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失火之後,宮中忽而傳出消息,因皇城需要修繕,陛下欲搬往京西別苑仙橋池住,此處原為前朝演習水軍之地,後來才在池上加蓋宮殿,供皇家遊樂。


    溫瀾聽罷後冷著臉吩咐移玉:“找出來,是誰向陛下進言。”


    以她對陛下的了解,這必然不是陛下提出來的,近日臣工上奏,也未提及,不知是誰當麵建議。


    陛下身子不大好,這兩年本就時而輟朝,若去往仙橋池,怕是更不會開朝會,與城內也有一段距離。


    放在這個時候,令溫瀾極為不悅,傳信給馬園園,叫他必要把仙橋池的宮人全都再細篩一遍,把那裏把守得嚴嚴實實。


    馬園園頻頻聽她行事,初時還不大明晰,這會兒已覺察到一絲微妙,默默應了。


    而放眼整個京師,仍是歌舞升平,葉家還為溫瀾與陳燁柏設宴,陳賓一家自備了酒禮到葉府赴宴。


    葉謙吩咐在花園中擺宴,又叫來葉誕與他家三個兒子相陪,畢竟他膝下也無兒郎,隻他與陳賓父子坐著,略顯尷尬。


    陳賓的夫人則與徐菁、青霂、溫瀾等女眷在一旁的小樓上再擺一席。


    陳夫人隻聽聞溫瀾的名字,這日見著人了,極為喜歡,容貌出眾舉止又端莊,更難得的是,她從大房那裏打聽到,溫瀾理家也很嫻熟,正是做長媳的好人選。


    陳賓父子就更不必提了,陳燁柏那日見過溫瀾一麵後,不說魂牽夢縈那樣誇大,但來前也是特意打理整齊的。他並未向父母提起自己與溫瀾已無意中見過一麵,隻因想再遙遙見一麵也是好的,否則便是議成親了,再見也是成親之時。


    唯獨大房一家,有三個人不大笑得出來。葉誕和葉青霄知道溫瀾必然不會嫁給陳燁柏倒還好,隻是疑惑她到底會如何回絕陳家,也怕其中出什麽差錯。青霂卻是煎熬得很,覺得四哥太命苦了。


    她都是快出閣的人了,即便父兄沒明說,她心底也猜得到此宴的真正目的。


    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揚波要議親了,可是四哥呢,非但不能說什麽不是,還要在席上相陪,坐在旁邊眼見陳燁柏和揚波會麵,他該是什麽樣的心情啊!


    即便青霂從不認為四哥和揚波所作所為是對的,也不由心疼起來。


    想必揚波也不好過,四哥和陳燁柏就坐在左右。


    在青霂略帶心疼的眼神下,溫瀾慢悠悠地給陳夫人演示插花。


    陳夫人看準時間,對溫瀾道:“今日天光正好,你家園子聽說新種了些花,揚波不如指給我看看吧。”


    溫瀾從善如流地道:“伯母隨我來。”


    她將陳夫人引到窗前,支開木窗,現出的花園,隔著一段距離便是涼亭內兩家的男子正在宴飲,她大方地指點園內新栽的花木給陳夫人看。


    花園內的仆婢見到了,連忙借斟酒的機會提醒陳燁柏。


    陳燁柏吃了幾盞酒,臉色已是微紅,抬眼看去,果然看到揚波與母親一同站在窗邊,指點下頭的花木。


    揚波的衣袖在天風中微微鼓蕩,一截皓腕露出來,陳燁柏看得頭也不知低下了。


    揚波好像是無意間一側頭,還與陳燁柏對了一眼,並無普通閨閣女子的羞澀,反而微微一笑。


    陳燁柏心頭像被火舌狂舔,既羞澀又不舍收回目光,半晌聽到葉誕咳嗽一聲,才不好意思地低頭,掩飾地對旁邊的葉青霄道:“青霄,來,再吃一杯。”


    葉青霄斜眼看他,心裏嘀咕,陳燁柏這是不好意思個什麽勁兒,剛才他也抬了頭,他怎麽覺得溫瀾是衝他笑的啊。


    不對,不是他覺得,也不是他想多了,就是如此。溫瀾和陳燁柏有什麽交情,也不是真要同他議親,還能是對著他笑?


