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天下,且容我盡盡興。”連烈錦眉目上挑,雖然易了容,但那普通的麵容也因她周身的氣質,而變得神采奕奕起來。“今日,您就給我說說蓬丘大陸的戰場。”


    “如果要真打起仗來,你非得上前線怎麽辦?”


    “若是山河破碎滿目瘡痍,匹夫有責。去當個小兵,做個將軍,於我沒什麽區別。”


    “好,選擇是你自己做的,不管什麽後果......”


    日光下,連烈錦的聲音清朗而肆意,“我自己擔著。”


    “虧我們還擔心你會勉強自己。我為你所憂心的事,有人早跟老夫都保證過。到頭來,最讓我憂心的還是你。罷了,為父希望你的灑脫和隨心是出於選擇,而非逃避。”燕國公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家女兒說了什麽,隻能無奈地擺擺手。


    “誰跟您保證過,保證了什麽?”連烈錦忽地抬頭,詢問著自己的父親。


    “這你就慢慢悟吧。你這浮躁的性子,還得跟七公主學習什麽叫隱忍,什麽叫蟄伏。唉,誰知道現在的漂亮女娃都喜歡你這種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俊俏少女,美色誤人喲。真是老天爺瞎了眼,瞧瞧你這個窩裏橫的脾氣,也就七公主忍得了你。”


    連烈錦:“......”


    “來用這把弓箭,試試射中那邊的石子,羽箭沒入第一個石頭三寸,第二個石頭必須碎裂開來。”燕國公指了指掛在院牆上的木弓和地上的離得較近的兩個石塊。


    “夠了,你每日隻可射出一箭。”燕國公看著兩塊石頭都被連烈錦一箭射得粉碎,“不然,你以為戰場上,你有射出幾箭的機會?”


    “我覺得以我的能力,萬軍之中,十箭八箭的,不成問題。”連烈錦完全不在意自己父親說了什麽,拉弓就射,箭矢如流星。“咱們軍隊現在主要的軍需藥品,都是走哪供的?”


    “你問這個作甚,這裏邊都是有關皇家財政的事。你不怕招來皇帝的忌憚嗎?”


    連烈錦輕輕一笑,放下弓箭,從懷裏拿出了瑪瑙算盤,劈裏啪啦一頓宣講,直把燕國公說得一愣一愣。


    “你的意思是你的暗影之力能夠融合入藥,治療效果能夠有明顯提升?”


    “我也是多年實驗才發現的。當然我們並不是要壟斷市場。但是皇家一直控製著鹽礦、增強星力的星輝,再加上藥材。總得有人跟他們分杯羹。”


    燕國公倒是有一絲心動,二人商議了良久,算是達成了某種共識。


    “咳咳,錦兒,就算為父有再多的不是。可讓你娶了七公主,是不是功過相抵了?”


    “這種事,您等著以後自己下去問我娘,能不能抵吧。”


    想了一會兒,連烈錦剛準備賣老爹一個麵子,又想起來早在青越山,自己還戴著麵具的時候,七公主就對自己有好感。


    這麽說來,她想要拿下七公主,不靠這樁婚姻,還不是一樣可以。


    “再說了,我和七公主那是千裏姻緣一線牽,就算我再換張臉,變得麵目全非,殿下也還是會喜歡我。”


    “呸,七公主喜歡你,還不是因為你繼承了我和你娘親的好相貌。”燕國公隻感覺今天活活給他氣得沒了半條命,也不知道連烈錦這種性格到底是隨了誰。


    可惜,連烈錦心裏一陣開心,完全沒聽自己老父親在說什麽,整個人飄飄然地躍上牆頭,消失不見了。老燕國公也就聽見一句什麽,父親回見,就不見了自家孩子。


    搞得他隻能無奈笑罵一句死心眼兒,也就罷了。


    皇宮上書房內,一位穿著深藍色襦袍、年近半百的大學士,正右手持書,口中念念有詞,“故能為成器長,此器意為國家政權、江山社稷,那麽誰能告訴我,哪三寶能成器長?”


