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在同月坊玩得興起的時候不覺得什麽,興頭一過,身上就給顏色看了。別人逛窯子逛得個舒爽。商細蕊逛窯子,逛得屁/股疼兩天,讓小來連給他做了兩天的老母雞疙瘩湯,戲也暫停了。程鳳台此後依舊每天來商宅應個卯,商細蕊吃著稀爛的疙瘩湯,看著他大步流星眉清目朗,心裏就挺別扭,心想憑什麽我得停了戲來養屁/股,他反正整天沒啥正經事,歇著也就歇著了。眼睛在程鳳台的腰背上轉了一圈,吃了一塊麵疙瘩,又抬眼在他屁/股上轉了一圈,想到程鳳台脫光了衣裳以後的形容,心裏很是有點火辣辣的。商細蕊從經事起,就被培養出了一種有樂且樂的個性,在床榻上隻要得著趣味了,就沒有什麽堅持。可他到底也是個男人,是男人就免不了有個占上風的想頭,尤其是對著心愛的人。


    商細蕊在心裏把這事演練一回,越想越可行,越想越得趣,不禁暗暗點頭。想到程鳳台將要在他身下如何陶醉,他自己先快樂地笑了出來。


    程鳳台一點兒不知道自己的危機,彎腰往他腦袋上摸了一把:“那麽高興?吃著飯還看著我笑?”


    商細蕊仰頭給了他一個傻嗬嗬的笑臉,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飯後程鳳台自在裏屋歇中覺。商細蕊兩天不上戲,兩天裏也不閑著,把小戲子們喊到家裏來學戲。因為《商女恨》的腔兒商細蕊正在斟酌,所以先挑別的本子給他們操練起來,以各人角色性情的不同,周香芸得了李香君,楊寶梨得了霍小玉,其餘人等分別得了玉堂春杜十娘柳如是。小旦角兒們甩著水袖一字排開,挨個與他過目。周香芸走的是正旦路子,舉動之間有板有眼,優雅端莊,身段上是無可挑剔的。商細蕊幫他矯了矯聲調,就放他過門。之後玉堂春,商細蕊演玉堂春,演的是蘇三本人;小戲子演的玉堂春,演的是商細蕊。市麵上多有學著商細蕊過活的戲子,而小戲子在水雲樓呆了五年整,學商派學得比誰都地道,從唱腔到身段,連商細蕊後來自個兒加的一個雲手一個眼神也學得絲絲入扣。商細蕊望著他幹瞪眼,因為這鬧得跟照鏡子似的,他實在挑不大出他自己的錯,隻憋出一句:“有形無意!嗓子差遠了!”後麵一個柳如是,演得跟林黛玉一樣,被商細蕊大大地申斥了一番。


    輪到楊寶梨的霍小玉,唱的是劇中南梆子一節,他轉了個蘭花指剛唱了一句詞,商細蕊就皺眉頭,唱到“女兒家不梳妝怎到堂前”,商細蕊忍不住就要動手了!楊寶梨挨多了打,對拳腳挾帶的厲風很有預感,連蹦帶跳蹦躂到一邊:“班主您好好說!您告訴我錯哪兒了啊!”


    商細蕊默默瞪了他一會兒,氣得金玉良言都塞在胸口裏吐不出來,操起倚在牆邊的一根三尺長的毛竹片子,就是一頓痛揍!一邊打,一邊恨道:“你不學好你!讓你去窯子看姑娘!你看了還不學好!”他認真要打,楊寶梨是不敢躲的,屁/股上生生挨了好幾下脆響,旁邊幾個小戲子都替他痛得縮了縮肩膀,但是誰也猜不出這頓痛揍所為何來。商細蕊是公認的不大會說話的人,偶爾能抖一兩句機靈引人發噱成為典故,要他長篇大論明明白白說清楚一件觀點論據,一件事情始末,那可費了大勁了!按理說,商細蕊是最不拿身份壓人的,最不會欺負人的。就因為他不會說話,隻能化憤怒為暴力,氣得自己腦門子上青筋綻露,舌頭偏偏像夾了夾板似的,一張嘴就倒吸一口涼氣。隻能打!企圖打著打著,把楊寶梨打出一個頓悟!隔壁的孩子本來趴牆頭看他們唱戲,見到商細蕊操家夥揍人,怕得屁滾尿流地翻下牆頭跑走了。


    外麵打徒弟吱哇亂叫,把裏麵程鳳台也鬧起來了。程鳳台沒能睡飽,帶著一點起床氣立在門階上,身上還穿著那套和商細蕊一式兩件的對襟杭綢睡衣:“喂喂喂!幹嘛呢!我這是進了地獄了?”


