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陰晴轉換時晴時雨的天氣,終於在漫天的烏雲中趨於穩定,厚厚的迷蒙煙雨,將大地籠罩,連續一夜的呼號大風,漸漸趨於平緩,碧波萬頃的女山湖水麵顯得陰冷而黯淡,湖邊的片片蘆葦,在變幻不定的風向中如波浪般起伏搖曳,江淮大地由此進入了一年一度的梅雨季節。


    獨立師三團在團長顧長風的率領下悄悄來到潘家鎮駐紮,此地距離北麵的直魯軍物資中轉重地柳巷僅為七點三公裏,距離從柳巷東北方折而向南的淮河幹流隻有五公裏,在本地民眾的大力幫助下,顧長風三團嚴密掌握著敵軍動向。


    中午偵察小組急報,從西麵二十公裏的五河縣城開來的一個營敵軍已經進駐柳巷鎮,分布於東碼頭和鎮東外圍,正在與原先被我軍打散的半個營一起加緊修築工事,另一個團已經到達西麵十六公裏的長淮鎮,預計午餐過後會增援柳巷方向。


    顧長風立刻命令快馬呈報後方五公裏的胡家林,建議把留在後方擔任預備隊的直屬迫擊炮連、昨夜返回的工兵營緊急調往前方,利用一個連的兵力佯攻柳巷,三團主力西進八公裏,在潼河與淮河交接處對渡河之敵實施打擊。


    接到急報的胡家林命令迫擊炮連、工兵營、警衛營爆破分隊全速開赴潘家鎮,留下三團工兵連以及一個連的後勤官兵嚴密警戒淮河沿岸,給安毅發報之後在一個排的衛隊的護送下率先趕赴潘家鎮,與顧長風定下了“圍鎮打援”的計策。


    中午一點,迫擊炮連在三團一個連官兵的掩護下成功趕到柳巷鎮西二點三公裏的大溝口,架起十二門迫擊炮開始對柳巷碼頭發起十分鍾的猛烈炮擊,隨後毫不停留立刻南撤。碼頭上硝煙滾滾一片狼藉,大大小小五十多艘船隻被炸毀近半,分布在岸上的三個防禦工事被直接命中,死傷官兵二十餘人,十幾艘平底運輸船由於劇烈的震蕩掙斷繩索,晃晃悠悠飄向下遊。轟隆隆的炮聲將柳巷守敵打得驚恐不已,守軍團副通過新架設的電話線向五河縣城告急。


    直魯軍第九師二團一千八百餘官兵正在西麵十六公裏的長淮鎮用餐,接到設在五河縣城的師部急令,立刻扔下飯碗冒雨馳援柳巷。


    細雨下個不停,道路越來越泥濘,又因春夏交替季節士卒們的鞋類各異,草鞋雖然防滑可帶起了沉重的泥漿,少數腳穿布鞋的官兵鞋襪俱濕,鬆滑難行,長長隊伍中到處可見前撲後仰的身影,數人一組抬著前行的十餘挺重機槍,不時因其中一人滑倒而摔進泥濘中,官兵之間相互埋怨,嗬斥連聲,整個隊伍快速前進不到一公裏就不得不慢下來。


    五河縣城的臨時指揮部裏,直魯聯軍副司令兼前敵總指揮褚玉璞將軍與第九師師長薑玉明、少將參謀長孔繁榮等將帥緊張分析最新接到的急報,原五河口地區守軍上校旅長張堯明成了打雜的,跑進跑出,將一份份急報送抵褚玉璞的上校副官秦山虎手中。


    “報告副帥,九師二團接到長淮守備連的急報,已經全速奔赴柳巷,一團整裝完畢,即刻開赴長淮鎮等候下一步命令。根據柳巷守軍的補充報告,敵人在炮擊過後立刻從東、南兩個方向對柳巷外圍展開猛烈進攻,原守備旅一團團副吉登雲正在率領麾下將士頑強抵抗,已經遏製住敵軍攻勢,但敵軍後援不斷誠恐無法堅持,請求速派援軍。”上校副官報告完畢靜候指示。


    老將褚玉璞轉向大堂中間長桌上的地圖沉思起來,薑玉明轉向上校副官,大聲問道:“山虎,我方偵察小隊有何情報返回?”


    留著小胡子的秦山虎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敵軍主力位置和動向的情報,我們的偵察小隊根本無法走出縣城以南七公裏之外,指揮部從昨晚開始派出的警衛團偵察小隊,在各個方向均遭遇敵人小股部隊的伏擊,為此已經失去五十九名精銳。


    根據逃回的弟兄報告,我們初步判定遇到的是敵人的小股斥候部隊,這些小股部隊每股人數約為八到九人,行動隱蔽快速槍法奇準,往往在兩三百米開外的一個齊射,就能準確擊中我方偵察小隊。


    從今天上午開始,警衛團吸取教訓,每次均派出一個班以上騎隊前出偵察,可是敵軍斥候小隊竟然裝備了輕機槍,距離三百餘米即能對我人馬準確掃射,一擊得手立刻遠遁,而且次次先行發現我方官兵,警衛團傷亡巨大,不得不停止出動,致使我方無法接近女山湖沿岸勘測敵情,非常令人頭疼。”


    薑玉明頗為惱火地說道:“派出主力直搗西岸,我就不信敵人不出來應戰!”


    “玉明,你急什麽?身為一軍主帥,最忌被敵激怒魯莽而動,這麽些年你的經驗哪裏去了?”


