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麽說?”紀曉棠忙就問道。


    “曉棠,你還記得上次在府城,馬五臨死之前說的話嗎?”祁佑年就道。


    紀曉棠就點頭,馬五說的話她幾乎字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是指馬五說殺死算命瞎子的,是縣衙的人?”紀曉棠問祁佑年。就算殺死算命瞎子的是縣衙的人,那也不代表就跟謝家有關係。


    就算謝知縣如何精明能幹,但是衙門中的差人曆來都是魚龍混雜,其中很多地頭蛇,就是知縣也拿他們無可奈何。謝知縣算是能夠掌控縣衙大局的了,但也不可能麵麵俱到,完全掌控得了每一個人。


    “如果我說,那人就是謝大人的心腹呢?”祁佑年卻道。


    紀曉棠的心就是猛地一跳。


    “阿佑,這種話不是隨意可以說的。你可查實了?”


    “曉棠,在你心中,我難道人品就那麽不堪,為了破壞你和謝家的親事,就胡亂派罪名到謝大人的頭上?”祁佑年看著紀曉棠。


    “當然不是。”紀曉棠對祁佑年的人品還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事關重大,她不能不謹慎。“阿佑,你可有實證?”


    祁佑年鄭重地點頭。


    對於馬五所提供的線索,他從來就沒有放鬆過。然而明察暗訪,卻一直沒有什麽進展。事情出現突破,還多虧了紀曉棠的敏銳。


    “那個殺害算命瞎子的差役,就是曉棠你上次在估衣巷覺得有些麵熟的人。”祁佑年告訴紀曉棠。


    當紀曉棠告訴他,似乎是看見了熟人,且行跡有些可疑,祁佑年不敢輕忽。當即就派出得力的親兵去追查。經曆了許多的波折,終於順著時斷時續的線索,鎖定了可疑的對象。


    做到這一點,僅僅是祁佑年衛所的兵力還不夠,僅僅是他手頭掌握的線索和信息也不足,期間他還借用了其他的勢力和線索。隻是這一點現在還不能夠讓紀曉棠知道。


    就是謝知縣可疑這件事,他也不應該告訴紀曉棠。因為隻要稍稍走漏了一絲一毫的風聲。他們所有的努力就會前功盡棄。


    而為了這一天。他們所下的工夫,投入的人力和財力,幾乎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


    然而。他又不能看著紀曉棠跟謝家定親。


    如果他所懷疑的事情是真的,那麽紀曉棠跟謝家定親,就是走上了死路。不僅紀曉棠性命難保,就是整個紀家。到時候也難以洗清幹係。


    而如果如那一位所懷疑的那樣,紀家本身就……。那麽他這次來,幾乎就是自投羅網,自毀前程。


    理智上,祁佑年知道他絕對不該來。不該告訴紀曉棠這些。但是感情上,祁佑年又無法讓自己無動於衷,坐視不理。


    他還是來了。並沒有太多的猶豫和掙紮。


    這對他來說,就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就保住了紀曉棠。而一旦賭輸了,他就輸掉了自己。


    這幾乎是完全不對等的籌碼,但是他還是押上自己賭了這一場。


    “那人叫做何明,祖籍欽州,頗通文墨。謝知縣在清遠上任後,他投奔了來,在縣衙做了一個差人。”何明表麵上是個普通的差役,與謝知縣也沒有什麽舊交,但是經過暗中探查,實際的情況卻遠非如此。


    何明與謝知縣不僅有來往,而且來往還頗為可疑,可疑判定他是謝知縣的心腹。


    “即便是這樣,也並不一定就代表謝伯伯有問題。”紀曉棠輕聲道。


    她並不是在為謝知縣辯解,她隻是想更嚴謹地求證。


    “曉棠,我知道很難讓你一時之間就相信這些。”祁佑年誠摯地看著紀曉棠,“這些話,我本不該現在就告訴你。但是我實在不能……”


    告訴紀曉棠這些,他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


    “曉棠,你要決意跟謝家定親,我也不攔著你。我隻希望你等一等,等我將事情完全查清楚了。”祁佑年說到這裏,眼神中竟帶了些微的淒楚,“曉棠,就算你我沒有緣分,我也總是期望,你這一生能夠平安順遂。”


