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衡雖然不怎麽出門,但一聞到這股特殊的犀角香,再看看對麵明顯是王府規格的馬車,就算虞衡從來沒見過這人,這會兒也瞬間明白過來此人的身份,對著對方一拱手,溫聲道:“下官見過齊王殿下。”


    “你是虞啟昌的小兒子,最近風頭正盛的狀元郎?”齊王淡淡看了虞衡一眼,神情冷肅,“怪不得敢衝撞本王的車架。”


    侯府車夫生怕給虞衡招禍,戰戰兢兢不敢說話。虞衡卻沒那麽多顧慮,好脾氣地笑道:“王爺的馬車從轉角疾行而來,我家車夫一時沒能躲開,讓王爺受了驚,確實是我們不是。下官給王爺賠罪。”


    分明就是王府車夫故意撞上來的,齊王還能睜著眼睛說瞎話,果然皇子就是了不起,封建社會沒人權,被碰瓷了還得向對方說好話,擱後世,敢這麽囂張的直接熱搜見。


    殊不知齊王也很是不悅,虞衡這話說的,雖然是賠罪,態度也挺好,麵讓還笑盈盈的,但聽著怎麽就這麽讓人不舒服呢?


    “好一張利嘴,不愧是能連中六元的人,這嘴皮子利索的,茶樓裏說書的都比不過你。”


    虞衡覺得這位齊王殿下真是老陰陽人了,陰陽怪氣一把好手。更鬱悶的是,人家身份尊貴,虞衡還不能直接懟回去。


    再次詛咒了一把這坑爹的封建社會,虞衡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扯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對著齊王一拱手,語氣十分誠懇,“多謝王爺誇獎。”其神態語氣,就如同聽不出齊王的話外之意一般,仿佛齊王真的在誇他一樣。


    虞衡很是光棍,反正隻要他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齊王現在就處於這個狀態,本以為按照虞衡最初懟他的脾氣,這次應該也會動怒再懟他一次,這樣他就能拿住虞衡的把柄,略做小懲,既下了靖安侯府的麵子,又讓人挑不出毛病。


    誰知道虞衡雖然年紀小,但卻像條泥鰍一樣滑不留手,該放低身段的時候毫不含糊,完全沒有春風得意狀元郎的清高之態。齊王一拳打在棉花上,看著虞衡臉上看不出任何作偽之處的真誠表情,更覺心口憋悶,忍不住冷笑,“好一個能屈能伸的狀元郎!”


    虞衡繼續保持微笑,“大丈夫能屈能伸,王爺果然寬宏大量,非但不同下官計較,還對下官讚不絕口。如此高義,令人感動。”


    齊王:???


    這臭小子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這是反諷你聽不明白嗎?


    虞衡當然聽得明白,但他更明白齊王這次來者不善,這位王爺似乎對靖安侯府不大友善,據虞啟昌說,上回宮宴時,也是這位王爺當著使臣團的麵懟虞啟昌來著。當然,後續就是這貨收到了景隆帝的閉門思過大禮包,這幾天才被放出來。


    這麽一想,難怪齊王這會兒一直揪著虞衡不放,合著是想出一口之前被禁足的氣啊。


    那就更加要苟住了。


    有虞啟昌這麽個護犢子的爹,虞衡可太清楚老父親的心態了,據說齊王很得景隆帝寵愛,算是太子之下第一人,碰上這貨,哪怕虞啟昌很給力,虞衡也要堅定裝傻糊弄過去。心腹重臣和親兒子,哪怕親兒子沒理,景隆帝估計也是理智上站心腹,背地裏心疼兒子。虞衡可不想景隆帝因為自己和齊王之間的矛盾對虞啟昌心生芥蒂。


    齊王見虞衡這般進退有度,心知這回自己不能在虞衡討到便宜,略一思索反而笑道:“若是本王沒記錯,今天應該是你去翰林院當值的第一天吧?不過,眼下這情景,你怕是不能趕上翰林院的點卯了。”


    當值第一天就去晚了,你小子還想在翰林院混?


