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砳砳起床準備早餐。


    原計劃是他吃兩個水煮蛋,初初吃一個生雞蛋,但當許砳砳把兩個碟子端上桌時,初初就抗議地甩尾巴拍桌,直到許砳砳又拿了一個生雞蛋清洗幹淨,放進初初的餐盤裏,它這才肯消停下來。


    許砳砳把雞蛋拿在桌角敲了敲,慢條斯理地剝蛋殼。


    初初張大嘴巴,蹬起後腿,鯨吞蠶食地將雞蛋連殼一起吞進肚子裏,吞完一顆又接著吞下第二顆,兩顆生雞蛋把它的腹腔撐成兩節葫蘆節,然後就趴著一動不動等著消食。


    一人一蛇的吃相是截然不同的畫風。


    許砳砳今天起得早,吃完早餐,等初初肚子裏的雞蛋消化了,他就撈起初初將它裝進自己這件吊帶連衣褲的大口袋裏——織織姑娘送這件衣服的本意就是方便許砳砳日常帶崽出行,也算是一個簡易版的背娃神器。


    許砳砳背著初初出門去撿雞蛋,初初在大口袋裏掙紮了一會,扭來扭去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還把腦袋躥到口袋外麵透氣。


    這身親子裝很方便,初初隻露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小腦袋在口袋外這個繈褓嬰兒的畫麵也過於可愛。


    許砳砳摸了摸初初的腦袋,初初仰起頭對著許砳砳“chu~”了一聲。


    這聲“chu”明明是親子之間互動的撒嬌聲,卻在雞圈裏引發一場翻天覆地的大騷亂。


    初初進雞圈的場景,仿佛土匪進村。


    雞圈裏的母雞們一聽到初初的聲音就咕咕咕尖叫著躲得老遠。


    隻有四隻剛下完蛋的母雞聚在雞棚的角落裏,底氣不足地“咯咯”兩聲,龜縮成一團默許了許砳砳撿走它們剛下的雞蛋。


    還有一隻母雞愣是嚇得一邊撲騰著邁開兩隻雞爪逃命,一邊在逃命的過程中“噗咕”一聲從雞屁股底下憋出一個蛋。


    許砳砳正感慨初初的威嚇還能提高母雞的產量,就見這隻剛剛一路狂奔“咕咕咕”的母雞,下了蛋之後就停止逃命,站在離蛋的不遠處蹲等許砳砳驗收。


    許砳砳:“……”


    許砳砳隱隱感覺自己連撿雞蛋都撿出一種收取保護費的錯覺。


    而此時縮在他身前大口袋裏的“惡勢力”本體,正心不在焉地打著嗬欠。


    駱主任拄著拐杖來對終南洞住戶日常一關心的時候,許砳砳剛撿完雞蛋離開雞圈,正在關上雞圈的柵欄門。


    駱主任看見許砳砳換了一身新衣裳,今日話題也從“昨晚睡得可好”換成“這身衣服可真適合你小同誌謔”,順帶把織織姑娘的心靈手巧也給誇上了。


    許砳砳對這身解放雙手的育兒專用背帶褲也很滿意,織織姑娘織的衣服質感柔軟又輕薄,觸感柔滑,而且質量極好,把一坨初初塞在口袋裏,衣服竟然也沒被它拉扯變形。


    許砳砳正對織織姑娘的手藝活讚不絕口。


    初初可能是懶得聽許砳砳和駱主任狂吹織織姑娘的彩虹屁,一扭頭就紮進衣兜裏。


    許砳砳誇到一半,突然就覺得小腹一涼,他的彩虹屁戛然而止,低下頭一看,隻見衣兜的底部鼓起一團,他剛拉開大口袋想看個究竟,哪知道隨著他的助力,口袋裏麵那一坨就一路刺溜溜地滑下去,直接從肚子的位置一路掉進他的褲管裏,初初卡在他的大腿內側上不來也下不去,無助地踢腿甩尾奮力掙紮。


    “……”