    商細蕊瞧了程鳳台一眼,然後用毛竹片指著楊寶梨,哆嗦道:“氣死我了!”說完又攆著他要揍。程鳳台看出他這是把毛竹片當商家棍這麽使,這可得打壞人了,步下台階一把摟住商細蕊,商細蕊連忙收勢,唯恐撩著了程鳳台。


    “這怎麽的?你原來對孩子們可不動手。”程鳳台看著楊寶梨:“你惹你班主生氣啦?”


    商細蕊這頓好氣,連小來都摸不清頭腦,楊寶梨隻管搖頭,說唱著霍小玉,班主就發瘋了。商細蕊一聽,果然又要發瘋,怒吼一聲:“你還敢提霍小玉!”提起板子又要打,被程鳳台奪下,攬著他的腰貼近了耳語道:“你再這樣,你這屁/股就好不了了!”


    商細蕊氣哼哼站在那裏,程鳳台尋了個椅子坐下,把商細蕊的茶壺捧在手裏對著嘴兒滋溜滋溜咂得起勁,隨後包公審案似的衝商細蕊一抬下巴:“商老板,怎麽回事,好好說,別犯驢脾氣。”


    商細蕊指著楊寶梨,臉紅脖子粗,好似孩子跟大人告狀:“他唱的就像個妓/女!”


    程鳳台道:“霍小玉不就是個妓/女?像妓/女就對啦!”


    商細蕊喊道:“他下流!”


    楊寶梨揉著屁/股很委屈地看著他,心想自己就照著同月坊中的姑娘那麽演,哪裏下流了嘛。


    程鳳台點頭:“哦,像個下流的妓/女。霍小玉……霍小玉是清倌人,應該高尚一些,是嗎?”


    商細蕊抓耳撓腮地道:“不是下流和高尚出了錯。這得像個女人,不能是個女人!他是個女人,那就不行!”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商細蕊還不如不說,這一說就更糊塗了,齊刷刷看住小來。小來搖搖頭,把手裏的濕衣裳一抖,晾在掛繩上。眾人又齊刷刷看向程鳳台,程鳳台不負眾望,硬著頭皮把他的教誨琢磨了一遍,道:“哎,不對啊商老板!過去咱倆看那個蔡老板的戲,你怎麽和我說,旦角兒到了台上得一眼看過去是個女人才夠功夫呢?小楊子演得女氣,那很好啊!”


    楊寶梨很認同地在那使勁點頭。


    商細蕊覺得眼前這些人都太笨了,一個個榆木疙瘩蹲在那裏,教他對牛彈琴。當初他學戲的時候,師父給他說了這麽一句:“必得類如女子,但別真當了娘們兒”,他一霎間就懂了。後來遇到杜七,杜七在報上寫文章批評某一位知名的乾旦“沒有陽氣”,他一個聽戲的也懂了。怎麽這些蠢人還需要往白了說,還有什麽可說的!


    看在程鳳台的麵子上,商細蕊總算耐下脾氣,一字一字道:“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台上不是個女人,是個男人在演女人,那就透著個不地道,差功夫!再說京戲和昆曲能一樣嗎?京戲是屬陽的,昆曲是屬陰的!昆曲裏乾旦不吃什麽勁,還是得看坤旦的!”


    眾人一齊點頭。


    商細蕊語重心長,把手背在身後,又道:“可你們要是骨節縫兒頭發絲兒都照著女人的舉止來,在台上發騷,扭腰扭腚,飛眼風嘬牙花,那就是下流下乘,就是個粉頭!趁早收拾了上窯子去,別跟我水雲樓待著!”他一眼釘住楊寶梨:“你剛是不是跟座兒飛眼風來著?打死你都應該!”


