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切長穀部在推開這道門之前想過很多種可能,他想過審神者可能會打罵愛染,也想過他會對傷害愛染,甚至連寢當番,這種對於多數付喪神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事情他都想過這種可能。


    長穀部想過了種種可能,他在心裏做下了很多鋪墊,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看到什麽都不要激動。但是在推開門看到門內場景之後,他還是被徹底驚駭到了。


    審神者的閣樓很大,長穀部對這裏十分熟悉,曾經在他們的第一任審神者在任期間,這裏是他和燭台切還有山姥切國廣常駐的地方,他們在這裏處理一些公文,維護本丸的運轉,就算是審神者也不會比他們更熟悉這裏了。


    後來在他們現在的這位主君到來之後,他就很少來到這裏了。但是也還是來過的,因為他是審神者信任的近侍,所以經常需要來到審神者的房間進行工作匯報。


    長穀部對這間屋子裏的擺設十分清楚,無論是之前為桔梗大人準備的符合女孩子喜好的溫馨和風,還是後來他們當成會議室時隨意的家常擺設,亦或是後來審神者上任之後換成的莊重華麗。


    ——但無論是哪一種風格,這間屋子都不應該是長穀部現在所看見的摸樣。


    這間屋子擺設似乎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深棕色的雅致木門上行著不少大氣華麗的紋飾,一卷暗色簾紗垂下來半掩著門扉,紋理天然絢麗的紅木地板上鋪著一層暗紅色的羊毛地毯,老式的木窗上懸著與地毯近乎同色調的暗紅帷簾。此時這暗紅的帷簾被拉的緊緊的,完全掩住了窗子,讓人無法從外麵看到裏麵的景象。


    順著地毯走進去,挨著雪白牆壁的一邊有著幾個巨大的深棕色書架,上麵擺滿了形形色色的書籍,長穀部從未注意過這些書籍是說什麽的,但是現在,他卻知道了。


    書架的旁邊,有著一張巨大的書桌,書桌上繁複華麗的紋飾證明了它的價值不菲,書桌上擺放著一些文件和零散的筆墨,這些東西被主人毫不在意的丟在一旁,因為它們的主人此時正有別的事情要做。


    房間的一側有著一架巨大的屏風,屏風正對著門口的一麵繡著天使降世的圖案,一個擁有十二對羽翼的金發天使安靜的闔著眸,他微微的閉著眼睛,雙手環抱,似乎是在溫柔的懷抱蒼生,在他的腳下散落著不少模糊的長條形物體,屏風的頂端有一行用拉丁文繡出來的字。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長穀部曾經看到過這座巨大的屏風很多次,但是他並沒有在意這些,隻不過是一架屏風而已。盡管對於被屏風擋在後麵的地方略有好奇,但是那些是審神者的隱私,他絕不會逾越的放任自己去窺視。


    現在,他後悔了,他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因為好奇去仔細看一看這架屏風,那樣或許他就能早一點知道審神者的真麵目,不至於連累愛染了。


    這架巨大的屏風此時已經完全展開,將它內裏掩藏的罪惡毫不留情的展現在了長穀部麵前。屏風靠裏的那麵和外麵的一側完全相反,它的上麵同樣繡著一個擁有十二對羽翼的天使,然而這位天使是黑發的,他穿著一身和審神者如出一轍的黑衣,腰間掛著一把和審神者一樣的刀,和審神者一模一樣的臉上還掛著詭異的笑容。


    而在這位和審神者一模一樣的天使腳下,踩著無數的屍骨和鮮血,那些屍骨的摸樣看起來都不大,最大的也不過十幾歲的摸樣,其中最小的甚至有一個看上去剛剛幾個月大的嬰兒,這些孩童的屍骨扭曲著,以各種古怪的姿勢倒在黑色天使的腳下,屏風底部同樣繡著兩行拉丁文。


    ‘惟神在他的聖殿中;全地的人,都當在他麵前肅靜靜默’


    ‘深淵在我,我必報應’


    長穀部似乎能夠聽到從那架屏風上傳來的屬於孩童的尖叫痛哭,屏風上紅得發黑的鮮血仿佛也在流動著,打刀付喪神幾乎有一種他聞到了那些鮮血的血腥味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長穀部後退了一步,整個身體都戰栗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他敬愛的主公,以為是一個端正嚴肅之人的審神者,他正對著一碗血液施展咒術。


    那碗血液散發著新鮮的血腥氣,審神者發紅的眼緊緊的盯著它,手中不斷的捏著咒術的手決,口中念念有詞。而隨著審神者的念誦,那碗血液開始翻湧,一道道極細的血線從血液中透析到了半空中。


    很快的,一碗血液就消耗幹淨了,而消耗了一碗血液和大量的靈力後,審神者凝結出來了一根血紅的絲線,他勾起一個和屏風上的天使一模一樣的詭異笑容,伸手一指,這道血線就進入了屏風的下端。


