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程鳳台這天本來是要和商細蕊去看他師父唱戲。商細蕊的師從一直特別雜亂,無章可考,本朝本代好些位叫得上字號的角兒都與他有過半師之誼。這一位得了道的老乾旦從南京來北平半唱半票地走個穴,商細蕊接待得十分慷慨。今天是全本《碧玉簪》的第一天,商細蕊自己定了四個花籃送過去,逼程鳳台也定了四個,往後又是請席又是添彩頭又是寫報紙做足全套。商細蕊尊師敬道起來,很是個懂人事的好徒弟。


    程鳳台漂漂亮亮的香水也灑好了,頭發梳得溜光,正把一隻腳擱在椅子上,係那皮鞋的鞋帶。仆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二爺,您去看看吧,舅老爺剛醉在咱們家大門口了。人我給抬進來了,擱哪兒?”


    程鳳台滿不在乎地係上另一隻鞋帶,兩腳往地上跺兩步,穿實了:“隨便——找個炕,一扔。告訴二奶奶了嗎?”


    “告訴了,二奶奶正在給舅老爺脫衣裳喂蜂蜜水呢。”


    程鳳台不屑地笑道:“範漣個王八蛋,真會找地方躺屍!昨晚肯定沒回家,不知在哪兒喝大了。”他轉身對著鏡子撈了撈頭發:“我趕著出個門,舅老爺萬一撒酒瘋,你們找繩子捆上他,別讓二奶奶近身。”


    仆人笑著應了。


    程鳳台一步跨出屋門口,又一名仆人從回廊上快步走來:“二爺留步,舅老爺喊您去一趟,有話說。”


    程鳳台腳步不停往外走,不耐煩地說:“等我回來再說吧。”眼角一瞥,瞥見二奶奶簪金戴玉地站在廊下嚴肅地望著他,他不得不停住了腳往回走:“真是!他能有什麽事兒?真有事兒還有心情喝得爛醉爛醉的?”


    二奶奶瞅他一眼,反問:“你有什麽事兒呢?真有事兒還有心情打扮得香臭香臭的?”二奶奶為了埋汰程鳳台的摩登調子,用的詞可真是確切得很。


    程鳳台道:“正事兒啊!應酬啊!”


    二奶奶扭頭向他一冷笑,程鳳台立刻噤聲。夫婦倆來到內室裏,屋角一隻電風扇嘩嘩地朝著炕上吹涼風。範漣敞著襯衫的紐扣,衣不蔽體,眼皮和鼻尖揉搓得紅彤彤的,正仰麵朝天地翻在炕上犯委屈。程鳳台坐到炕沿上,拍拍他臉蛋,他才回魂似的慢慢扭過頭,見到程鳳台,更覺得委屈,未語先歎,便要落淚。


    程鳳台嚇壞了,驚奇地笑道:“哎喲!舅子你這是怎麽了?我看看,被日本鬼子糟蹋了?”


    二奶奶嗬斥他:“你好好說話!德性!”寬慰了幾句便出了房,替他們把門也關嚴實了。範漣一把捉著程鳳台一隻手,抵到自己額頭上,咬著牙從心肺裏歎出一口氣。程鳳台被他歎得遍體生涼,覺得確實是有什麽壞情況發生了,俯身輕聲問他:“範家的地被日本人占了?”


    範漣搖搖頭。


    程鳳台想了想:“被綹子占了?”


    範漣道:“我家就出綹子。”


    程鳳台問:“蒙古人?”


    範漣道:“我四嬸是格格。”


    程鳳台問完了兩樣最可怕的處境,眉頭一鬆:“嘿,有人在生意上訛你了?”


    範漣又搖頭:“隻有我訛人的。”


    程鳳台憤恨地把手往回一抽,範漣攥得死緊,沒能抽得開,他怒道:“你他媽是來幹嘛的?跟我唱滑稽戲來的?”