    楊寶梨縮著脖子往程鳳台身邊挪了挪。


    商細蕊給他們總結一句:“讓你們上窯子見世麵,是讓你們往好了看,往好了學。我們京戲演的是佳人,不是女人!”


    程鳳台覺得他這番言論說得太好了,簡直有點震聾發聵的意思,連他不唱戲的人,也很聽出個道道來,給他拍一巴掌叫了一聲好:“演佳人而不是演女人,說得好極了!我明白了商老板的意思,在台上不能一味地不分好賴全部模仿,光有個女人的舉止模樣不行。要懂得抓各種女人的特質,再做提煉和美化。形狀是女人的形狀,意氣神魂得是陽剛的。”


    商細蕊就禁不住個誇,尤其禁不住程鳳台誇,立刻趾高氣昂了,心道這不愧是知己,有什麽話,說到程鳳台耳中,一定反饋出他心裏還未能表白的那部分:“二爺真聰明,真懂戲,解釋得很對,就是這麽個意思。”


    程鳳台向他拱拱手:“商老板客氣了。戲我不懂,我隻懂商老板演的。”


    三個小女旦問:“班主,咱們可怎麽辦呢,咱們本來就是個女人呀!”


    商細蕊一仰臉:“坤旦另說!”他沒好意思說京劇旦角兒還是得看乾旦,你們幾個也就襯襯戲的作用,早晚都把你們撮去唱昆曲。


    楊寶梨問:“班主的話我是有點兒懂了,可是這……這佳人和女人的差別怎麽拿捏呀?我哪兒有您的悟性啊?”


    商細蕊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道:“悟不了,就隻能靠打了。有不對的地方上一頓板子,久而久之或許也能糾過來。”


    楊寶梨看他的神情並不是在開玩笑,後脊梁冷汗就滲出來了。瞅一眼周香芸,周香芸也是無師自通地懂得了佳人和女人的道理,而且把握得很好,微微笑地看著商細蕊,一點兒也不慌張。


    戲子們重新拉開功架給商細蕊交功課。商細蕊在程鳳台身邊坐下,奪過茶壺一口見底。程鳳台湊他耳邊,很不確定地問:“商老板,你剛才那句演佳人不演女人,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呢,還是你師父教的呢?”


    商細蕊瞥他一眼,很驕傲地說:“當然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程鳳台心想這事兒就糟了。商細蕊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論,別出心裁的創新,他自己是藝高人膽大,功底打得紮實,不會被怪念頭亂了陣腳,已經到了“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可是放在根基還單薄的小戲子們,那不是往邪路裏走嗎?而他還成了誤人子弟的幫凶!


    商細蕊覺得程鳳台看他的眼神有點怪,透著一股信不過,便不服氣地說:“我這麽想,杜七這麽想,我師父也這麽想。理是一個理,各人解釋得有不同。”


    程鳳台這才放心了。


    程鳳台陪商細蕊玩到下午,範漣一個電話打到商宅找姐夫。範漣是把商宅當小公館那麽看了,程鳳台不在家呆著,那八成就在商宅膩歪著。電話裏範漣的聲音有點不對勁,情緒好似異常的低落,又隱含著一股悲憤:“把商老板支開,我和你說個事。”


    程鳳台一回頭,商細蕊果然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睨著程鳳台在那聽壁腳。程鳳台暗暗一歎氣,指著窗外對商細蕊道:“哎喲!商老板你快看!小楊子臥魚下去了就趴地上了!又偷懶嘿!”商細蕊脖子一抻,二話不說就殺出去了。程鳳台方才拿著話筒坐下:“你怎麽了?遇什麽事兒了?”


    範漣清了清嗓子,鼻子裏哼出一口長氣:“我沒事。等會兒四點半,你替我去火車站接一接常之新。”


    程鳳台笑道:“你倆不是頂要好了?有什麽事兒能耽擱你給他接風?”


