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瀾自小因緣巧合被陳琦買下後,在皇城司待到如今,守衛過宮門,也做過給諸殿灑掃、巡察的差事,官稱即是約攔親從官、護門親從官,等大些後,還做過教閱親事官,也就是專司訓練兵卒。早在她還守殿門時,就與東宮相識了,那時趙琚還是個孩童,但心地純善,待宮人極好。


    陳琦寵信她,不計其女兒身,隻看能力,特向陛下求情,後來隨著溫瀾年紀漸長,掌權日重,儲君也知悉了她的身份。


    陛下為讓趙琚熟悉政務,包括如何伺察百官、民間之事,皇城司時而會去講解京中百態。


    因得子甚晚,陛下也急於扶持東宮,早早為他訂下親事,十三歲便與太子妃成親。溫瀾記得,兩人定親時還是兩個小娃娃,便是後來成親時,看著也像過家家一般。


    再想想夢中,趙理謀反,吳沁的祖父守在殿前,寧死不從,慘死刀刃之下,溫瀾來不及相救,隻狼狽地將趙琚帶走。趙琚哭得雙眼幾乎瞎了,他抱著溫瀾的手,求溫瀾把吳沁救出來。可是溫瀾沒法告訴他,吳沁已經在反賊相逼下自刎……


    夢中的情形一幕幕出現在眼前,與趙琚、吳沁攜手露出笑顏重疊,溫瀾吐了口氣,麵上仍是沒什麽表情。


    眼見已到了禦街,接近皇城,溫瀾避開葉青霄,叫住了趙琚,“兩位小少爺,今日遇到我的事情,切勿對他人言說。”


    趙琚沉吟片刻,“連阿爹也不能說麽?”


    溫瀾眼神閃爍,趙琚問到了點子上。


    趙琚看著她,想了想道:“那你何時能報事?”


    他相信溫瀾,就像陳伴伴之於阿爹一樣,若是連溫瀾他也無法信,那麽偌大的京師,他也不知道該叫誰替自己辦事了。


    溫瀾與趙琚有一絲默契,她知道趙琚大約也感覺到她隱身在京內是要察事,低聲道:“歸期未定,來日必集卷呈於案前。”


    趙琚比溫瀾還矮上一些,仰臉道:“我等著。”


    溫瀾抱拳一禮,又對吳沁道:“沁少爺……”


    她對女子總是柔和一些,才說了幾個字,吳沁已吐了吐舌頭,說道:“這次已玩了盡興,日後不敢了。”


    溫瀾失笑,“出門總是要帶護衛的,若喜歡瓦舍藝人,盡可以宣到府上去。”他們正是貪玩的年紀,因此溫瀾也不多說,免得他們心底反而更願意出門了。


    她正最後叮囑著,忽而聽到遠處有呼喊聲,側首望去,竟是皇城內隱隱現出火光。


    溫瀾臉色微變,“宮中走水了。”


    看上去火勢還不小,趙琚也有點慌了,他原是安排妥當,不會被發現。可若是宮中走水,慌亂之中,各殿定然要保證主子們安然無恙,說不定此時陛下都知道他不在宮中了。


    趙琚連忙求助地看向溫瀾:“怎麽辦?”


    溫瀾無奈地道:“我叫葉寺丞帶陛下去找馬園園吧。”


    親從官拱衛皇城,倘若宮中發覺殿下不在了,隻好叫馬園園來做這個偽證,假稱他唯恐火勢過大,帶著殿下避開了。


    趙琚這才鬆了口氣,若讓人知道他帶著吳沁一個護衛也沒有偷溜出宮,怕是免不了大吃排頭。


    ……


    溫瀾讓葉青霄把趙琚和吳沁帶去找馬園園,自己卻將帷帽戴好,去找王隱。


    這火勢大得她看著不對頭,說不定都蔓延到兩宮去了,心裏頭隱隱覺得不對勁,不大像無意走水。溫瀾在皇城司這麽久,極為敏銳,或是說多疑。有些時候,有些案子,看著毫無差錯,她心裏總有糾結,這時十有**真有內情。


    這一待,到了夜裏溫瀾才回葉府。


    這火勢果然極大,到了傍晚方才悉數撲滅。還未查出起因,但火勢一度蔓到兩宮去了,宮中亂得很,忙著救火。陛下震怒,命皇城司徹查此事。


    王隱裝著病窩在府中,與溫瀾議事,這差事便落在了覃慶與另一位勾當皇城司遲易身上。


    溫瀾莫名從中嗅到了一絲危機。


    現在還未到嘉寧八年,可是,在她的幹涉之下,趙理屢屢受挫,早已不能盡似夢中了。她動作頻頻,雖未留下痕跡,但事發之多,以趙理的心眼,難免覺察出異樣。


    不過此事必沒那樣簡單,若說有人蓄意縱火,也不似衝著陛下與東宮去的,畢竟火從外間燒起,東宮甚至不在宮內。那若非其他人,便是其他由頭了,隻是溫瀾一時還不能確定。


    溫瀾早已想到趙理遲早覺察,準備好麵對這種情形,甚至有些許興奮,


    皇城走水一事甚大,第二日連府中的女眷都在議論此事。


    徐菁也問及葉謙:“夫君,火勢可嚴重?已撲滅了麽?”