    範漣握著程鳳台的手放在胸口上,看著程鳳台的眼睛,輕輕地道:“姐夫,我跟你說,我有孩子了。”


    程鳳台一愣之後,下意識地立刻看他那肚子,完了自己先氣惱地嗐一聲——都怪範漣這哭哭啼啼的態度,鬧岔了不是?範漣也是個相好遍天下的混賬東西,程鳳台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和哪個女朋友在相好,收斂了笑臉,道:“你把種打在誰肚子裏了?怎麽這樣不小心?”


    範漣沉默了半晌,方紅著眼睛道:“東交民巷的那個——曾愛玉懷上了。”


    東交民巷的舞女小姐,時至今日才被吐露出個全名全姓,然而也是懷著一種不甘不願不確定的口吻,叫慣了“東交民巷的那個”,“跳舞的那個”,他們都快忘了她的名字——當然做這行的,本來也不大可能用的真名實姓。程鳳台聽見這個話,立刻在心裏迅速地撥算著日子,像他這樣喜新厭舊,不把野花野草當回事的人,實在很難回憶起最後一次和曾愛玉相好是什麽時候了。範漣就猜到他肚子裏的髒水,翻個眼皮,道:“別怕,不是你的,去醫院查過了,才兩個多月。”


    程鳳台失口道:“那肯定不是我的了。”範漣很不滿地瞅著他,他咳嗽一聲,道:“你準備怎麽辦?”


    範漣歎氣:“難辦啊!”


    程鳳台沉默了良久,道:“你先撒開我的手,都被你攥出水來了。”範漣鬆開手,果真捏得程鳳台滿手心的汗,程鳳台往他襯衣上蹭了蹭,慢慢道:“你先想明白要還是不要?要呢,是有點麻煩,不要就太容易了。”


    範漣咬了咬牙,憋出一個字:“要。”


    程鳳台道:“是,你是很喜歡孩子的,何況是自己的。”他默了默,一拍範漣胸膛:“那就要吧!多大點事!東交民巷的房子讓她住著,孩子生下來,你還養活不了他們娘兒倆?”


    範漣被問到傷心事了:“我不能娶她,她也不肯跟我過。她不肯要孩子啊!”還真是給人欺負了,範漣吸了吸鼻子,帶著一種脆弱的天真:“她要把孩子生下來就不要了,走了,我拿這孩子怎麽辦?養在外麵,哪有可靠的人替我帶他!養家裏麵,別說我還沒結婚,就是結了婚,在我們家裏不是嫡出的孩子可得受罪了!我受的苦還不夠嗎?”


    程鳳台無法答話。他是沒在這種舊家庭裏生活過,父親雖也納妾,但是對孩子們不分嫡庶男女,一律一視同仁,大太太也從不擺身份,因此不大能做出具體的設想。十年前在上海頭回見麵的時候,程鳳台是在家變之下逐漸成長和冷酷了。而範漣身嬌肉貴的橫草不沾,豎草不撚,內心卻已經非常精於世故,非常善於自保,必要的時候,也很冷酷,大概能夠因此推測出一點他從小以來的遭遇。在一個敏感聰慧的孩子這裏,沒有什麽比摧毀自尊心更為殘酷的事情了吧。舊家庭裏的庶出孩子,自尊心是落地就保不住的東西。


    範漣道:“我小時候,我娘還沒死呢,我爹還寵著我娘呢,我又怎樣?大房裏躥出一隻貓嚇了我一跳,我踹貓一腳還得跪下挨一頓耳刮子。何況一個沒娘的孩子?範家上下那麽多人,規矩比天大,我盯不住他,護不住他啊!”說起小時候的遭遇,他可真是悲從中來:“別說是庶出,就是嫡出的又怎麽樣?我姐姐——你媳婦是嫡出的吧?我跟你說實話,當年傳說你們程家要退婚,範家自己家的閑言碎語就先卷死個人了!都不用等外人嚼舌根!後來說要改聘,那些婆娘當麵就給大姐沒臉,說些酸的臭的不中聽的。大姐一賭氣一發狠,才把頭發綰了。範家就是這樣,人壓著人,人攆著人,自家人和自家人是最大的對頭,誰都別想好過了。”


    程鳳台把範漣說的話和範家上下人等對應起來,有點發愣,範漣見他不吱聲,側著臉冷冷一笑,顯出一絲陰森的陌生感:“怎麽?你還真當自己風流俊俏一枝花,我姐姐看見你相片兒就非你不嫁了啊?別不告訴你!她當年一聽丈夫小她五六歲還是個孩子,夜裏背著人痛哭了一場!我和她,都是被這世道,被這家世給害了!”