    “暫時不要跟謝家定親。就是跟謝家來往,也要格外小心。如果謝家真與那些死士有牽連,曉棠,你們一家都有危險。”


    紀曉棠垂眸半晌,才慢慢地抬起眼簾。


    “我記下了。”紀曉棠隻簡單地說了幾個字,沒有再向祁佑年多問,也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波動來。


    “曉棠,你是不是,也早有疑心?”紀曉棠這樣,已經不能單純地用個性鎮定來解釋了,所以祁佑年問她。


    “是。”紀曉棠略頓了頓,就點了頭。


    這次,換做祁佑年不解了。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與謝家定親?”祁佑年問紀曉棠。他隱約知道了紀家為什麽推遲與謝家定親,而紀曉棠和紀家願意與謝家定親的態度他更是都看在眼睛裏的。


    “跟我定親的不是謝家,是懷瑾啊。”紀曉棠移開視線,望著遠處,幽幽地道。


    祁佑年頓時就怔住了,半晌無言。


    兩個人默默地立了半晌,誰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祁佑年慢慢回神,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看向紀曉棠的目光更加晦澀。


    “曉棠,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我就告辭了。”祁佑年對紀曉棠說道。


    “阿佑,你這次來,就是為了謝伯伯可疑的事?”紀曉棠問。


    祁佑年點頭。


    “那你多加小心。”紀曉棠囑咐祁佑年,“紀家在清遠總是經營了幾代,若有什麽地方能夠援手,阿佑你盡管開口。”


    “好。”祁佑年答應著,這才轉身告辭走了。


    祁佑年離開之後,紀曉棠輕輕地挪了挪腳,就在旁邊一塊假山石上坐了。直到紀三老爺過來找她。紀曉棠才發覺,自己一個人坐了許久。


    紀三老爺就擔心紀曉棠著涼。


    “婢子們跟姑娘說話,姑娘也不搭理。”繡兒在旁邊小心地說道。


    “我沒事。”紀曉棠心不在焉。


    紀三老爺早已經將紀曉棠渾身上下都仔細打量過了,重點落在紀曉棠的臉上。


    “曉棠,別想那麽多。船到橋頭自然直。”紀三老爺就開解紀曉棠,她認為紀曉棠是為了感情糾葛在煩惱,畢竟這裏麵關係到了謝懷瑾、紀曉芸還有祁佑年。就是放在他身上。他也得煩惱。


    這麽說著話,紀三老爺就壓低了聲音。


    “雖是自小一起長大,終究並沒定下親事。曉棠。你隻隨你自己的心。有什麽煩惱,交給小叔。讓小叔出麵替你去解決幹淨。……人生不過幾十年,曉棠,你該活的快快樂樂的。不要憋屈著自己個。不然,別說你爹娘。就是小叔也要心疼的。”


    “小叔,我爹爹在哪?”紀曉棠突然問。


    “二哥在藏書閣……,咦,曉棠。你有了決斷嗎?”紀三老爺忙就道。


    “咱們一起去找我爹爹,我有要緊的事。”紀曉棠就道。


    “好,好。”紀三老爺連聲應著。“曉棠,不管你選誰。小叔都支持你。就算你爹爹說你,小叔替你頂著。”


    紀曉棠看了一眼紀三老爺,並沒有立刻糾正他的話。


    等兩個人來到藏書閣,見了紀二老爺,紀曉棠屏退了一應服侍的人,這才將祁佑年的話轉述給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聽了。


    “竟然有這種事,謝大哥他……”紀三老爺大吃一驚。


    紀二老爺雖不像紀三老爺那樣吃驚,卻也緊鎖了眉頭。比起紀三老爺,紀二老爺更知曉事情的嚴重性。如果謝知縣隻是有些自己的小打算,紀二老爺認為這是人之常情,雖心中不大舒服,但卻能夠包容。


    可如果祁佑年的懷疑有確鑿的佐證,那事情就大大不同。有很多事情,紀二老爺就需要從新的角度去重新考量。


    而一旦從新的角度去考量那些事情,得出的結論可就相當的駭人。


    “不會,不會,怎麽會……”紀二老爺站起身,扶著椅背的手上青筋暴露。


    “爹爹,你想到了什麽?”紀曉棠覺察到紀二老爺的異樣,就問道。


    “沒什麽。”紀二老爺穩了穩心神,“既然祁大人好心提醒,我們就要領情。多虧將曉棠和懷瑾的定親的事推遲了。不過,對謝家那邊,還是要盡量做到一切如常。”


