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新科進士打馬遊街剛過去不久,虞衡這張十分能打的臉也給人留下來深刻印象,這會兒人姑娘身後的婢女就該罵人了。聽聽虞衡這話,這說的是人話嗎?頭回見麵逮著人姑娘要不要診脈,這不就等於當麵問人“你有病”嗎?


    人姑娘沒當場翻臉,純屬是脾氣好。


    虞衡說完後也覺得自己這話有點不妥,立即給對方表演了一個憨憨撓頭,不好意思道:“對不住,是我冒犯了。”


    對方倒沒生氣,眼中還閃過了一絲笑意,但是她身後的小丫鬟實在憋不住了,忿忿不平地指責虞衡,“也是我家小姐好性子,換做旁人,非得讓護衛給你點顏色看看不可!”


    虞衡自知理虧,又歉意地看了這位姑娘一眼。展平旌眉頭一皺,上前一步就要為虞衡出頭,卻被眼疾手快的江弈然一把按住,給了他一個別多管閑事的眼神。見展平旌不忿,還想掙脫他的鉗製繼續上前為虞衡找場子,江弈然心中暗罵一句蠢貨,從桌上拿了塊桂花糕直接塞進展平旌嘴裏,又往他手裏放了片切好的甜瓜,低聲說了句,“吃你的,多多事!”


    那姑娘人美心也善,並未同虞衡計較,眼神四下一掃,已然明白虞衡方才為何沒頭沒腦地對她說了那句話,笑著看向虞衡,一舉一動極為賞心悅目,聲音舒緩輕柔,宛若一片羽毛輕輕拂過人的心底,微微偏頭,打趣道:“三公子這是想開醫館?”


    虞衡四下一看,醒過神來後也覺得自己在人家酒樓給人診脈不大靠譜,挺影響人家做生意的,麵上不由帶了些許尷尬之色,輕咳一聲,“好像……不大合適?”


    那姑娘見狀,抿唇一笑,落落大方道:“三公子心善,沒什麽合適不合適的。不過我昨日才請了平安脈,便不勞煩三公子啦。”


    虞衡微微鬆了口氣,連連點頭,“該是如此,該是如此。”


    江弈然覺得虞衡這呆愣的模樣簡直沒眼看,吃了半天瓜,終於不再站在一旁看戲,而是上前給虞衡當了一把助攻,張嘴便叫破了這姑娘的身份,“秦姑娘果然溫柔良善,不愧是太後娘娘都讚過的名門閨秀。”


    聽了江弈然這話,這位秦姑娘的眼中浮現出一抹驚訝之色,身後的丫鬟也驚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小姐的身份?”


    虞衡這才想起來,秦首輔家確實有位長居宮中的姑娘,七八歲便被選為暄和公主的陪讀,由太後娘娘一手撫養長大,深受宮內一眾娘娘的喜愛,一個月中竟有大半時間住在宮中,在太後麵前比一些小透明的公主更有臉麵些。隻可惜暄和公主在會試後不幸病逝,那會兒沈氏還和沐老夫人感慨了一句人生無常來著。


    現在來看,應該是暄和公主病故後,秦家姑娘低調地回了府,這幾日過了風頭,便出來走走,宮中雖富貴,但規矩也多,這會兒出來了,不得好好散散心?


    這麽一想,虞衡看向秦家小姐的目光便帶了一絲同情。


    秦溶月微微詫異,而後低頭一笑,示意貼身丫鬟別再開口,蓮步輕移,優雅地進了廂房。


    虞衡看著周圍一幫還等著他診脈的老哥們,莫名有點心虛,繼續為他們診脈開藥方,嘴裏還道:“今天委實給店家添了麻煩,過兩日休沐,我去東市那邊擺個攤,再給大家診脈開藥方,還跟今天一樣,不收錢!”


    “三公子果然心善!”


    “那我便厚顏跟旁人提一提此事,還真別說,我家隔壁就有個染了病沒銀子看大夫的,正好讓他那天去三公子那裏看一看。”


    “還真是,你這麽一提,我家附近也有!”