    程鳳台惱羞成怒,啐他:“你給我閉嘴,你他媽活該斷子絕孫!我不管了!”站起來就要走。範漣一把摟住他的腰,急了:“姐夫!姐夫!我是煩得心裏發惡氣,現在好好說話!”


    程鳳台被他緊緊抱著,手搭在他肩膀上:“這孩子還沒生下來就可憐,爹媽都靠不住,沒法兒安置了還……”他忽然想到:“要不,送人吧?常之新不是沒孩子?”


    範漣道:“現在沒有,以後也會有。到時候放著親生的,還拉拔著個抱養的孩子,太夠嗆了。”


    程鳳台真是全身心地替他犯難,忖著忖著,忽然低頭盯著他,範漣迎上他的目光,片刻後心虛地先把眼睛挪開了。程鳳台猛提一口氣,用力將他從身上扯下來,往炕上扔麻袋似的一摜,摜得他痛跌在炕,四仰八叉。


    “是不是打我的主意呢?啊?!”


    範漣訥訥地叫:“哎喲……姐夫……”


    程鳳台一揮手:“你別叫我姐夫!從來你就這娘們兒唧唧的脾氣,一句話分十句講,能費了老勁!你在這兒等著我呢?等我自己跟你要呢是嗎?喝成這樣倒我家門口也存心的吧?裝可憐,裝沒轍,為了套我這句話,你可真夠費勁的啊?!”


    範漣撓兩下後腦勺,翻身坐起來:“我是喝酒壯個膽。”


    程鳳台含著怒意盯著範漣。範漣把頭垂下去,用掌心搓了搓臉,他自己也覺得愧疚,相識十年,程鳳台對他稱得上是個肝膽相照,他對程鳳台拐彎子下埋伏,實在很不義氣,無奈地低聲道:“我沒辦法,姐夫,我沒辦法……我都已經不知道怎麽直截了當的跟人說話了。總覺得人會笑話我。不笑話我的,都等著給我耳刮子呢。”


    程鳳台看著他滾得毛溜溜的頭頂心,別開眼,覺得這個未出世的外甥,確實萬萬不能落到範家養著。


    程鳳台開車到了東交民巷小公館,有名有姓的曾愛玉小姐晚飯也吃過了,倒在沙發上抽著一根香煙看畫報。程鳳台還有著小公館的鑰匙,曾愛玉看見他開門進來,從畫報上麵露出一雙美目,搖聲曳氣地道:“喲!談判的來了!”


    程鳳台把外衣朝老媽子手裏一拋:“你先回避一下。”


    老媽子給他掛了衣裳就去後院呆著了。程鳳台坐在單人沙發上:“真有孩子了?”


    曾愛玉嗯一聲:“真有了。”


    程鳳台俯身過去把她的香煙從手指間摘下來,撳滅在煙灰缸裏,再把旁邊的一隻女士煙盒收走了:“懷著肚子抽煙,孩子臉上長雀斑。”


    曾愛玉歎一聲氣,從沙發上坐起來:“看不看得見孩子的臉,那還很難說呢!”


    程鳳台輕蔑地瞥她一眼,笑道:“少跟我來這套。你真不要孩子,早偷摸著去墮掉了,還躺這等我談判?”