    範漣又清了清嗓子:“你去不去?”


    程鳳台看看手表:“我這就去,正好接他回我家,和萍嫂子團圓團圓。”


    範漣在那邊不死不活地嗯了一聲,程鳳台真覺得有點反常了:“你到底怎麽了?跟誰吵架了?”


    範漣道:“沒有。你接站別誤了時候。”說完就掛了電話。程鳳台對著話筒罵了一句,與商細蕊告辭去接常之新。當然還不敢實話實說,隻講要去談生意。要是說了實話,商細蕊能把他汽車輪胎紮爆了。


    六點半準時接到常之新。常之新提著一隻皮箱從月台上不緊不慢地走過來,黑了瘦了,灰頭土臉的,眼睛卻比原來精神了,想來在外麵差事辦得不錯,施展了宏圖抱負。他臉上帶著點笑意與程鳳台握了握手:“一走就是半年,表妹孩子都還好?”


    程鳳台笑道:“都好著呢!”頓了頓,覺得常之新或許是不好意思問媳婦,又笑道:“萍嫂子也好極了,在我家住得開心,待會兒你見了她,白白胖胖得你都不認得了。”


    常之新也笑了。


    坐到汽車裏,常之新還問起範漣,說範漣語氣古怪,問是怎麽了。程鳳台前天見他還是好好的,同樣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隻說:“他們家人事多,複雜,興許是老太太們又不給他好過了。”兩人決定擇日約他出來吃飯,一探究竟。車子開到城區裏,常之新忽然說:“先去一趟澡堂子好吧?”


    程鳳台疑惑地看過去。常之新苦笑道:“你嫂子看見我這幅模樣,該心疼了。”


    於是程鳳台脫光了陪著常之新一塊兒下池子泡了個澡。外麵已經是暑天,澡堂子裏更熱,但是這份熱與氣候的熱不一樣,一點兒也不讓人胸悶發煩。常之新脫了衣裳,圍了一條白浴巾走到眼前,把程鳳台嚇了一大跳:“喲!舅子,你這……”隻見常之新前胸背後兩大片烏青,手臂上還有一條蜈蚣樣的大刀傷,想必是剛拆線不久,疤痕左右邊上兩排蜈蚣腿,看得人頭皮都發麻。


    常之新拍拍胳膊:“這是維護正義的代價!”其餘也不細說。程鳳台很懂得地點了點頭,如今這世道,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搭上常之新的後背,道:“來,正義衛士,我給您搓搓背,聊表敬仰!”說得常之新哈哈大笑。程鳳台又道:“這傷要給萍嫂子看見,那才是真心疼了。”常之新馬上歎口氣,笑不出來了。


    郎舅二人泡完了澡,常之新搓脫了一層皮,剃了剃頭發,刮了刮胡子,打理出冷峻理性的一股男子氣。剛上車子,常之新又想起來他這半年過得顛沛流離驚險萬分,都沒能顧得上給蔣夢萍帶一件禮物,便讓車開到銀樓,準備給蔣夢萍挑選一件首飾。陪女人買首飾,程鳳台是行家;陪男人買首飾,程鳳台也是個行家。範漣這個慫貨泡妞伊始,全是由他手把手指導的。程鳳台陪著常之新低頭看手鐲,看戒指,一點兒也不尷尬。而在這件事情上,常之新則充分體現了念書人的磨嘰,和範漣是一個脾氣,看著哪個都不夠好,哪個都有遺憾。最後程鳳台拿主意,選了一隻鑲貓眼的銀鐲子才算完。


    家裏早得著信兒,兩天前二奶奶就差人去常家替蔣夢萍灑掃了一番,此刻備下一頓晚宴給常之新接風。夫妻倆見了麵,礙於有外人在場,並沒有殷殷切切地怎麽樣,互相笑著點點頭,問了句好。一家人熱熱鬧鬧吃著飯,常之新忽然回頭看著蔣夢萍,歎道:“是白胖了。”