    長穀部完全沒反應過來,他愣愣的看著審神者的動作,目光不由自主的隨著那道血線的方向看去,那裏正有著一個似乎是最近才新繡出來的圖案。


    那是一個被鮮血澆灌了滿身的矮小身影,原本元氣十足的紅色頭發此時顯得毫無活力,臉上的表情空洞而無望,他張著嘴,似乎在絕望的呐喊,但他的雙手被血紅色的絲線緊緊的束縛住,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幅圖案似乎還沒有繡完,短刀付喪神的大半個身體都呈現在了圖上,但是臉部雙眼的部位卻是殘缺的,這使得他和周圍的那些同樣被繡在圖案上的孩童相比少了一分活力。


    但是即使是缺少眼睛,身體也被血色覆蓋了大半,長穀部也能清楚的分辨出來,那個正被血色絲線一點點繡出來的正是愛染國俊。不需要再看房間裏其他的東西,隻是看著這幅屏風,長穀部就瞬間明白了審神者到底是什麽人了。


    審神者是一個看上去十分霸道的人,他身上的威勢很重,但是卻也是個端正之人。


    壓切長穀部一直是這麽認為的,就算是主君刀解了大俱利伽羅,他也在暗地裏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大俱利伽羅違逆了主的命令,主公是沒錯的。


    就算是審神者親手折斷了小夜、今劍和亂,長穀部也極力壓製著自己內心的悲傷和憤怒,告訴自己,那是因為短刀們對主公出言不遜,主公同樣也是沒錯的。


    就算是審神者毫不掩飾他對短刀的厭惡,一次又一次的惡意派遣短刀們帶傷出陣,導致他們一個個碎掉,長穀部也會因為他偶爾的憐憫施舍沒有去動愛染和五虎退而對他抱有一分希望。


    但是眼前所見的一切卻輕而易舉的打破了壓切長穀部的所有僥幸,他目光木然的看著那架屏風上的地獄。不止是愛染一個,長穀部的目光在畫上梭巡,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其他已經碎掉的短刀們的身影。


    被綁在一塊大石上的小夜左文字,身上被血色的繩索勒出一道道可怖的傷痕;角落裏一隻就算是短刀們也很難容身的黑色箱子的縫隙裏,幾縷橙色的長發露了出來;銀色長發的紅眸短刀被腰斬,一根利刃穿過他的腰腹。


    離著愛染不遠的地方,吊著一隻籠子,籠子裏兩個長相相似的孩童被蒙著眼睛高高的吊起來,籠子上方躺著一個睜大了那雙絢麗眼睛的粉發孩童的屍體,在他們的下方燃燒著一片火海,黑色長發的少年懷裏緊緊的抱著白色短發少年,就算是臨死前也還在護著他。


    “多麽美麗的場景啊……”審神者似乎極為平靜,一如往日般端正的聲音響起,隻是多了一份發自心底的狂熱。長穀部這時卻不再覺得他尊敬親近,付喪神的眼底充斥著驚駭和難以抑製的憤怒。


    黑衣的審神者轉身,他微微的歪著頭,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發紅的眼緊緊的看著長穀部“你看見了啊,我的長穀部”


    “既然你看到了,那麽也沒什麽”審神者平靜的看著他,仿佛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是什麽可怕的場景,而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小問題。


    “你願意來幫我嗎?”審神者含笑看著長穀部,仿佛極為篤定他不會拒絕一樣,他看著長穀部的目光仿佛在看著一個信徒,也仿佛在看著另一個自己。


    長穀部眼眶微縮,他清楚的從轉身的審神者身後看到了一撮紅色的頭發,那是屬於愛染國俊的頭發,他清晰的看到,在審神者叫出他的名字的時候,紅色頭發的主人顫抖了一下,這讓他稍微鬆了口氣。


    至少愛染還活著,至少他還在,不是嗎?長穀部用一種極度悲傷的眼神從那副逼真的讓他幾乎以為真的存在靈魂的屏風上略過,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無論那些短刀們曾經遭遇了什麽,現在他們已經不在了,他沒有辦法挽回他們的痛苦和死亡,但是他現在至少可以救下愛染,無論怎樣,先救下他。


    這樣想著,長穀部逼迫著自己露出和往常一樣恭敬順服的神情,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是對於一向不懂得隱藏自己內心的壓切長穀部來說。


    但是長穀部這一次卻做到了,他覺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了兩半,一半在哀嚎著痛悔著哭泣著咒罵著,另一半則是保持著往日的恭順冷靜,仿佛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


    他的靈魂仿佛脫出了體外,他聽見另一半的自己冷靜的開口,仿佛眼前的人是他的神一般,語氣恭敬而狂熱。


    “隻要是主公的命令,無論什麽我都為您完成。”壓切長穀部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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