “遵命!”


    直魯聯軍前敵總指揮褚玉璞抱拳領命。


    與此同時,張宗昌所要剿滅的對手安毅獨立師也在女山湖鎮的中學教室裏召開軍事會議。會議在安毅的主持下,已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經過各營團長的熱烈討論甚至激烈爭論,意見慢慢統一到兩個方麵:是集中兵力打個大仗,還是分開行動全麵開花?


    安毅看到火候已到,站起來走到地圖前做總結:


    “諸位的意見都很不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也隻能有這兩種打法,在敵軍普遍警覺、嚴密防守的情況下,再去搞什麽奔襲就會得不償失,兵法雲‘得意而不可再往’,說的就是咱們如今麵對的戰局。”


    “那麽,我們究竟該采取什麽方法來應對即將開始的戰鬥呢?”


    安毅非常善於調動弟兄們的思考能力,並在合適的時候用問答的方式予以分析。看到弟兄們陷入沉思,安毅凜然一笑娓娓道來:


    “首先,大家絕對不能忽視人民的力量,通過這兩天休整,諸位想必都看到了當地人民對直魯軍閥的痛恨和對咱們革命軍的支持,咱們隻是將繳獲回來運不回去的軍用被子、毯子、布鞋、毛巾、肥皂等物品分發給各地受苦受難的百姓,隻是禮貌相對,和氣安撫,就換來百姓們的一擔擔糧食,一簍簍鮮魚,就連七十多歲的老奶奶和五六歲大的孩子,都來咱們各連隊炊事班幫忙生火煮飯,這種軍民魚水般的情感,非常難得啊,弟兄們,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有了這樣的人民這樣的支持,咱們打到哪兒不能打勝仗?對岸敵軍一個小小的調動,漁民鄉親就飛快地跑來告訴咱們,比起老丁他們數百人的偵察效果強上百倍,因為方圓百裏的兩個湖兩條水道三個河口,老丁他們絕對顧不來,但是,數以千計的漁民無處不在,各村各鎮數以萬計的父老鄉親無處不在,方圓百裏內敵人的一舉一動,哪裏能夠逃得過上萬雙眼睛的注視?這是我師目前最大的財富啊!


    弟兄們,你們是否注意到了這一點?是否主動引導鄉親們幫助自己?是否也給予這一地區飽受軍閥淩辱和盤剝的鄉親們相應的回報?難道隻是高高在上地施舍一點兒自己運不回去的物資,就覺得自己很偉大了?覺得自己是救世主了?


    這種想法極其惡劣!絕對是要不得的!我們也都曾經是勞苦大眾中的一員啊!大家都忘記了嗎?”


    眾兄弟聽到這裏,全都凝眉思索起來,不少人臉上露出羞愧之色,特別是各團各營的教導員,在安毅嚴厲的目光掃視下,更是無地自容。長期形成的優越感和一個接一個的勝利,使得大多數主官都忘記了勞苦大眾的作用,逐漸滋生出老子是堂堂正規軍、是王牌主力的傲慢心態,從而忽視了人民的力量,此刻聽了安毅嚴厲的批評,眾弟兄心中的那份貧民情懷、那份深藏心底的記憶隨之複蘇。


    一席話產生的效果,讓安毅心裏非常滿意,但他臉上仍然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以這種嚴厲苛責的表情,逐一掃視弟兄們長達一分多鍾,這才微微點了點頭,較為和氣地回到作戰問題上:


    “知道自己忽視了什麽,錯在哪裏,咱們就去努力補救,腳踏實地認真履行子弟兵的職責,去充分發動百姓,為咱們帶路,為咱們提供情報,對身強力壯有膽量維護自己生存權利的漁民和鄉親們,咱們甚至可以把他們組織起來,送給他們武器,讓他們自己選出自衛隊長與咱們合作。


    從今天開始,各部教官都要深入下去,教他們放槍教他們打仗,讓他們從現在開始就成為革命隊伍的一員,協助咱們麵對三麵之敵,隻有這樣,咱們才能打贏目前這艱難的一仗,否則咱們一旦退去,受苦受難的將會是數以萬計的人民,咱們革命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聲譽也將受到巨大損害,這一點,希望散會之後各級主官立刻去做,而且還要做好,明白了嗎?”


    “明白!”


    眾弟兄齊聲回答,個個眼睛發亮,顯然是看到了軍民一家聯合對敵的優勢,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安毅欣慰地點了點頭:“明白就好!各團主官及直屬營主官留下,其他人散會!”