    虞衡這回卻不再裝傻,同樣笑道:“翰林院都是些博學之士,若是知曉是殿下留下官說話,想必也不會同下官計較。下官這就趕去翰林院,好生向諸位大人請教一番,以免陛下突然傳召下官進宮講經。若是準備不好,令陛下不快,便是下官的過錯了。”


    你盡管為難我,翰林院那邊的同僚雖然會因為我頭一天上班就遲到的事兒感到不爽,但前幾天授官之時,景隆帝可是親自說過會傳召我進宮講經的,還讓禦前總管劉公公記下了。翰林院某些人就算想為難我,也得掂量掂量他們是不是真能把我給壓下去!


    虞衡都把景隆帝搬出來了,齊王也不過嗤笑一聲,陰鬱的目光冷冷往虞衡身上一掃,並無什麽忌憚之色,反倒譏諷了一句,“你的膽子倒是大得很。”


    虞衡正要開口,就見齊王略微擺了擺手,冷聲道:“算了,本王便饒過你這回,別再來煩本王!”


    說完,齊王便一把放下車簾,將虞衡的視線隔絕在外。


    王府車夫對著虞衡一拱手,握緊韁繩調整了一下馬頭的方向,鞭子一甩,馬車又穩穩當當地跑了起來。


    虞衡不由無語,這碰瓷碰的,自己啥事兒都沒有,還擺了這麽久的架子,怪不得都說齊王性情古怪,今天這麽一接觸,這位真當得起這四個字,想一出是一出,腦殼有毛病吧?


    不過,齊王這回還是給虞衡帶來了一點小麻煩。雙方扯皮扯了這麽久,哪怕車夫再怎麽趕車,虞衡趕到翰林院時,時間也不早了,絕對算遲到。


    翰林院的門房都忍不住向虞衡投來敬佩的目光,那目光,就跟看烈士似的。


    展平旌和江弈然早就到了,正在等虞衡呢,沒想到這貨居然來得這麽晚。看著翰林院掌院王清風的臉色越來越黑,展平旌和江弈然也暗暗為虞衡捏了一把汗,心下也很是奇怪,虞衡做事一向穩妥,怎麽今天竟然出了這麽大的簍子?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這麽想著,二人麵上便帶了幾分焦急之色。見虞衡這會兒終於到了,二人齊刷刷鬆了口氣,又同時向虞衡投去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


    王清風果然十分生氣,臉色就跟鍋底似的,對著虞衡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我知道你連中六元正是得意之際,狂的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當值第一天就來得這麽晚,你還做什麽官?”


    頂頭大老板正在氣頭上,這會兒也不是解釋的好時機,一開口指定被認為狡辯,這套路,上輩子當了幾年社畜的虞衡最清楚不過了,見王掌院氣成這樣,乖乖垂著手站在一旁認錯聽訓。


    好在王掌院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發了通火後又問了虞衡遲到的理由。


    虞衡委婉地說了一下自己被齊王碰瓷的事兒,卻不料王掌院當即露出了個懂了的眼神,連連擺手道:“行了,不必多說,本官都明白了。齊王……唉!”


    虞衡:???


    這麽一看,這位大人也是被齊王禍害過的難兄難弟啊。


    王掌院不再揪著虞衡遲到這事兒不放,將虞衡的名字登記在冊後,轉而對虞衡三人道:“我已經給你們分好了去處,等會兒你們的上峰便會過來,你們跟著他們走便是。”


    原本三位上峰過來了一趟來著,奈何虞衡還在和齊王周旋,展平旌和江弈然擔心虞衡,找了個理由在掌院這邊等虞衡,這會兒又得勞煩三位上峰走一趟,想想都知道他們不對虞衡有什麽好臉色。


    江弈然悄悄用手肘撞了撞虞衡,壓低了聲音道:“等會兒好好給上峰賠個罪吧,還有在一處做事的同僚,你這錯誤犯的,不請他們喝回酒都糊弄不過去。”