    最開始說話的那位打開了其他人的思路,紛紛覺得這主意不錯,已經開始琢磨著等會兒回家後就跟鄰居說一聲三公子要擺攤義診的事兒。多年鄰裏,就算偶爾鬧點小矛盾,也不能看著人硬扛著不治病,賭命不是?就是不知道三公子介不介意。


    一幫人興奮地討論了一圈,這才想起來人家虞衡這位義診的正主還沒發話呢,一時間不由有點忐忑。人家好端端一個侯府公子,金尊玉貴地養大,前途無量,他們張嘴一通討論,就給人安排了一幫微賤病人,萬一他惱了可怎麽辦?


    虞衡看出了眾人的顧慮,立即笑道:“醫者仁心,我既然決定擺攤義診,就不會將病人分出個高低貴賤。他們沒錢看大夫,正好到我這兒來。我開義診,不就是為了救人嘛,有什麽不好來的?”


    “三公子大氣,心胸寬大!”


    “這我知道,這叫宰相肚裏能…能什麽來著?嗐,甭管這個,反正以三公子這氣量,日後一定是能當宰相的!”


    “傻了吧,那叫宰相肚裏能撐船!誰給你的勇氣在三公子麵前拽文的呢?”


    ………


    酒樓內氛圍正好,虞衡的心情也十分好,喜滋滋地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還對係統嘚瑟了一把,“看吧,你的任務根本難不倒我,等著,過兩天我的義診攤擺起來了,為一百個百姓診治這任務還不就是伸伸手的事!話說今天看的這些人算在任務人數中嗎?”


    【他們都是沒有官身的老百姓,符合要求,當然算。宿主目前任務進度二十二個,還差七十八個就能完成任務,加油,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虞衡強忍住內心的激動,搓了搓手,繼續和翰林院的同僚們喝酒。


    江弈然多看了虞衡好幾眼,見虞衡談笑自若絲毫不關注剛才秦溶月進去的廂房,一時間又忍不住疑心自己猜錯了,糾結的就像一隻找到了瓜卻無從下口的猹,連嘴裏的酒都覺得不香了。


    虞衡對江弈然的糾結毫無所覺,他這會兒正被喝高了的周翰林拍著肩膀上教育課,張嘴閉嘴都是讓他好好幹活,抓住機會在陛下麵前露臉,不要像他一樣,在翰林院蹉跎大半輩子,到頭來還是個修撰。說到傷心之處,周翰林還沉痛賦詩一首,引起一眾同僚的共鳴,好好的酒會轉眼就成了訴苦大會,這個說,“想當年我也是意氣風發的狀元郎,打馬遊街何其得意,哪曾想自己會鬱鬱半生?”


    另一個就接口,“嗐,誰不是呢?我當年雖然不是狀元,也考了個探花。現在呢?不還是成天在翰林院編書?除了你們,朝中也沒誰記得我這麽個人了。昔年幾位二甲出身的同年倒是升得很快,有的都已經成為一方大員了,我呢?還在編書。人生境遇,誰說得準呢?”


    這幾人帶了個頭,接下來全是吐槽的。虞衡仔細一聽,好家夥,這幫翰林們來頭可全都不小,竟全是一甲出身,狀元榜眼探花都有,還全都混得不咋樣。


    虞衡、展平旌和江弈然:………


    作為今年的三鼎甲得主,他們是不是得離這幫翰林們遠一點?總感覺這兆頭不太好的亞子。


    這當然是說笑,雙方解除誤會後,周翰林對虞衡也沒了偏見,反而因虞衡秀的那把過目不忘的本事對他刮目相看,愛才之心大起,雖然還是交給虞衡一堆起居注之類的記載讓他好好記下,整理成冊,但卻沒了之前想要刁難虞衡的心思,還會說幾句軟和話,也不貪虞衡的功績,還在王掌院麵前誇了虞衡幾回。


    主要的原因就是,那堆無聊且繁瑣的記載,基本是翰林院中每個翰林都頭疼的東西。不是這玩意兒不重要,而是太難記了,又沒個章程。這種實錄記載,又不像話本之類的東西還講究邏輯條理,現實從來就不需要邏輯,今天還是個好皇帝明天就突然頭腦發昏了這事兒也不是沒有,還有各種皇子皇女宗室大臣的記載,按天來記載的,那真是考驗人的耐性。