    許砳砳當場石化,駱主任也愣了半晌。


    初初緊貼著許砳砳的腿側掙紮得厲害,許砳砳麵無表情地隔著褲子的麵料一把按住它的身子,不讓它瞎撲騰。


    織織姑娘織的衣服千般萬般好,可扛不住衣服身前的大口袋裏“破”了一個大洞,許砳砳的拳頭都能輕易穿過,初初也可以鑽進洞裏自由滑翔。


    許砳砳對駱主任歉意一笑,駱主任表示非常能理解。許砳砳轉過身,弓著腰背,單手死死地按住初初不準它動彈,以這種像是瘸了腿的滑稽姿勢回到自己的小屋。


    許砳砳掩上房門,一臉冷漠地伸出另一隻手穿進衣兜裏的破洞,從褲管裏揪住初初的尾巴就往外拔。


    初初“蛇”生艱難地被許砳砳從褲管裏麵掏出來。


    初初重見“光明”,把腦袋甩得像個撥浪鼓似的,緩了口氣,卻又一臉興奮地對著許砳砳“chu!”了兩聲,甩著尾巴,掙紮著表示想要再鑽進衣兜裏麵“探險”。


    許砳砳無情地拒絕它,讓它趴在自己的肩膀不許動,甚至還用初初喜歡的“親額頭”來威脅它:“你如果不聽話,我以後就不會再親你了。”


    聞言,初初果然就噤聲了,它蔫蔫地趴在許砳砳左肩上,連尾巴都無精打采地垂在許砳砳的後背。


    -


    上午十點鍾的日頭剛好從紫藤花走廊上探出頭,唐四娘和織織姑娘結伴去捕捉昆蟲回來,織織姑娘還采了一籃子蒲公英,她們挽著手順便來探望許砳砳一家兩口。


    許砳砳打眼一看就注意到,織織姑娘今天全身隻有一套洛麗塔長裙,什麽雜七雜八的暗黑複古宮廷配飾飾品統統沒有,她今日的打扮格外樸素。


    唐四娘和織織姑娘遠遠的就和許砳砳打過招呼,也不忘喚了一聲小初初。


    但是初初還處於情緒低落當中,耷拉著腦袋縮成一坨,根本無心搭理昨天還為它上貢的“朝臣”。


    初初對待鄰裏的態度十分無禮,但織織姑娘和唐四娘都不介意,更何況織織姑娘一進門看到許砳砳穿上她送的新衣服就高興得不得了,一連三問:“好不好穿”,“舒不舒服”,“你喜不喜歡”。


    織織姑娘一走近,從她的身上隱約傳來了一絲淡淡的異味。


    唐四娘也拍著蔥白的小手連連誇讚道:“砳砳真好看,穿上這身衣服更好看。織織你的手真巧!你好棒呀!”


    許砳砳據實回答道:“衣服很好穿,麵料很舒服,我非常喜歡。就是……”


    織織姑娘的小心髒被這個“就是”吊到了嗓子眼。


    許砳砳尷尬而不失禮貌道:“就是這個大口袋的裏襯似乎破了一個洞。”


    織織姑娘一聽,輕撫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她笑盈盈地解釋道:“不是破洞哦,砳砳,這套連體親子裝的設計是參考了袋鼠精原生的育兒袋呀,因為崽崽在育兒袋裏麵是要喝母乳的呀,不過我不清楚砳砳你們石頭精的哺乳方式欸,不知道衣兜裏麵的孔洞會不會開得太高或太低呀?我可以再針對你的體質做調整~”


    許砳砳:“……”


    fine,居然還設計了這麽多(多餘的)小心思。


    許砳砳冷靜地麵帶微笑,對織織姑娘說:“其實我們石頭精本體形態本是吸食天地靈氣和日月精華,我們本身都是不需要母體哺乳的呢,初初也完全可以不用進食的。”


    話音剛落,初初就仰頭生吞了一顆雞蛋,化悲憤為食欲,雞蛋滑到喉嚨,卡成一節葫蘆節,它搖頭晃腦地抻著脖子把雞蛋硬吞進肚。


    許砳砳:“……”


    織織姑娘聽得連連點頭,一個合格的裁縫必會根據顧客的需求來調整衣服的大小和款式,她忙對許砳砳說:“砳砳你把衣服換下來,我幫你把育兒袋的口子改改!”


    許砳砳一聽,微笑著點頭應“好”。


    而初初一聽,氣得跳腳,還“凶神惡煞”地衝著織織姑娘抖起骨脊,把一大姑娘家嚇得藏到唐四娘嬌小的小身板後麵。


    許砳砳笑容不改,一把將初初揪下來摁在懷裏。


    前一秒還在叫囂的初初,下一秒就偃旗息鼓不敢動。


    許砳砳去衛浴間把背帶褲換下來,穿回自己的校服校褲,不忘又補噴一身香水,他把吊帶褲交給織織姑娘微笑著說:“那麻煩你了。”


    織織姑娘接收到來自許砳砳頭頂上的那雙霧蒙蒙的眼睛的死亡注視,顫巍巍地接過衣服。


    許砳砳順帶跟織織姑娘討要針線,想著能留以備用。


    但織織姑娘說:“我不用針線的欸,不過大壯他那兒就有好多,我去幫你問他要!”