    虞衡生怕這位大兄弟接下來就要向他推薦京中的花樓,趕緊點頭,又用眼神示意王掌院還在呢,你別浪過頭了。


    江弈然順勢閉嘴,給了虞衡一個祝好運的眼神,不再開口。


    三位上峰來得很快,臉色也不是很美妙,向王掌院見完禮後,看都不看虞衡三人,隻扔下一句“跟上”,轉身就走。


    虞衡的上峰是位五十歲左右的翰林,姓周,單名一個源字。這位周翰林也是狀元出身,隻可惜不得誌,在翰林院熬了半輩子,還是個修撰,官職一直就沒往上挪過。不過他資曆老,在翰林院也頗有威望,這些年便一直讓他帶一帶新科狀元郎。


    也算是給狀元郎的一個下馬威,用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們考了個狀元沒什麽了不起的,隻不過是做官的起點比同年高上那麽一點點。要是混得不好,狀元就是你人生的巔峰,翰林院修撰這個起點也會成為你的終點。


    要說哪裏的狀元不值錢,那必然是翰林院。自從有了非翰林不入內閣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後,翰林院的地位直線上升,成為文官中的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毫不誇張的說,在翰林院,掉下一塊牌匾砸中十個人,說不準就有八個是狀元。


    說來也奇怪,按照往年科考的情況來看,狀元的後續發展大多比不上同年其他人,許多二甲進士在官場上呼風喚雨大權在握,同屆狀元郎說不準還在翰林院埋頭編書。


    人生際遇,並非是一場科考可以可以料定的。


    周翰林在翰林院中蹉跎了大半輩子,見虞衡這般年輕,眼中難掩羨慕嫉妒,念及自己的遭遇,又心有戚戚,想到虞衡第一天當值就遲到,周翰林更是生氣,也不同虞衡搭話,自顧自走進自己辦公的屋中,沉著臉往椅子上一坐,看也不看虞衡一眼,低頭翻書,練字,完全當虞衡不存在。


    虞衡無奈,心知自己這是惹上峰生氣了,在旁邊站了片刻,才上前恭聲問道:“周大人,不知下官要做些什麽?”


    “哼,難為虞狀元還能想起來自己是來當值的!”周翰林冷聲嘲諷了虞衡一句,隨手指了指最角落中的位置,對著虞衡抬了抬下巴,“喏,那就是你的位置。再往後看,看到那堆書了嗎?都是你的,先把這些記住了,再談其他。”


    屋內其他人不由向虞衡投去同情的目光,虞衡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那堆書是什麽嗎?都是些起居注或者不打緊的史書記錄,還有所殘缺,內容之無聊,看得人昏昏欲睡,簡直是助眠的絕佳利器。


    那麽一大堆,看完都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更別提還要記下來了。要是周翰林要求再嚴苛一點,估摸著虞衡這一整年就光和這堆沒什麽大用的書死磕,不用幹別的事了。


    去陛下麵前露個臉?不存在的,除非陛下主動傳召,否則的話,虞衡就好好待在這兒背書吧。


    虞衡對此倒是接受良好,他的智商值超過90後,最不怕的就是背書了。聽了周翰林這話,虞衡也沒任何不滿,認真地走到桌旁,仔細將桌椅清理幹淨,又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堆看著就頗有年份的書往桌子上搬,一應動作有條不紊,瞧著也是個愛惜書籍之人。


    周翰林雖然麵上無視虞衡,實則餘光還在關注虞衡的動態。見虞衡這般動作,周翰林心中的不滿倒是消了幾分,臉色略微和緩了不少。心道雖然虞狀元今天來晚了,但這態度還是不錯的,認錯也誠懇,沒什麽少爺脾氣。


    然而,在虞衡收拾完桌椅,開始坐下看書後,周翰林的火氣又蹭蹭往上竄,差點衝過去把虞衡揍一頓,好讓這個小王八蛋清醒清醒,翰林院可不是他鬧脾氣的地方。大好年紀中了狀元,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竟然因為上峰的一點刁難就開始糊弄手頭上的事兒,還有什麽出息!


    虞衡也很奇怪,他正牢記著自己的任務,認認真真背書呢,怎麽周翰林又不高興了?時不時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帶了刀子似的,老嚇人了。


    這就是鬱鬱不得誌久了,心理會變態嗎?