    以前這堆玩意兒都是由王掌院下分任務給各個翰林學士,翰林學士們再往下派發任務,就這樣分攤到每個人頭上,一個人也有三四本,雖然內容也多,又看得讓人想睡覺,好歹總比一個人搞定這一堆東西好多了,那可是真堆滿了一屋子,誰要是領了這個差事,那這輩子基本就沒有出頭的時候了。要知道,起居注可是每天都在記錄的,實時更新,完全沒個盡頭。史官那邊記載後,交由翰林院封存,但這些東西還要重新規整一下,永遠都有事情要做。


    原本大家都發愁來著,周翰林對著王掌院誇了虞衡幾回後,王掌院發亮的眼神瞬間就落到了虞衡身上,過目不忘,這個技能不就正好能搞定那三屋子讓人頭疼的記載嗎?年輕人,你這個技能非常好,就你了,去把那堆記載歸整好了,本官看好你哦!


    不管是哪個時空的領導,都十分擅長畫餅。這位王掌院給虞衡安排了這麽個無聊乏味的差事,自然要給虞衡灌點雞湯,信誓旦旦地對虞衡保證,“下回陛下如若過問此事,本官定然在陛下麵前替你請一回功!”


    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麽個發展。虞衡忍不住懷疑地看了周翰林一眼,這位上峰真的是想提攜他的嗎?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來坑他的。


    對於王掌院這種畫餅的話,虞衡清楚得很,領導隨便說說,自己隨便聽聽,順帶再順著領導的話頭表個態就行,至於領導剛剛許下的承諾,那就當自己失憶了得了。


    不過越是難度高的事就越容易出成績,歸整記錄檔案這事兒,景隆帝肯定也知道翰林院的難處,要是虞衡把這事兒完成得漂漂亮亮,怎麽說也得在景隆帝麵前留個能幹的印象吧。


    都正式踏入官場了,虞衡也不能一直想著靠家裏,有表現的機會肯定要抓住。王掌院交給他的這個艱巨任務,在其他看來十分要命,虞衡卻感覺不錯,這正好適合他發揮,翰林院獨一份,既能出風頭還不會招人眼紅。畢竟這差事是整個翰林院公認的難做,其他人隻有感謝虞衡的份,就算有人看不過眼想酸幾句的,虞衡直接扔給對方一句“你行你上”,絕對能達成絕殺效果。


    過目不忘,就是這麽有底氣。


    果然不出虞衡所料,翰林院其他人在聽到王掌院將那幾屋子的記載全交由虞衡處理時,第一反應都是向虞衡表示深切的同情,然後又齊刷刷慶幸一波,太好了,自己終於不用看那些讓人想睡覺的玩意兒了!


    來翰林院第三天,虞衡因為幫助同僚們脫離苦海,得到了翰林院上下的一致好評,人緣猛然便好,走在路上都能碰上主動上來跟他打招呼的。


    蘇熙還特地取笑了虞衡一回,“你倒是機警,現在翰林院提起你都讚不絕口。不過將這事兒,眼下也就隻有你能做,其他人就算知道這是件能立功的事兒,也不能堅持那麽久。那麽幾屋子書,要一一記下並歸整分類,整理成冊,沒個幾年做不下來。剛進來的翰林沒有這個耐心,至於老翰林們,這事情完成後功績也不算大,自然不想花這個精力去做,你來歸整,倒是正好。”


    虞衡也覺得自己接下這任務挺好的,點頭笑道:“反正我也才剛進翰林院,不管能不能在陛下麵前露臉,好歹真正做了點事,並未虛度光陰。”


    蘇熙點頭,“你所言甚是,以你的速度,估摸著一個多月就能將這事兒做好,有侯府在,王掌院怎麽也得給嶽父大人幾分麵子,該是你的功勞,絕不會在陛下麵前瞞著。”