    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就都點頭。


    “這件事,關係重大。祁大人來告訴我們,也是擔了天大的幹係。隻我們三個人,不要再透露給其他人知道了。”紀二老爺又囑咐。


    “這是自然的。”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又點頭。


    即便是紀二老爺不說,紀曉棠也要特別提出這一點來,並不是不信任紀家的其他人,而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紀家的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是做不到不動聲色的。


    “我隻希望,這是虛驚一場。”最後,紀二老爺又說道。


    紀曉棠沒說話,心中卻和紀二老爺想的一樣。然而她同時也深深的懂得,世事往往是事與願違。


    ……


    過不上兩三日,謝夫人閑暇無事,就上門來尋紀二太太說話。謝夫人這次來,並沒有帶謝懷瑾,也沒有謝知縣陪同。


    紀二太太就知道,謝夫人這是探風色來了。


    畢竟本來要定親,結果卻出了那樣的事,雖然兩家都說好了,但是謝夫人還是難免有些擔心。


    果然,謝夫人坐下,略說了兩句家常,就似乎是無意地問起了紀老太太和紀曉芸。


    “天涼了,這一老一小本就身子弱,又著了一點兒風,就有些不好。但也並不是什麽大事,不過飲食清淡些,將養兩日也就好了,倒是並不需要擔心。”紀二太太就道。


    謝夫人就會意點頭,收下了紀二太太的暗示。


    兩人閑聊著,就又說到衙門的事。


    “今年也算是流年不利了。”謝夫人就告訴紀二太太,說是衙門裏死了人。“一個普通的衙役,都說平時看著本分,誰知道竟是個不老成的,跟不知道哪裏走來的一個無賴爭風吃醋,兩人都一命呼嗚,讓我們大人很是惱火。”


    紀曉棠在旁邊聽見,就留了心,可惜謝夫人隻是跟紀二太太感慨感慨,並不肯多說。


    等送走了謝夫人,紀曉棠就找到紀三老爺,如此這般說了。紀三老爺立刻就打發人出去查探,很快就得了消息回來。


    死的衙役,正是何明。而命案就發生在胭脂巷王家。何明與那個不知哪裏來的客商,是為了王嬌兒爭風吃醋,不知道怎麽就打了起來。


    那個客商卻並不是老實的客商,身上帶著家夥,就將何明殺死在當場。而何明還手,混亂之中,也刺中了那客商。


    兩個人都死在了王家。


    王家的老老少少,包括王嬌兒在內,就都被帶到了衙門問話。然而,王嬌兒眾人也說不出別的什麽來,最後定案就是爭風吃醋,相互鬥殺。


    何明是孤身一個在清遠,那個客商也並沒有什麽相伴的人,這件案子因此並沒有其他的掛連,很幹脆地了解了。


    隻是王家就遭了秧。


    王家憑著王嬌兒和王杏兒兩個,本是胭脂巷風頭最勝的一家行院,然而先是江興龍和謝安的命案,這才緩過氣來,又是兩條人命。


    據說王家花了大筆的銀錢,龜公和**還在衙門挨了板子,這才算解脫回家,王家行院卻是從此完全關閉了。


    “王嬌兒呢?”紀曉棠問。


    “王嬌兒報了重病,免提。”紀三老爺就道,“是江慶善使的銀子。”


    “又是他。”紀曉棠冷笑。


    紀家早就已經知道,江慶善**了王嬌兒,幾乎就是王家的另一個主子。


    就當祁佑年查到了何明身上的時候,何明就這般死了,而這件事,偏偏又與江慶善扯上了關係。


    何明死的時機太巧,紀曉棠不能不想到這是殺人滅口。


    “小叔,你去找一趟阿佑。”紀曉棠略一思索,就對紀三老爺道,“行院人家,為的不過是銀錢。現在就去查王家,總能查出些蛛絲馬跡來。”


    紀三老爺立刻就答應了,去找祁佑年。


    紀三老爺回來的很快,一同來的還有祁佑年,然而兩人帶回來的消息卻並不好。


    胭脂巷走水,其中王家更是被燒了個幹淨,王家眾人都喪生於火海之中,隻留下幾具燒焦的屍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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