    看穿一切的係統:………我的宿主果然是個大傻叉。就算智商到了90,也拯救不了他與生俱來的傻氣。


    其他人更是對虞衡佩服得五體投地,看虞衡的目光就跟看猛士一般,敢這般跟周翰林方麵對抗,不愧是連中六元的狀元郎,就是有脾氣!


    虞衡翻書之餘抬頭望了一眼,眼中不由冒出一串問號,疑惑道:“你們怎麽都看著我?我正在好好看書呢,絕對沒偷懶。”


    同僚們的要求這麽嚴格的嗎?對新來的還要集體當監工?


    周翰林實在忍不住了,更聽不得虞衡這不要臉的話,“你沒偷懶?隨便把書翻兩下就放在一旁假裝自己看完了,這就叫做沒偷懶?”


    要是你平常都這麽看書,這個六元及第是怎麽考的?老天爺追著你哭著喊著把這份榮耀送給你的嗎?


    然後,周翰林就明白了,世界上真的有那種被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王八犢子。


    虞王八犢子衡特無辜地看著周翰林,一臉茫然地回了他一句,“我沒偷懶啊,這邊的我都看完記住了才把它們放在一邊的。”


    這話一出,滿座皆驚。所有人臉上就倆字兒,不信!


    周翰林當即冷笑,“年輕人可別輕易說大話,當心風大閃了舌頭。我知道你連中六元十分了不得,沒必要再這麽吹噓自己!”


    虞衡更加委屈,自己真沒說謊來著。這年頭兒,說真話都沒人信了麽?


    係統忍不住吐槽:


    【誰讓你看書背書的方式太裝逼,嘩啦啦翻完一本就放在一邊,任誰見了都得以為你在偷懶吧?誰知道你真的記住了呢?】


    “還不是你成天壓榨我給我安排任務。我為了提高學習效率,總得縮短看書背書的時間吧,反正過目不忘技能我已經擁有了,不得好好用上?”


    【我當然知道宿主已經養成了迅速翻書快速記憶的習慣,問題是周翰林他們不知道啊。恭喜宿主,無形裝逼最為致命,你成功地引起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


    這糟糕的霸總標配台詞……虞衡無心吐槽,見周翰林的臉色又沉了下去,虞衡想著自己還不知道要在他手裏待多久,總不好和上峰的關係鬧得太僵,便主動拿了本書遞給周翰林,試探問道:“不信的話,您隨便考考我?”


    周翰林整個人就是十分震驚,聽了虞衡這話後就覺得自己受到了暴擊。虞衡將書遞給他時,他也不過是下意識地接過書,還未徹底回神。


    虞衡忍不住再叫了他一聲,“周大人?”


    周翰林這才回過神來,深深看了虞衡一眼,隨手翻開一頁,語氣僵硬地問虞衡,“太初九年三月,發生了何事?”


    虞衡不假思索地答道:“太初九年三月,宮中清和殿走水,上欲重修清和殿,耗資甚巨,內閣否之。”


    周翰林難以置信地看了虞衡一眼,一一比對書上的記載,發現虞衡說得竟然同書上一字不差。


    莫非他真能過目不忘不成?


    周翰林不信這個邪,又往後翻了好些頁,繼續問虞衡,“太初二十三年九月,發生了何事?”


    虞衡很是從容,“太初二十三年九月,帝微恙,罷朝半月。”


    其他人也震驚於虞衡變態的記憶力,紛紛圍上來,想看看虞衡到底能強悍到各種地步。


    結果顯而易見,周翰林隨手翻一頁,任意抽任何一句話問虞衡,虞衡都能對答如流,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用。周翰林震撼之下翻書的速度越來越快,虞衡對答的速度同樣越來越快,其他人隻覺得心潮澎湃,心情跟隨著二人的節奏跌宕起伏,很是刺激。


    來回問了十個問題,周翰林終於確定,虞衡剛才真不是在糊弄他,確實是在背書,一時間竟不知什麽才好。


    其他人也來湊熱鬧,隨便拿了本書便問虞衡,還是能得到虞衡不假思索的回答。


    有人覺得這種程度的難度對虞衡來說太簡單,創設了問答新方式,拿起一本書在虞衡麵前晃了晃,問的問題也很刁鑽,“第十八頁的第八到第十行,寫了些什麽?”