    以嚴厲著稱的大學士,當年也是寒門貴子。寒窗苦讀十年,一朝高中。在殿試中,硬是以敏捷的思辨和令人自愧不如的知識儲備,舌戰群儒,逼得當年的榜眼和探花差點兒當庭嘔血。


    是當之無愧的狀元之才。


    他掃視了一遍書房裏的皇子皇孫,大家俱都低頭看書,不願與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更有甚者恨不得把頭埋到書裏去。


    反觀陳禮與連屏幽那一眾學子中的佼佼者,倒是正襟危坐,臉上洋溢著獨屬於讀書人的清高傲氣。


    偏偏今日大學士不那麽想讓這些優等生答題,他正想從書房角落裏找個平素不喜讀書的學生來回答時,卻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子上,看見了撐著頭望著窗外飛鳥的七公主。


    在他的印象裏,七公主每次交上來的功課雖不算得最好,但偶爾有過的幾次交談,都讓他深深驚訝於高璟奚內裏所養的韜晦。


    想來七公主小小年紀便懂得收斂自身,萬事隱忍,不結黨,不營私。隻用那一雙眼睛,看到眾人的骨子裏去。


    若能在這波雲詭譎的宮廷裏,安全地成長起來,金鱗非那池中物,成蛟終有一日化龍。


    “既然如此,便有七公主告訴老夫,成器長是哪三寶。”


    大學士的話音落了許久,還是不見高璟奚有何動作。


    情急之下,與高璟奚隔著一個位置的連屏幽,就要伸手拍拍高璟奚時,她突然本能地躲開了連屏幽的觸碰,才回過了神。


    “先生,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其意大概是為人君者,慈愛而勇武,節儉而寬廣,不應事事占得先,更不該與民爭利。”


    大學士捋捋胡子,示意高璟奚坐下,“七殿下答得不錯,但上課走神,當罰。回去自去抄寫《觀止之誌》三遍,半月後交給老夫。時辰已到,眾位可自行離開。”


    說罷話,大學士將書一放,從大門先行離開了。


    另一頭,五皇女高清將連屏幽的動作盡收眼底,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容走到高璟奚座位旁,“七皇妹,可是有了什麽煩心事?你福大命大能從知命觀全身而退。如今,七駙馬得封術安侯,倒成了全蘭庚少女最想嫁的王公子弟榜首了。她們這些姑娘啊,現在找對象全比對著駙馬來呢。”


    “不過是母皇隆恩之下的榮耀,”高璟奚神思恍惚,心口空空,淡淡回道:“駙馬與本宮愧不敢當。”


    “何愧之有,七駙馬天人之姿,醫術超群,又難得那一身好武藝。將那些空有花拳繡腿之人,比得自慚形穢還來不及呢。”高清高高挑眉,落下意有所指的一撇在連屏幽身上。


    “五殿下此言差矣,草民的三妹雖說在年輕一輩的確是出類拔萃,但還不懂得收斂鋒芒之理,您說是也不是?”連屏幽衣衫打理得一絲不苟,說的話夾槍帶棒,句句直指高清多管閑事。


    “哎呦,屏幽現在也是要做榜眼的人了,說話做事的水平越發高深莫測了。不過,畢竟你與七駙馬是一家人嘛,”高清特意在一家人上加重了語氣,“為自己妹妹說話也是應該的。”


    這時陳禮也走了過來,向兩位皇女行完禮後,開口道:“七殿下,我在天元居定了好位置,今兒下午我做東,咱們幾個正好嚐一嚐那新出的招牌菜。”


    高璟奚心底猶豫了半晌,還是笑著搖搖頭,“不巧,本宮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你們幾個去吧,就記在本宮賬上。”


    “公主殿下,卻是為何?”陳禮有些意外,今日的這桌宴席是他們前些天就定下的,目的是為了慶賀連屏幽獻上的治水方略,在災區取得了一定效果。


    “你們去吧,本宮在天元居為你們每人都備了禮物。”


    七公主一向言出必行,這次臨時爽約,定然是有了更為重要的事。陳禮不再堅持,拉上愣在原地的連屏幽趕忙走了。


    連屏幽對七公主的心思,他們這幾個人多少都知道點。


    也在七公主大婚後,輪流勸過她。畢竟,他們這些作臣子的,不該對主子生出什麽非分之想、愛慕之情。否則,害人害己。


    可惜,人啊執迷不悟,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辦法。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七公主這兩天與他們談公事時,還一直惦記著家裏那位。否則,也不會天剛剛擦黑,就急著往家裏跑。