    “唔,蔓到兩宮去了,昨日已撲了,燒傷、熏傷了好些宮人。”葉謙一想起那慘狀,連連搖頭,“今日怕還要重議此事,陛下已著皇城司徹查了。”


    “這天幹物燥的,是該小心些。”徐菁唏噓道,“昨日那火光,府中都看到了。”


    葉謙沒說話,現在還不知此事是不小心,還是有人蓄意為之,事關皇族安危,哪能輕下定論,隻引開話頭道,“宮外還有幾戶民居也牽連了,上府衙來索要賠償。”


    雖然民居與皇城隔著些距離,但是火仗風勢,京師百姓,尤其是與皇家比鄰而居的人家,膽子大得很,要是大名府不賠錢,他們能敲登聞鼓去向陛下討要。


    徐菁在章丘鮮聞此種事,好奇地問了起來。


    另一頭,葉青霄也偷偷去找溫瀾,“你昨日上哪兒去了,挺晚了都不見回來。”他把殿下送到馬園園處,再折回來,卻不見溫瀾在家。


    “安排一下事情。”溫瀾說道,“陳燁柏的事情我要不要解決掉?”


    “哦……”葉青霄訥訥道,“你好生處理便是,反正你不能同他結親。”


    他想著又看了溫瀾一眼,難怪溫瀾經常對自己陰陽怪氣,又保證不會碰他妹妹,他妹妹們那樣可人,原來是溫瀾身子有缺陷。


    溫瀾自小跟著陳琦,她自己定然也不想的,能力出眾,偏偏並非完人,隻能困於皇城司……銳利的言辭下藏著這樣的真相,令葉青霄不知什麽滋味。


    溫瀾看葉青霄眼神閃躲,思及他昨日看到的,恐怕這傻子終於發現她不是男子了,問道:“你還在想昨日的事?”


    葉青霄埋著頭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其實以前也有人這樣編排你,後來都覺著不可能,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會被發現。”


    溫瀾一皺眉,以前有人猜過她是女子嗎?


    不對啊,那些尖嘴之人,分明隻揣度過她是……


    溫瀾一看葉青霄,試探地道:“你不會看不起我?”


    葉青霄立刻抬頭道:“陳伴伴便是勤公潔己,得陛下愛重,人人稱頌,追贈忠恪二字。我從前與你雖然不對付,也是各有司職,你比那些輕率驕奢之人好多了!”


    溫瀾:“…………”


    沒錯了,拿陳琦出來說事,這傻子果然以為她是內侍了。


    葉青霄見溫瀾麵色陰晴不定,以為自己說得還不夠誠懇,又半帶安慰半是私心地攬住溫瀾的肩膀,隻覺她摸上去身形確比普通男子要單薄,一股淡淡的香味散來,他驚訝地想,甚至有點溫香軟玉的意思呢……


    溫瀾在手底一僵,更讓葉青霄覺得溫瀾也有脆弱的時候,不禁摟緊了一點。


    溫瀾:“………………”


    葉青霄隻見溫瀾的臉色一點一點變了,正覺得不對勁,想抽身逃了之際,溫瀾已暴起一把將他摁在地上,“我像內侍啊?你覺得我像內侍是嗎?”


    “哎呀。”葉青霄反手去推溫瀾,“你還吃了吐啊,我又沒笑你。”他覺得可能是自己抱的那一下出了問題,懊惱地道,“我,我就是抱抱你,沒什麽壞心眼的……”


    說罷自己竟然也有些心虛,因為他無法否認自己心生遐思。那他也不想啊,這可是溫瀾。


    而且他竟然還一時頭昏心熱,占了溫瀾便宜,溫瀾會不會覺得他有意羞辱。


    溫瀾毆打了葉青霄一頓,小聲道:“等我回宮了,就讓陛下給我和你妹妹賜婚。”


    “不!!!”葉青霄慘叫一聲。


    ……


    葉青霄腫著臉回去,被兄妹們見到了都嚇一跳,他隻敢說是摔著了,唯獨在葉誕麵前吐露了實情,但也隻敢說自己不小心得罪了溫瀾,被揍了一頓。


    他看著父親心疼不已的樣子,哪敢告訴父親自己是鬼迷心竅占了溫瀾便宜。


    不多時,移玉又來了,斜昵著他拉長聲音說:“四少爺——我們姑娘讓我來,把小狗要回去。”


    葉青霄:“……”


    溫瀾太幼稚了,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的。


    葉青霄把麵人兒拿了出來,依依不舍地道:“你叫她別生氣了,冷靜,不要遷怒他人,有什麽都……都衝著我來吧。”


    移玉看葉青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絲紅暈,狐疑地道:“衝著你來什麽?”


    葉青霄驚醒了,這才發覺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胡話,好像沒過腦子便開口了,冷著臉道:“帶著你的狗,快走。”


    嘁。移玉拿著麵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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