    難度增加,虞衡的答題速度卻沒有絲毫遲緩,張嘴便道:“景隆五年五月,淑妃病逝,帝大慟,罷朝三日。皇三子時年八歲,帝心愛之,親撫於養心殿中,及至十月,交由皇後撫養。”


    虞衡說完,其他人已經傻眼,紛紛驚歎,“怪不得虞衡能連中六元,我要有這記性,當年也不至於頭懸梁錐刺股,苦熬二十年才得以金榜題名了!”


    “誰不羨慕呢?怪道虞衡半路出家,念了一兩個月書就輕輕鬆鬆超過了展平旌。有這腦子,縣試又大多隻考些書上的句子,能背下默寫出來即可,還能考不過嗎?”


    “好在老夫年事已高,當年也未碰上這樣的人,否則,老夫這會兒哪能有這麽開闊的心境?”


    碰上這麽個開了掛的家夥,全方位被他吊打,拍馬拚命都趕不上人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隨便學學就比自己強。這得有多麽強大的一顆心髒才能遭得住?


    周翰林也起了愛才之心,一掃方才怒氣衝衝的模樣,轉而笑道:“果然是難得的天才人物,罷了,你便好好看吧,是我見識淺薄,倒是鬧了一場笑話。”


    虞衡立即笑道:“大人不知道下官有這功夫,以為下官偷懶,為此動怒也是人之常情。”


    周翰林微微點頭。對著眾人一揮手,“行了,都散了吧,你們手裏也有不少活,趕緊忙去!”


    眾人終於不再圍著虞衡,也不再時不時將目光往虞衡身上打量一番,讓虞衡輕鬆了不少。


    隻不過,虞衡回想起剛才自己最後答的那段記載,頓時陷入沉思,皇三子,那不就是齊王嗎?原來他八歲喪母,由皇後撫養長大?怪不得太子對他頗為照顧,據說這回他的禁足令被解,也是太子向景隆帝求的情。


    如此看來,一切倒是都說得通了。


    隻不過,虞衡想了想景隆帝和太子如出一轍的笑麵虎做派,再看看齊王今天乖戾不講理的作風,也忍不住感慨,果然是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齊王和太子,性格真是兩個極端。也不知道景隆帝到底偏愛齊王哪一點,反正虞衡是沒有發現齊王身上有任何優點。


    【那是宿主被偏見蒙蔽了雙眼。】


    虞衡不服,“胡說,分明是齊王毫無可取之處。不然你來說說,他有什麽優點?”


    【長得帥。】


    “沒我帥,在我這兒不算優點!”虞衡十分自信。


    係統:………


    【特有錢。宿主難道沒發現,齊王那馬車,拉車的四匹駿馬都是千金難買的大宛良駒,尋常人得了一匹便得愛若珍寶,齊王倒好,直接拿寶駒來拉車,真是暴殄天物。】


    “這不是景隆帝賞他的嗎?”


    【想太多,景隆帝私庫再豐厚,也不可能隻貼補齊王一個兒子。齊王府大部分家當,都是齊王自個兒掙來的,賺錢的一把好手。要是把他扔去你來的那個時代,準保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商人。】


    聽到商人二字,虞衡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想到齊王好像和雍然人有往來,說是喜歡雍然人賣的犀角香。這麽一看,齊王這是在暗中經商啊。憑借他皇子的身份,他的生意,誰敢給他使絆子?怪不得能賺得盆滿缽滿。


    果然,投胎技術才是最核心的競爭力。像齊王這樣,投個皇子胎,一輩子躺贏。


    【宿主也不差,侯府公子,當初那小日子過得可比齊王自在多了。】


    提到這個話題,虞衡就壓不住自己心中的怨念,幽幽道:“是啊,然後就出現了一個辣雞係統,死活要我考科舉,就這麽把我騙上了學習的不歸路。”


    係統:………幫你建功立業走上人生巔峰還幫錯了?