    蔣夢萍很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程鳳台和二奶奶悄悄互望了一眼,眼神裏帶著點戲謔。他們都沒大聽出來常之新口吻裏的憂傷,蔣夢萍與他結婚那麽多年,也沒有能發福,在程家好吃好喝住了半年就胖了。說穿了還是他沒有本事,連個像樣的住家傭人也雇不起,要蔣夢萍幫著買菜燙衣裳,把蔣夢萍養活得不夠好。


    飯後程鳳台提議逛逛園子。二奶奶皺眉嗔怪他不懂事,小別勝新婚,應該早早送他們夫妻回家獨處。但是這樣一說,常之新蔣夢萍本來打算立刻回家的,此時也羞於開口了。


    蔣夢萍笑道:“確實不著急回家。把燈打開,我們看看夜景嘛!之新還沒看過呢!”


    他們家最近在花園裏布置了幾盞彩燈,一旦打開,能把樹木池塘太湖石全照亮了,像過元宵節似的,而且並不是從頭到尾整個兒地大亮,而是草木扶疏明暗有致地亮。尤其一盞幽燈從假山由上至下照進池子裏,把滿池的紅鯉魚都鬧醒了,黑夜裏浮在油綠透明的水麵上,非常有意境,像綠底子的綢緞上用毛筆撇下的幾筆朱砂紅。要是這個時候丟些食,鯉魚尾巴甩出水花來,又是靜中生動的一筆點睛了。


    程鳳台攜著二奶奶和兩個大男孩子走在前頭,介紹說:“設計燈光的那個法國佬,還是我從安王府手上搶過來的。我說怎麽也得在夏天之前把燈泡按上,這樣燈一開,晚上乘涼散心也不害怕了,孩子們也敢來玩了。要不然冷風一吹,月亮一照,這園子真有點陰森森的。別說他們娘兒幾個害怕,我也不愛來。那多浪費啊!”


    蔣夢萍抿嘴向常之新笑道:“妹夫話是這麽說,其實全是為了表妹。表妹生了三少爺以後就鬧失眠,還胸悶,晚上睡一半也得出來透透氣,這是為她造的景。”


    二奶奶又羞赧又得意,攙著大少爺往前頭走去了。常之新點點頭,他自己是個疼老婆的,因此也很看得起愛惜妻子的人,讚了一聲:“好妹夫!”扭頭看向蔣夢萍,看見蔣夢萍的臉龐在幽光中分外的楚楚動人,眉目嫻靜,心中便是一歎,心道你原來也該享得上這番奢侈,還是我委屈你了。


    一行人穿過小橋,蔣夢萍驀然牽了牽常之新的袖子,指著一棵打了黃光的孤零零的樹,道:“我在這裏住了兩個月,才知道這是一棵琵琶樹。”


    常之新駐步觀望,慢聲念道:“今已亭亭如蓋矣!”


    這大約是他們之間的一句私房話,兩人對望著忍不住眉目含情地微笑。程鳳台覺得自己站他倆身邊,那多餘得都該死了,連忙快步往前麵攆上二奶奶。靜靜地走了一會兒,回頭一望,他們夫妻還對著那棵枇杷樹在說悄悄話。


    二奶奶笑道:“他們倆是真恩愛。”


    程鳳台道:“常之新和前麵老婆離婚了才娶的蔣夢萍。我以為你不會讚同他們這段感情。”


    二奶奶從來沒有考慮過常蔣的結合有違她一向以來的觀念,思索了一番,道:“過去光是聽說這回事,我肯定是不會讚同的。可是等到看見他們的人,看見他們這樣和氣這樣好,我又不得不讚同了。”


    程鳳台談話裏對誰都要打趣幾句,抬杠幾句,唯獨對二奶奶不敢,真心實意地稱讚道:“我媳婦果然是個有情義的。”


    等了好些時候,常之新蔣夢萍終於念叨完了枇杷樹,與程鳳台一家告別。程鳳台派車送他們回去,順便與常之新約定了下館子吃飯的時候,說一定要裏應外合把範漣灌醉了不可。想不到不用等他們動手,沒過兩天,範漣就自動喝了個酩酊大醉,醉倒在程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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