    雖然被溫瀾盯著笑,在幾個月前還是一件十分可怖的事情……


    將要宴罷之際,陳燁柏偷偷叫上葉青霄,塞了個黑釉小兔子給他,“這個……給你妹妹……”


    葉青霄拿在手裏,說道:“青雩正喜歡收這樣的小物什,我給她送去。”


    陳燁柏:“……”


    陳燁柏:“不是……”


    不是這個妹妹啊。


    “不是送小孩兒的啊?”葉青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抱歉。”


    陳燁柏反而赧然,考慮起自己是不是選錯禮物了。


    陳賓一家走後,葉謙滿心覺得這回要成了,興高采烈地去找徐菁。


    剩下葉誕和葉青霄對視一眼,葉青霄把黑釉小兔子拿出來,“這是陳燁柏要送溫瀾的……”


    葉誕一把將小兔子奪走,“送什麽送。”


    送兔子,嫌溫瀾被笑得還不夠多麽。


    葉誕糟心地把黑釉兔子揣了起來,“你也是,還給我看什麽。”


    ……


    那頭,徐菁小心翼翼地問溫瀾的意思,她也遠遠看了一眼,陳家的小郎君生得很是端正俊朗呀。


    “阿娘,我再想想吧,這幾日叫人收了陳公子的詩文來看。”溫瀾平靜地道。


    “哎,好。”徐菁覺得這像是個軟化的意思,歡歡喜喜出門去同葉謙說了。


    葉謙則告訴徐菁,他看著陳燁柏對揚波,那也是無一處不滿意的呢,席間都走神了,還是大哥不滿地咳嗽一聲才回過神來,那時大家照顧他年輕人,也沒多說什麽,其實心底暗笑起來。


    照他們的想法,再等上幾日,揚波看過陳燁柏詩文——陳燁柏都高中了,定然是沒什麽問題,那時便能正式請媒人了,頂好明年便能出閣。


    誰知過不了幾天,陳賓親送了幾十匹綢緞上門。


    葉謙一看到綢緞,臉都綠了。


    按照風俗,若是兩家沒相上,男方便送兩匹彩緞壓驚。陳賓送了幾十匹來,意思還是那個意思。


    陳賓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葉謙大怒道:“你這是何意?!”


    原是陳賓提起此事,他才同意叫雙方相看相看,如今陳賓卻送了壓驚禮來,是覺得他家揚波有哪一處不如意麽?


    倘若陳賓說不出個好歹來,葉謙非要拳腳相向不可。


    陳賓遮著老臉,慚愧道:“這,這實在是……都是我的錯,和之,我一夢醒來,屋內的案幾上便放了張條子,叫我自到布莊去領‘壓驚布’。這條子怕是……察子放的。”


    葉謙麵色一變,“……欺人太甚!”


    想想即明白了,他同覃慶還有過節,隻是沒想到覃慶如此陰險,整治不了他,就在他女兒的婚事上動手腳。陳賓也非權臣,怎麽禁得起皇城司的威脅,萬一被羅織罪名,一家都完了。


    葉謙又氣又無法命令陳賓不理會,憤然道:“你走吧!”


    “和之……”陳賓見葉謙麵色難看,也不敢再言語什麽,他自己也是左右為難,非但得罪了世交,就連兒子在家也鬱鬱寡歡,垂著頭離開了葉家。


    葉謙氣極了,找不到地方痛罵,隻能去找大哥,還可放心說上一兩句。


    葉誕原本還在想,溫瀾該怎麽拒絕陳賓,一聽這話放心了。這主意也是情理之中,溫瀾哪需要想如何拒絕,直接威脅陳家就行了!


    隻是,這次倒叫覃慶背了黑鍋哩……


    葉誕麵上還要安慰:“也許是緣分未到,日後還有更好的姻緣等著。”


    徐菁知道後,也氣了半晌,幾乎哭出來,看到溫瀾不痛不癢的樣子,反而心底一涼,覺得揚波像是早便料到了。可是再一想,這種事即便揚波料到了,那也隻是推測皇城司與他家結怨,早做好準備,而說到底還是怪皇城司的混蛋。


    徐菁抱著溫瀾一通哭,“我的兒啊,如今叫皇城司盯上了,哪個還敢娶你。”


    溫瀾拍了拍徐菁的背,“等父親爬到高位,不就有了。”


    “那還要多少年。”徐菁淚盈盈地氣道,“你莫怕,大不了,咱們就在寒門學子裏招贅!就不信沒有膽大的!”


    溫瀾也附和道:“定然有膽大的敢娶我。”


    ……


    葉謙恨上了覃慶,自知沒法告到覃慶身上,便憋足了勁找覃慶其他麻煩。


    馬園園同他關係好,白與他便利,果然叫他發現,皇城司奉命徹查失火之事,卻是在內廷牽連了數十人,嚴加刑訊。


    因得了馬園園私下自陳心跡,葉謙再無後顧之憂,袖子一擼,連上折子痛陳弊害,指責皇城司為早日破案,胡亂刑訊,屈打成招,還趁機清除異己,豈非將皇城當做自家院子?


    皇城司雖為陛下耳目,卻更不可秉一己之私辦案,陛下若要繼續用皇城司,需得稍加鉗製!


    前段時間以來,皇城司四處捕人,已惹得人心惶惶,非議頗多。此次眼見葉謙這個陛下最近愛重的臣子上折子,也有直臣接二連三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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