    翰林院的工作較為清閑,一般沒人會來打擾他們。虞衡沉下心來,一看書就看了一上午。


    蘇熙得空便來找虞衡,他已經升了翰林院侍講,在景隆帝麵前露過幾回臉,前途一片大好。這會兒來找虞衡,屋內其他人沒有不認識他的,紛紛向他問好。


    虞衡還在看書呢,周翰林給他的那一堆書,他已經看了一小半。別說,有些記載還挺有意思的,比如大宣太祖夢龍蛋之事,還有景隆帝滅柔然之壯舉,看看史官花式誇人也挺有趣。


    蘇熙見眾人對虞衡的態度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麽糟糕,暗暗鬆了口氣,正要說話,周翰林已經對著虞衡道:“快要下值了,略微歇息會兒吧。”


    虞衡這才衝著蘇熙眨了眨眼,向他吐了回苦水,隻說自己倒黴,碰上了齊王這個以勢壓人毫不講理的貨。


    蘇熙也皺眉,“齊王素來對嶽父大人不大友善,據傳當年淑妃病逝得蹊蹺,這才讓齊王性情大變。陛下憐他幼年喪母,多有愛護,這才養成了他這麽古怪的性格。淑妃當年寵冠後宮,陛下愛屋及烏,齊王最受寵之時,便是太子也要退避一射之地。也是陛下想起自己當年的遭遇,再加上齊王自己也不欲與太子相爭,主動退了一步,這才形成如今太子一家獨大的局麵。”


    這聽著越來越複雜了。虞衡一琢磨就覺得齊王真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蠻橫,瞧瞧這手段,主動退一步,既收獲了景隆帝的關愛,又讓太子安心,成功脫離奪嫡的漩渦。有這一層光環在,他行事再浪,景隆帝和太子也得回護他幾分。


    不過……虞衡想起胭脂所說的,江南香雲樓拐賣人口一事,再想想香雲樓背後那個連侯府都不放在眼裏的靠山,結合到處做生意的雍然人……如此種種,虞衡總覺得有一根線將這些線索一一串聯起來,思緒也越來越清晰,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要是香雲樓背後的靠山真的是齊王,那這事可就棘手了。


    但問題是,齊王為何要聯合雍然人坑自己的百姓呢?


    虞衡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隻能繼續再去翻記載,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線索來。


    不過,要是這麽容易就被虞衡找到線索,香雲樓也不可能這麽多年還屹立不倒了。虞衡翻了好幾大本記載,都沒能找到與齊王有關的記錄。這也不奇怪,現在正是景隆帝朝間,對本朝的記載肯定不會流出太多。這還是因為他們是翰林院。有專門負責修史的翰林學士,才能讓他們接觸到第一手資料,其他人想看還看不了呢。


    到了下值之時,周翰林見虞衡做事很是勤勉,也摒棄了對虞衡的偏見,認真告誡虞衡,“以你之才,日後前途必然是一片通途,或許他日又是另一個方山長。但是天分再好,也不可恣意妄為。以老夫為例,當年老夫考中狀元後是多麽意氣風發,如今呢?不還是翰林院中默默無聞一修撰?你有侯府相助,不會像我以前那樣過得艱難。但靠家世靠別人的,都走不長遠,你可不能再像今天一樣懈怠了。”


    虞衡這人吃軟不吃硬,聽周翰林一門心思為他考慮,虞衡心下感動,認真點頭道:“多謝大人提點,下官都記住了,一定不負大人所望!”


    “我對你有什麽好望的?”周翰林冷哼一聲,“這麽推心置腹的一番話,怎麽著也能換場酒吧?”


    “必須的必須的!”虞衡笑,“下了值後,下官做東,在折桂樓設宴,請大家小酌一番,諸位大人可莫要推辭啊!”


    周翰林都決定去了,其他人也不好再拒絕,加上他們也有意同虞衡拉近關係,更是答應得十分痛快。開玩笑,虞衡明顯前途一片大好,他們不得提前培養一下交情?