    許砳砳:?


    他有點迷,但不知道這句話的重點是該奇怪織織姑娘不用針線是如何織衣服的,還是應該驚訝黑熊精五大三粗的一隻熊,私底下竟然喜歡做針線活?


    織織姑娘留在十三號房不太受初初歡迎,拿了衣服,就拉著唐四娘,匆匆向許砳砳告辭離開。


    -


    今天天氣不錯,多雲轉晴,清風送爽,許砳砳生怕鄰居們又像昨天一樣成群結伴地踏破他的門檻,他看到寡婦a當初送給他的粉紅色淑女車一直停在角落裏積灰,就決定帶初初出去兜兜風。


    許砳砳簡單清洗了一下單車上的灰塵,背上自己的書包,帶上少量的飲用水和食糧以備不時之需,還有幾個空瓶子。


    他又扯了一段醫用紗布,給初初包上一枚雞蛋,綁上小包裹係在初初的後頸上麵,初初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由著許砳砳擺弄。


    許砳砳一喊“準備出發”,初初慢吞吞地撐起腿,甩著尾,平時一直揣在身前的一雙短前腿此時扒拉著脖頸處的包裹係帶,防止沉甸甸的包裹往後滑。


    一隻“旅行的四腳蛇”已經整裝待發。


    理性在萌物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許砳砳強忍著要把初初抱進懷裏揉腦袋的衝動,拿了一支黑色中性筆又在初初的小包裹上麵寫上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這是初初的√”


    淑女單車的車頭籃比較深,許砳砳就在筐裏墊兩本雌權主義教科書,用繩子固定。


    初初腳踩田園雌權,蹲在車頭籃裏,腦袋正好可以擱在車頭籃筐上,兩隻胖乎乎的小短肢一隻抓著車籃一隻扒著包裹,嘴裏還叼著許砳砳給它掛上的鍍銀小口哨,剛剛學會口哨的使用方法讓初初很驚喜。


    它奮力“chu!”了一聲,一聲嘹亮的口哨聲響起,蓋過它的叫聲。


    與此同時,許砳砳聽從指揮踩動單車的腳踏板。


    陽光被紫藤蘿茂密的枝葉織成的篩網泄下來,隻剩點點細細碎碎的光芒。


    許砳砳加快速度。


    強風迎麵撲過來,吹撫起許砳砳的短發,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初初站在車頭籃,迎風流鼻涕,但依然不屈不撓地吹口哨。


    “嗶——嗶——嗶——”


    口哨聲響徹紫藤蘿小道。


    路過十字路口。


    許砳砳遠遠的看到織織姑娘推著一張輪椅在門口曬太陽。輪椅上披著條毛毯,恐怕是躺著織織姑娘那行動不便的歹命丈夫。


    路過十二號房。


    李公豹抱著黑貓站在十二號房門口,撥弄著垂墜而下的紫藤蘿花串逗貓。


    單車行駛到藤蘿小道與焦土地的交界處,眼前的視野也霍然開闊。


    許砳砳便看到遠處有個膘肥體壯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以這種滑稽的姿勢跑了過來。細看之下,隻見黑大壯著急忙慌地捂著心口從遠處跑回來,一看許砳砳騎著單車像是要往焦土地的腹地而去,遠遠的就扯著嗓子對許砳砳喊道:“砳砳,先生……前麵危險……不能過去!”


    許砳砳還以為黑大壯是擔心九天河源頭水對他妖怪本體有影響,正想編個理由糊弄過去,就聽黑大壯托著背後的小竹筐,喘著粗氣跑到他近前,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在前麵的河邊……發現……發現了吳弓弓的屍體!”


    ???


    許砳砳愣了一下,立即踩住刹車。


    初初在風中淩亂飛甩的鼻涕也跟著靜止不動了。


    它叼著鍍銀小口哨又“嗶”了兩聲,但許砳砳卻沒有搭理它。


    初初的第一次兜風在許砳砳的沉默中宣布取消。


    許砳砳的心情正混亂。


    盡管黑大壯沒有詳說,但許砳砳一聽也能猜得出來,這個“吳弓弓”就是原十三號房的住戶,蜈蚣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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