    褚玉璞放下兩尺長的煙鬥,抬起頭望向窗外的綿綿細雨:“盛名之下無虛士,安毅此人不好對付啊!本座從他的戰法和攻擊方式分析,就看到此人的狡猾與陰狠,他非常清楚我北軍的弱點,知道在這片水網密布潮濕泥濘的地方,我軍無法發揮炮火優勢,跟不上他的行軍速度,因此,他仗著南軍雨戰夜戰的優勢,以小股部隊對五河各鎮守軍實施以多攻少的驟然打擊,在我軍全線回收等候你部到來之際,他又利用機會不停騷擾我沿河各個據點,目的就是要激怒我們,冒冒失失派出大軍與其決戰。


    可是你們想到了沒有?北伐軍各師編製非常混亂,與我北軍截然不同,比如第一軍的三個師,每師人數均在八千至一萬五千之間,那個廣西矮子李徳鄰麾下各師更加離譜,每個師少則一萬六千人多則兩三萬人,相當於我一個軍的兵力總和,為此孫大帥吃了他不少虧。


    回過頭來看,我們麵前的敵人安毅所部不下萬人,比你第九師隻少兩千人,而你的炮營由於道路問題無法來到前線,減去這八百餘人和重火力之後,你自信能在這種梅雨季節以及毫不熟悉的地形中打贏他嗎?他巴不得你出去找他呢。”


    “可是,目前的局勢非常被動啊!”薑玉明無奈地辯解。


    褚玉璞白了急得滿臉通紅的薑玉明一眼,回到桌子旁再次低頭查看地圖,不一會兒猛然抬頭大聲命令:


    “玉明,你立刻急令麾下一團不要在長淮鎮多做停留,直接開赴柳巷與二團匯合,若是遇到敵人,原地構築工事堅持抵抗!”


    “是!”


    薑玉明像是突然明白過來,叫來副官連忙下令。


    九師參謀長孔繁榮走近桌邊,恭敬地問道:“副帥,您是說敵軍可能在半途伏擊率先馳援的二團?”


    褚玉璞點點頭:“不錯!否則為何安毅小子會不遺餘力打擊我部斥候?目的不就是不讓我軍獲知其人馬調動嗎?既然這樣,他就很有可能在攻擊柳巷的同時,對我援兵展開伏擊,他有這樣的兵力,也有這樣的信心,特別是在目前情況下,他掌握的優勢比我們多得多,而且他非常善於運用,通過這三天的情況來看,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因此,我們在宿遷的十一師渡過淮河進入戰場之前,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很可能落入他的圈套,此人年紀輕輕卻詭計百出,是個勁敵啊……繁榮,再傳我命令,將駐守城西的你部第三、第四團調往長淮,隨時與柳巷守軍相互呼應,這樣才能避免被敵人各個擊破。”


    “這……副帥,我們不能全走啊!你身邊隻有不到一個團的兵力了……”薑玉明已經大步回來,聽到褚玉璞的命令很是驚訝。


    褚玉璞微微搖頭:“去吧,今天之內敵人不敢進攻五河縣城的,我再讓山虎傳令,將固鎮的季俊寶旅調來即可,放心吧!倒是你們要小心,千萬別輕易出擊,明白嗎?”


    “是!”


    薑玉明和孔繁榮齊聲回答。


    女山湖鎮,獨立師指揮部。


    “報告,胡副師長來電,敵軍一個團的兵力將在十分鍾內到達潼河渡口。另,楊參謀長來電,二團前鋒營順利占領古沛鎮,敵人果如情報顯示的那樣,於昨夜盡數撤回五河縣城,二團其餘各部也已經盡數渡過湖西。”


    通訊大隊長彭劍青中校大聲報告,詹煥琪跟隨楊斌攜帶電台出發之後,彭劍青臨時擔任安毅的通信參謀。


    安毅點點頭:“很好,敵人被打怕了,在其主力部隊到來之前,看來是不願和我們發生接觸……竇方?”


    “到!”


    竇方扔掉半截香煙站起來。


    安毅頭也不抬,一直在地圖上劃線:“明光城被葉開鑫將軍所部攻下來了,通電上說戰果累累,估計敵人的南路兵站沒能搬走就被攻破城池了。你呢,可以立即將三分隊帶走,與陳侃的教導大隊三個連並肩合作,盡快攻下南麵的橋頭鎮,以策應陳誌標二團的左翼安全,教導大隊駐守的蘇巷鎮留下一個連就行了。”


    竇方高興地點點頭,突然覺得不妥,連忙說道:“大哥,我們走了你身邊隻剩下通信大隊兩百號人了,不行啊!”


    安毅抬起頭拿出香煙:“笑話,老子處在你們中間有什麽危險?何況有小九的衛隊在,你擔心什麽?


    快滾吧!限你八小時之內給我攻下橋頭鎮,那裏隻有三百餘守軍,聽說南麵的明光城被攻破恐怕嚇得尿褲子了,你去收拾他們,繳獲的武器分一半給蘇巷鎮的漁民自衛隊,人家沒日沒夜地用船渡我們,還幫我們帶路幫扛彈藥箱,一分錢也不收還管飯,我們總得拿點兒東西給人家吧?”


    “是!”


    竇方敬了個禮興奮地離開了,安毅看著這位年僅二十二歲的中校營副長成長得如此快速,心裏非常滿意,轉向一直站立在身邊的彭劍青大聲下令:


    “劍青,給胡副師長去電報,怎麽打隨他們,隨後我們立刻將指揮部搬到尹副師長的羅嘴碼頭去,但願路程光的獨立團也拿下了古沛鎮與夏儉一團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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