    正巧展平旌和江弈然也要請上峰和同僚們喝酒,三方撞在一塊兒,索性都去了折桂樓,多開幾桌,熱鬧熱鬧。


    虞衡三人作為主家,又是新來的官場菜鳥,這一頓酒是免不了的,挨個兒敬酒,喝了個痛快。


    好在這會兒的酒度數不高,虞衡連著十杯下肚都沒什麽感覺。江弈然最為誇張,喝了酒後便脫去了偽裝,暴露了自己的真實麵目,開始吟起詩來。


    那詩不能說不好,就是吧,有點輕佻,不那麽莊重,一聽就是在某些不大正經的場合才會作的詩。但其用詞華麗婉約,於清麗中帶了些許迤邐,雖是寫男女的曖昧心動與相思,細品之下也能同自己某些境遇能對得上,讀來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眾人也聽說過江弈然風流才子的名聲,先前還覺得他太過輕浮,如今聽了他的幾首詩,倒覺得這人確實是大才子,風流且要往後排上一排。


    虞衡見眾人吃吃喝喝間已經拉近了不少距離,再仔細一看,這幫翰林因為長期久坐當值,低頭看書整理檔案,都有職業病,普遍脊椎腰椎不太好。


    虞衡登時想到了係統給他提的要求,說是完成給一百人看病的任務後才能兌換紅薯或土豆,虞衡的眼神瞬間就亮了,麵前這幫同僚們,不正好是自己練手的好對象嗎?


    【友情提醒宿主,係統的要求是讓宿主治好一百個【百姓】的病,翰林院雖然是清水衙門,翰林們普遍也窮,但還真不算是老百姓。】


    “知道,我就是拿他們練練手。和名醫大佬學了這麽久,我還沒給人看過病呢,總得練一練不是?”


    係統無語,萬萬沒想到虞衡的腦回路能奇葩到這份兒上,見了新同事首先想到的是在他們身上練練新學的醫術……好在周翰林他們不知道虞衡內心的真實想法,否則,這頓酒哪還能喝得下去?


    虞衡特好意思地包裝了一下自己的目的,將自己練手的行為用話術美化成了關愛同僚身體健康,為他們把個平安脈。


    要是在翰林院,其他人肯定不搭理虞衡。這會兒酒喝多了上頭了,好幾個人還真覺得身子不太舒服,酒勁兒上來就拉著虞衡,對著他連連點頭,將手往他麵前一伸,豪爽道:“近來我時常覺得頭暈目眩,你給我看看。”


    虞衡給他切了切脈,又摸了摸他脖頸後頭的脊椎,察覺到明顯凸起後,心裏便有數了,認真道:“五髒六腑並無大礙,隻是久坐低頭,骨頭略微僵硬,每日做一套五禽戲便好。”說完,虞衡還順手在對方肩頸處的穴位上按了幾下,對方先是慘叫一聲,而後連呼痛快,神情很是舒坦。


    有人開頭,其他人也興衝衝地來湊個熱鬧。虞衡也知道輕重,隻說職業病這塊的事兒,其他略重的毛病都不細說,隻說回頭開個藥方給他們。眾人更覺虞衡行事有度,連連點頭,催著虞衡也給他們按一按。


    虞衡:………我懷疑你們就是饞我的按摩技術!


    他們這兩桌熱鬧又奇葩的氛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虞衡見狀,想著自己的一百人任務,索性直接免費看診,給大家送溫暖。


    其他人還在猶豫,招待過虞衡的小二立即過來湊趣,虞衡絲毫不嫌棄他身份低微,笑眯眯地給他診了脈,囑咐了幾句,還向掌櫃的要了筆墨紙硯,給他開了藥方,


    有小二打頭,樓裏其他賓客也蠢蠢欲動,這可是六元及第的傳奇人物誒,就算沒毛病,去他那兒診回脈,碰碰他的手指頭都覺得自己能沾染不少文氣呢!


    很快,虞衡的桌子前就圍滿了人,剛進來的客人不由麵露詫異,怎麽折桂樓改行成醫館了不成?


    虞衡閑暇抬頭往櫃台那邊望了一眼,正巧對上一張熟悉的芙蓉麵。不知為何,虞衡忽而腦子一抽,莫名對人姑娘招呼了一句,“姑娘,診脈嗎?”


    係統:………智障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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