    真要說起來,七公主籠絡人心的功夫也太厲害了點。至少陳禮捫心自問,他是做不到為了請到一個謀士,而費勁心力地打聽他的愛好,花費數十年隻為打動那一人出山。


    如此恒心和耐心,何其可怕。


    偏偏這樣的人,本身就帶著致命的吸引力。連屏幽會沉溺於七公主有意無意營造出的假意懷柔中,也情有可原。


    畢竟,陳羽當時也幾乎一頭栽了進去。好在,見識過七公主看連烈錦時的眼神後,陳羽及時斷了那天真的幻想。


    連屏幽本來春風得意的臉,在聽見高璟奚冷淡的回答後,掩飾不住地沉了下來。


    這幾日,在公事上,他們幾人言談甚歡。她與高璟奚一度降到冰點的關係,也在她有理有據的解釋後,得到了改善。


    可是,她還是低估了連烈錦在高璟奚心中的位置!即便她說了那些話,公主殿下竟然還是無動於衷。連屏幽本來還算清秀的臉龐,在這一刻扭曲起來。


    日光微斜,高璟奚就急匆匆地回了公主府,剛走進內院時,就看見了躺在竹椅上曬太陽的高嵐因,洛千兒坐在一旁幫她捏著小腿,一邊還得時不時喂她吃葡萄。


    “嵐兒,你可見到你姐夫了?”高璟奚清冽悅耳的聲音,遠遠傳來,嚇得高嵐因差點被葡萄噎住。姐姐怎麽會這麽早就回家了,明明說的是晚膳時分才會回來。這才剛剛黃昏,也不知道連烈錦偷跑出去,回來沒有。


    要是姐姐知道了自己幫姐夫易容逃家,自己的皮可不得脫一層下來。想當年,她不就是嫌棄高璟奚養的那隻貓總在喵喵叫,吵得人睡不著,就故意去嚇了那貓一次。結果被高璟奚看到了,還反過來打了她的手心。


    “姐姐,你回來得這麽早啊?你困不困,要不先回房睡一會?”高嵐因起身拉住高璟奚往房間裏走,心裏直打鼓,嘴上也口不擇言起來,“你看你,一臉憔悴,姐夫見了該瞧不上了。”


    高璟奚幽冷的眼神像刀一樣劃過高嵐因的臉,過了半晌,七公主竟然默默低下了頭,思索起了這個可能性。畢竟,連烈錦身旁圍繞的都是些容貌不輸自己的美人,而且她們還不會有身份上的束縛,不會像自己這樣苦著她。


    “姐姐?你沒事吧,嵐兒就是信口胡說的,以你的容貌,就算病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燈。”


    “也就隻剩下容貌了啊,”高璟奚回身看著被微風吹皺的池塘,勉強笑了笑,猶如薄霜易碎,虛幻而美麗。


    就在這時,高璟奚背後的牆頭忽然翻出了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人來,那人身形高挑纖瘦,不是連烈錦又是誰。


    她一個縱躍跳下牆頭,剛站起來,映入眼簾的便是背對著自己的那抹白色倩影。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高璟奚忽然就轉過身來,看見了高高束發的少女,雖然看不太清模樣,但那周身的派頭,還是讓她一眼便認出了連烈錦。


    糟糕,逃家回來的時候被當場發現。連烈錦頓時手心冒汗,再被冷風一吹,兩隻手凍得跟冰塊一樣。


    自己打扮成這樣,七公主應該認不太出來吧?見對麵的三個人全都盯著自己,她四下張望院牆邊上的掃帚,靈機一動,腳下生風地跑到角落,抓住掃帚,“小的,找掃帚打掃庭院來著。”


    無人回應。洛千兒甚至在心裏暗暗罵了句蠢貨。


    “嵐兒,自己回去抄書。這三日都不準再出門,”高璟奚眼眸淡淡的光芒流轉,“也不許和洛千兒見麵。”


    聞言,還在給葡萄剝皮的洛千兒,心裏頓時樂開了花,終於可以暫時脫離高嵐因的魔爪了。想當初她被美色迷惑,現在被套牢,想跑也跑不了,隻能暫得以喘息。高嵐因狠狠瞪了眼洛千兒,乖乖地回了房間。洛千兒更是跑得比兔子還快,幾下就沒了影子。


    青衣少女拿著掃帚,不斷摩擦著地麵往院門移去,揚起一陣細微的灰塵,嗆得她咳嗽不止。


    “烈錦,雞湯......好喝嗎?”


    就在連烈錦將要跨出院門時,七公主有些遲疑沙啞的聲音傳來。


    內院裏隻剩下了高璟奚和連烈錦,隔著一叢叢花木,兩兩相望。


    “你把鹽放成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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