    曾愛玉斜眼瞅著他,他繼續說:“也不知道你是怎麽鬧範漣的,範漣是關心則亂,在家裏細琢磨呢,等他想過來了,沒你好果子吃。”


    曾愛玉攏攏頭發,抱著個靠枕往後一倒,覷著眼睛仍是不搭茬兒。程鳳台發現她是很有談判的頭腦,因為談判這個事,誰先開條件,誰就落下風。兩人默默地幹坐了一陣,程鳳台看她的態度沉靜穩健,似乎是有著點豁出去不做不休的意氣,範漣跟她比,倒成了個翻來覆去懷著童年陰影的小娘們了。有的女人是天生比男人內心強悍有主意,比如程美心,比如上海的老鄰居趙元貞,平時看著柔柔弱弱地活著,一旦遇到天打雷劈的倒黴事兒,她們抹挲一把眼淚,仍然柔柔弱弱地活在那裏,活得還挺滋潤。男人就不行,男人看著剛強,其實說頹就頹了,就沒個人樣了。眼前的曾愛玉和範漣就是好例子。程鳳台一點兒也不敢小看這些女人,簡直把她們當做生意對手那麽慎重地對待著。


    “有錢人家把孩子看得重,金貴,有一百個也不嫌多。你要心疼肚子裏的孩子,想給他一條命,不妨談開了說說條件,讓範漣給你補償。你要真是不心疼,我現在開車帶你上醫院,跟範漣那邊就說你在浴室滑了一跤。留不留就那麽明白的事,難道你還想做範太太?”


    曾愛玉歪著頭,楚楚可憐地看著程鳳台。


    “得啦,再耗兩個月,肚子出懷了,你要拿喬範漣也不怕你了。孩子在你身上,弄下來疼的是你,一屍兩命的是你。生下來再要價,也就不是現在這個價了。你以為範漣是個什麽善茬?他是被你陰了一招懵過去了,等他醒過來,把孩子從你手裏一搶,你能把他怎麽著?”


    曾愛玉把懷裏的靠枕砸到程鳳台臉上:“你可真是個王八蛋呀!”


    程鳳台把靠枕放到一邊:“別裝了,弄得我欺負你似的,這些話你能沒想過?混到我和範漣供養你三四年,細想想我還真佩服你。”他笑道:“是我們倆擠破頭搶著包養你嗎?其實是你玩了我們倆,玩得轉著呢,是不是?”


    曾愛玉第一眼看到這郎舅二人,就覺得他們長得可人心,正好又有錢,不如把他們一鍋燴了,一年能頂兩年的收成,她也好早日達成心願。略施一個手段,這兩人還為她爭風吃醋,覺得她受累哩!這個時候她驚訝地望著程鳳台,沒想到他倒不是個色令智昏的。


    “我現在可不把你當女人看,再琢磨不透你,我這生意也別做了。我還覺得你這孩子也是個陰謀,就算一開始不是陰謀,你現在也把它當陰謀這麽用了。”程鳳台想到二月紅:“我前陣子剛見過一個和你處境差不多的姑娘,人有了孩子沒著落,可不是你這反應,你說你還能算是個女人嗎?”


    曾愛玉聞言冷笑道:“你們男人真可笑,哭天抹淚六神無主的就是個女人,但凡堅強點,有點算計,在你們眼裏還就不配當個女人了?女人都該是可憐蟲,等著你們閑了疼一疼是嗎?我要不是女人,那我準是你爹了!”


    程鳳台一抬手:“不討論你的性別問題。”


    昔日露水姻緣親哥哥熱妹妹的兩個人,如今態度一齊大變,程鳳台把她當成生意對象那麽看,勢均力敵的,很有頭腦的,因此不再憐香惜玉;曾愛玉把他當個錢囊銀袋,活的字據,範漣的喉舌,因此不再裝嬌撒癡。兩人抱著手臂各據一方,也確實很不像一對適齡男女獨處一室的氣氛,都很有一股子威勢。


    曾愛玉帶了點火氣,懶得廢話了,伸出三個指頭:“開個實價這個數,孩子不論男女,生下來他抱走。”


    程鳳台道:“萬?”


    曾愛玉道:“加個零!”


    程鳳台簡直要倒抽涼氣了:“你瘋了?這能買多少大姑娘你知道嗎?範漣努力一點,能生下一個四九城的人!”