    四個主力團四十餘位營級主官匆匆離去,充分貫徹落實會議精神,各團主官均自覺地坐近前排,相互商議,等候正在進行最後協商的安毅、胡子、尹繼南、楊斌等師級主官發布作戰命令。


    十分鍾後商議完畢,參謀長楊斌站了起來,大步走到會議室一側的地圖前麵,開始了最終的作戰部署:


    “根據師部研究決定,我師下一步的作戰方式略微變更一下,由目前的整體運動轉為以團為單位的獨立行動。


    獨立團作為各團的支援單位,今晚八時以前進駐女山湖鎮以西九公裏的羅嘴村,嚴密監視湖對岸紫陽鎮至南麵橋頭鎮的沿湖敵情,利用這十八公裏長的湖岸,作為一團、二團發起進攻的區域;一團必須在今晚十二點之前征集到足夠的船隻,全部集中到獨立團西北麵的祁嘴碼頭,那個地方是女山湖連接七裏湖的水道入口,距離對岸的敵軍最近處僅為一點七公裏,最遠處不到七公裏,隔著這麽一大片水域敵人無法襲擊你們,你們則可以在當地父老鄉親們的幫助下非常輕鬆地渡過西岸,對敵人實施各種各樣的打擊。”


    “是!”


    一團長夏儉仔細看了看地圖上的三個箭頭,略加思索立刻明白過來,眉開眼笑地接受了任務。


    “二團,你部必須在天黑之前開赴南麵十九公裏的陳莊,陳侃的教導隊已經於昨日下午進駐蘇巷鎮,他們將嚴密保護你們的左翼安全,使得你們可以集中全副精力對付湖西的橋頭鎮至古沛鎮一線的敵人。同樣的,你們也需要征集船隻和漁民,在漁民的配合下,你們隨時可以向湖西之敵發起進攻,我將帶上一部電台跟隨你們團部一起行動,具體行動計劃你們自行決定。”楊斌平靜地望向二團三個主官。


    “是!”


    二團長陳誌標和兩個團副早已把地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刻聽到楊斌的安排立即齊聲回答,臉上有一種隱藏不住的喜悅,他們清楚地知道,這一仗終於可以盡情地顯示自己的指揮能力了。


    楊斌說完放下手裏的指揮棒,快步回到位置上,這下可把沒有獲得任務安排的顧長風給急壞了,他霍地站了起來,盯著楊斌看了很久。


    楊斌不以為意,悠閑地捧起茶杯,愜意地抿了一口,這才笑容可掬地向邊上點煙的胡子呶了呶嘴。


    顧長風頓時會意,迫不及待地詢問胡子:“胡哥,怎麽沒有給小弟下發任務啊?難道讓我在家幫全師弟兄看守俘虜?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眾人聽了哄堂大笑,胡家林搖了搖頭,扔給顧長風一支煙:“鬧什麽鬧?會議沒開完呢,你急什麽啊?這回你的任務可不輕,連我也得帶上電台進駐你的團部,並帶上師屬迫擊炮連、老丁的爆破分隊,和你一起負責女山湖至淮河岸邊這大片區域,整個作戰方向和範圍根本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到了北麵荷花村你的地盤上再詳細解說吧。”


    顧長風心滿意足地坐了下去,撇撇嘴道:“奶奶的,原來是你們這幫孫子合夥欺負我啊?早說不就行了嗎?”


    眾弟兄又是一笑,隻有尹繼南板起臉來,用略帶批評的口吻說道:“虎頭,都上校團長了,怎麽也不改改這副匪性?看你把三團都帶成什麽樣了?近三千官兵從上到下一張嘴髒話就來,看到營外走過的姑娘就吹口哨起哄,影響非常不好,得改改了,要不是穿上咱們革命軍這身衣服,簡直是活生生的土匪!”


    顧長風一愣,隨即自我解嘲地笑道:“沒什麽的,弟兄們也是悶得慌瞎叫喚,回去我和老吳開個會教訓一下,哈哈!


    其實弟兄們也就貪個嘴癮,絕不敢幹違反軍法的事,對周邊鄉親們也都很好,老老少少和咱們都處得來。


    你別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兒裝出一副害臊的樣子,聽了弟兄們的叫喚低下頭或者罵人,其實她們一個個小臉紅撲撲的心裏美得很呢,哪兒會說咱們是土匪啊?要真是土匪,咱們也是革命的土匪啊!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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