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孟妱所料,她雖向太後請求徹查哥哥殺人之事,但到底不能為了她一人亂了章法,太後未應承什麽,卻給了她可以出入京兆府獄的令牌。


    一出宮門,孟妱便直讓人來了京兆府獄,為了方便百姓告狀,京兆府設於京城中較為繁華的地段,而京兆府獄則在較為偏僻的崇光門外。


    到了京兆府獄前,孟妱先讓獄卒進去通報了一聲。


    見有官差出來,孟妱還未來得及拿出腰間的令牌,那人便直接對她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她怔了一瞬,便跟著進去了。


    那官差將她帶去了一個小小的典獄房,裏麵隻有一張長椅一個木桌以及形形色色的刑具,她隻瞧了一眼,便心驚肉跳,思及哥哥,不禁鼻尖一酸。


    她緩步上前,官差替她拉開了那張有些破舊的椅子,還端上來了一盞茶。


    雖然現下她並沒有心思坐下飲茶,可瞧著陰森森的房子,隻頷首應著緩緩坐下,不敢有所不從。


    接著,那官差便退下了。孟妱坐在椅上,似乎等了良久,也不見那木門有所動靜。心內實在不安,她下意識的端起身前的茶盞抿了一口,欲緩解自己的焦慮之感,也可讓自己的目光隻專注到這茶盅上,而不必去瞧那些駭人的刑具。


    聽見門口的鐵索呤呤的響聲,目光忙站起了身子,孟珒原本就有幾日未回家了,此時雖還穿著他的錦袍,卻早已髒汙不堪,形容憔悴下巴上也有清晰可見的胡渣。


    被人從後推了一把,孟珒趔趄著走上前來,見了孟妱,眼眶不由得紅了起來卻還是扯了一抹笑,喚道:“妹妹。”


    他聲音有些沙啞,孟妱一聽,也不由得心內梗了一下,忙上前扶住他,走至長椅前道:“哥哥,快坐下。”


    孟珒被她扶著往凳子上坐了一下,屁.股方沾上凳子,便是一陣陣火辣辣的疼。


    凡事來京兆府獄的,進牢房之前都要挨一頓板子,名曰“殺威棒”,意在警醒這裏的人,無論你是何身份,在此處都需遵循這裏的規製。


    可他不敢讓孟妱知道,忙“嘶”的一聲站起身來,朝她笑了笑:“我就不坐了,妹妹你坐便是。”他說著,將孟妱按在了椅子上。


    “……哥哥,那人真不是你殺的麽?”孟妱雖知這話不該問,可她仍覺著至少該得哥哥的一句話才是,哥哥雖不是那般窮凶極惡之徒,但若是鬧起來後失手殺的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孟珒先是一怔,似乎委屈極了一般,高聲道:“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哥哥我縱然、縱然不靠譜了些,可我也不是傻子,那陳軒明是什麽人?誰不知他老子在這京城中的威風,別說我了,就是爹爹在那陳幸麵前都不是個兒。”


    他說著,見孟妱一副將信將疑的神態,忙又道:“我孟珒敢對天起誓,我也就是那一回,在巷子裏給他潑了屎,再沒有別的。”


    孟妱見他如此,思忖了片刻,接著問道:“那哥哥將他約在院子裏做什麽?”


    孟珒正要張口,隻一瞬間,又合上了嘴,他神色變了變,才緩緩道:“怎的是我約的他?我去的時候他已經倒在那裏了,那會子正是人多的時候,等我察覺到不對時,已有人路過瞧見了,接著便是一堆人將我圍住,定說我殺了人,還去報官。”


    “後來……後來便是衛辭那小子帶人將我押來京兆府了。”


    見孟妱陷入沉默,他當她還不信他的話,再次舉手道:“妹妹,我方才所說句句屬實!”


    “我會回去與爹爹說的,哥哥別怕,你既沒有殺人,他們便不能把你怎麽樣的。你且等一等,我們定會救你出去。”孟妱忙起身安撫道。


    她還待再問幾句話,門口卻再次響動起來,少時,一名官差走了進來,對孟妱道:“郡主,時辰差不多了,您也別讓小的為難。”


    聞言,孟妱視線又重新回到哥哥的身上,方待張口,隻聽他道:“妹妹放心,我沒事的,這地方髒汙,你快回去罷。”


    孟妱點了點頭,卻見那官差並不見動作,這才恍然,她從腰間拿出了幾個銀子塞到那官差手中,連忙道:“辛苦了。”


    那官差仍是不動,目光向她頭上打量了一圈,孟妱會意,忙拔下鬢間的金釵一並塞給他:“小小物件,官差大哥莫要嫌棄。”


    官差這才挑了挑眉尾,滿意的點了點頭。


    孟珒在一旁瞧著,心內卻很不是滋味,若不是手腕上的繩索提醒著:他還是個階下囚,他必定抬手便給這個小子一頓暴揍。


    孟妱走後,一道靛青色身影緩緩入了方才的典獄房,他瞧了一眼空空的房子,問道:“懷儀郡主走了?”