    曾愛玉收回手:“那你讓他生一個四九城去!孩子生下來,是姑娘我賣窯子裏,是小子我賣戲班裏。”


    程鳳台看著她半天:“你要這麽些錢派什麽用?別說留著花,守著孩子當個天長日久的搖錢樹不是更有得花?你一個做媽的,寧可丟下孩子帶著那麽大筆錢一走了之,總有個目的性吧?說來聽聽,我看著還價。”


    曾愛玉一揚眉毛:“沒目的,就是留著花啊!”


    程鳳台想了想,一笑道:“那麽我和你交交心,我的親娘和你差不多,你跳舞,她唱歌。她生下我,我還不認人的時候,她就管我爸爸要了一大筆錢遠走高飛了。她是在家覺著寂寞,要去香港繼續唱,繼續玩。你是為了什麽?”


    這回輪到曾愛玉吃驚了,沒想到程鳳台是這樣的路數,更沒想到程鳳台是這樣的出身。兩個人對望了一陣,她道:“我要把我家的房子贖回來,還有家裏人,都找回來,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她聲音低了點下去:“時間拖得越久,越難找。趁著年輕,我得快點兒來錢。”


    程鳳台默然沉思了一會兒:“這些年你手頭的現金珠寶總攢了二十來萬的吧?五十多萬的房子,擱哪兒都是叫得響的人家。你……”


    曾愛玉打斷了他:“別問這個,我不會說。我幹的這些事,放在家鄉都夠沉塘了。”


    程鳳台現在的心意和神情完全就變樣了,這個曾愛玉,不僅戳痛了範漣,也戳痛了他。誰沒點不堪回首的過去呢?再看見遭遇相同的人,動心動肺的,說同病相憐都是輕的,簡直一奶同胞一般了。這孩子與他身世仿佛,顯然是和他有緣分。曾愛玉也看出他的變化,因此態度也柔軟下來,轉著手上一隻戒指等回音。


    程鳳台一拍大腿,慷他人之慨:“就這麽定了,三十萬,打碎他的門牙,我也給你狗嘴裏掏份錢出來。”


    曾愛玉見到他的義氣,心裏不免有些感動,道:“你不怕我編瞎話騙你呢?”


    程鳳台道:“騙就騙吧,這麽巧騙到我心坎兒裏了,也是我活該受你的騙。”


    曾愛玉氣勢消減下去,又像個弱女子了:“這不是一筆小錢,範漣要不願意呢?”


    程鳳台笑道:“那就我出。”


    曾愛玉不解地看著他,她可不信他倆猴兒精猴兒精的生意人能有通財之義。程鳳台沉聲給她解釋:“你這個孩子,範漣托付給我養活了。範家情勢很複雜,我沒法和你說,總之是對孩子不好,對範漣以後的婚事也不好。我家幹淨。我媳婦是孩子的親姑媽,不會待薄他。”


    曾愛玉想想範漣那個窩囊脾氣,是不如交到程鳳台手裏可靠,嘴上仍不饒人:“你媳婦和範漣隔了一個娘,還能有多親?你又怕老婆。”


    程鳳台失笑道:“誰說我怕老婆的?”


    曾愛玉道:“不用說,我一看就知道。”


    程鳳台正色道:“我媳婦是愛跟我沒好氣,對旁人還算仁義。她要心腸不好,再怎麽有恩,我也丟開她不理了。”


    曾愛玉覷著他瞧,程鳳台道:“這些你就不用想了,真不放心,自己留下帶。”曾愛玉扭過頭。程鳳台拍拍膝蓋站起來:“明天我讓人先送一筆錢來,你吃得好點。再給你找個小護士照顧你。恩?”他一麵說,一麵看那牆壁上掛的鍾表,一看之下心驚肉跳,商細蕊那兒的戲都演了大半場了,這還了得嘛!急急忙忙抓了衣服就要走,曾愛玉送他到門口,他不忘拍拍曾愛玉的臂膀:“不用送,好姑娘,講話爽氣,過兩天我再來看你。”他是真不把曾愛玉當女人看,就差和曾愛玉握一握手,道一句合作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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