    那官差忙回道:“走了走了,小的恭恭敬敬的將郡主送走的,”說著,他忙抓起袖子將沈謙之跟前的椅子擦了又擦,“沈大人請。”


    畢竟他在這小小的典獄房裏,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官兒,即便是有,也是早已淪為階下囚的。如今眼前的這位,可朝廷新貴,皇帝身邊兒最得寵之人,瞧著或許比他還要小兩歲,奈何已是三品大員了。


    前幾日他還聽見上頭的幾位爺議論,這沈謙之不久或許便是次輔了。


    當真是虎父無犬子,沈夔用了十八年爬上去的位置,他這兒子不足八年便要上來了。


    沈謙之頓了一瞬,還是緩緩坐了下來,幽深的視線落在了桌上的那杯茶盞上。


    官差瞧見,忙要上前將它收起,卻見沈謙之伸手將它拿了起來,他便隻得躬身退了下去。


    沈謙之舉著手中的茶盞,指腹輕輕摩挲著,仿佛上頭還有她的溫度。


    “孟珒的殺人罪名尚未定下來,他便還是敦肅王世子,私下不得動用重刑。”沈謙之目不轉睛的盯著茶盞,口中卻淡淡的說道。


    “小的們萬萬不敢,”官差恭謹的回道,“……小的去給大人沏一盞茶來?”


    他瞧著沈謙之隻一味的盯著那盞茶,便說道。


    沈謙之輕咳了一聲,終是將那茶盅放回了桌上,兀自起身忙外走去,官差忙不迭的將人送了出去。


    衛辭正候在外頭,見沈謙之出來忙接了上去,正要問問有何要緊差事要親來這裏,忽而思及,方才分明見懷儀郡主從這裏走了出去,便也不欲再問了。


    倒是沈謙之先開了口:“可有收到淩霄酒樓來的信兒?”


    衛辭頓了一瞬,不由微微蹙眉,什麽信兒?


    半晌,他才輕拍了一下腦袋,回道:“……沒有。”


    “罷,走吧。”沈謙之說了一句,便緩緩朝轎子走去了。


    *


    孟妱回了王府,路過穿廊時,見孟沅正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前,桌上擺著一個精美的琺琅花瓶,她手中捧著一大束梅花,正饒有滋味的插著花。見孟妱回來了,怔了一瞬,忙折身向後頭走去,走了兩步,又踅回身來將桌上的花瓶也拿走了。


    孟沅並未回自己的房間去,而是來了杜氏這裏,她一進門便將花瓶與一大束紅梅都遞到了丫鬟手中,搓了搓手,向爐子旁走去:“娘,她竟這麽快就回來了。”


    杜氏抬起頭來,放下了手中的針黹,問道:“她瞧見你了?”


    孟沅聳了聳肩,低低的應了一聲。


    “哎喲,我都教你別出去了,這會子了,你就莫要惹得她心煩了。你爹隻讓你跪了一會會兒便起來了,這讓她瞧見了,不又是多出來的事!”杜氏歎了一口氣,指責道。


    手已烤的熱乎了,孟沅又將腳也湊至爐子旁,努著嘴回道:“那又如何?左不過就是救不出來人,那也是她的親哥哥,又不是我的親哥哥,幹我何事?”


    聞言,杜氏心內當真生了氣,氣自己怎的生了個如此糊塗的女兒,順手將手裏的布料抓著打了她一下。


    誰料孟沅雙腳騰空正烤著火,她這一打,孟沅的雙腳直直的往炭火裏去了。


    “啊!娘你這是做什麽啊!”孟沅驚呼了一聲,忙將雙腳從爐內提了出來,恨恨的白了一眼杜氏。幸而隻是將繡鞋上的鎖邊金線燎開了些,腳尚且無事。


    杜氏一瞧也驚著了,忙上前將她扶住,問道:“不礙事罷?”


    孟沅低哼了一聲,轉身走去暖榻上,不理會她的話。


    杜氏隻得跟了上去,半哄著與她說道:“你可當真是糊塗啊,你當你憑什麽嫁入甄家去?你自問你可是什麽傾城之貌?”


    孟沅不禁將手撫上自己的臉,容貌一直是她最忌談之事,她自小便討厭孟妱,其中有一部分緣由便是,那死丫頭打小便生的粉妝玉琢一般,長大更是出落的環姿豔逸不可方物。


    她不禁不悅的低喃道:“娘提這個作什麽?”


    “娘得讓你清楚,你是有個幾斤幾兩重!能嫁入甄家,能有如今的日子,不過就是因著你爹爹擔了一個可世襲王爺的名頭,倘若孟珒真出了什麽事,孟妱還有個郡主的名頭在,你有什麽!”


    見孟沅的氣勢下去了不少,杜氏便接著道:“上回娘便跟你說了,教你收斂著些性子,別將甄岢欺的太過,你怎的全然不聽?他是怎樣的人,為娘再清楚不過,你何必又非要編排他與孟妱的事?”


    “我……我這不是借機想教訓一下那個丫頭。”孟沅喃喃的說道。


    杜氏瞪了她一眼,良久,緩緩道:“甄岢明日該上值去了罷,你與他一同回去罷,這般成日的往家裏跑,教人看了沒規矩。”


    被杜氏說了這一通,孟沅心有不甘,卻也隻得應下了。


    *


    按她爹爹的說法,孟沅此時該是跪在春澤堂前,如今卻好端端的站在這裏,不過這也在她的預料之內,孟妱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隻是……哥哥今日的說法卻讓她心內不由得驚了。


    她腦海中現出一個她自己都不甚敢相信的念頭。


    哥哥被誣殺人,可是沈謙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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