    這就是有靠山的好處了,否則,好處別人得了,髒活累活全由你幹的事兒也不是沒有。蘇熙也見了好幾起這樣不平等之事,想著虞衡素來好脾氣,都沒怎麽跟人翻過臉,在官場上最容易被坑。現在虞衡被王掌院派了這麽個艱巨的任務,其他人想坑他也找不到地兒。說實在的,翰林院中,還真沒其他活比虞衡接的這堆實錄記載更坑。


    要不是周翰林素來耿直,王掌院也有清正的名聲,蘇熙都要懷疑這兩人是不是看虞衡不太順眼,聯手來坑他的了。


    也是想到了虞啟昌,再聯係虞衡的過目不忘技能,蘇熙才能說服自己王掌院這是公正無私人盡其用。


    虞衡就這麽領了這份讓翰林院其他同僚避之唯恐不及的差事,鬥誌滿滿地去了裝這些資料的屋子,迅速翻閱起記載來。


    虞衡看書做題的速度早就在係統空間中練出來了,這會兒還不用他動筆寫,速度更快,嘩啦嘩啦翻完一本書,書頁就跟被風吹過似的,每頁停留的時間就那麽一丟丟,虞衡愣是憑借超強的記憶力全都給記下了。要是有其他人在一旁看著,必然要倒吸一口冷氣,虞衡這速度,哪能叫翻書?分明就像來玩的。那翻頁速度,一般人字兒還沒看完一半呢,他又繼續往下翻,真難為他竟然能記得住。


    虞衡不但記得住,還把看過的書根據內容進行分類,他記性好,看一本疊放一本,一天下來,四摞書壘得老高,簡直讓人懷疑他的那雙是不是人類的眼睛,竟然能看得這麽快。更恐怖的是,他竟然還都記住了,這是多麽讓人害怕的記憶力。現在一反推,眾人都覺得虞衡能連中六元真是太正常了,有這記憶力,幹什麽不能成功?


    虞衡一邊歸整資料一邊還在心裏琢磨著,這些東西雖然雜,大抵也能分成四類,不如向王掌院申請幾個大書架,等自己把這些記載全部都歸整完畢後,把他們分門別類往書架上一放,不正好就是個圖書館?


    虞衡心裏惦記著這事兒,轉頭就跟王掌院提了提。要是別人跑來對王掌院提這個建議,王掌院能當場讓對方滾回家去好好想明白了再來翰林院當值。讓木匠做書架不要錢的?給來看書的人提供的桌椅暫且不談,光是這幾個大書架要用的銀子肯定就不會少。知不知道翰林院是清水衙門,窮的一批,誰給你的勇氣來給本就不富裕的翰林院雪上加霜的?


    不過提這建議的是虞衡,王掌院覺得自己將最難辦的事兒扔給虞衡,麵對虞衡時總有那一丟丟虧心,再想到護犢子的靖安侯……王掌院立即轉變態度,不就是買幾個大書架嗎?買買買,翰林院這點銀子還是出得起的!


    王掌院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答應了虞衡這事兒後,便讓人去了木匠鋪向木匠訂下這個差事。


    虞衡十分滿意,覺得王掌院果然是個好官,麵冷心熱,真是大宣好上峰。


    很快就到了休沐的時候。


    虞衡還記得他之前在折桂樓向其他人保證過的事情,一大早就爬起來收拾了一番,又喊來小廝,帶好了筆墨紙硯和一根掛著“免費義診”的竿子,草草用了早膳後就匆匆往東市趕。


    東市正是熱鬧的時候,虞衡擺下的這個攤在一幫熱情的小販中十分不起眼,路過的人還挺好奇,喲,這後生長得還挺俊,就是不知道賣什麽。一聽虞衡是來免費為人診脈開藥方了,便有不少人瘋狂搖頭,“不了不了,我身子好得很,看什麽病啊?”


    “就是,沒看出毛病倒好,看出了點毛病,心裏又總是惦記著,連覺都睡不安穩!”


    這位一聽就是個自欺欺人的家夥,蒙著耳朵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虞衡的客戶對象也不是他們,這世上還是正常人多,對自己的身體情況也頗為關心,反正虞衡是義診,也不收錢,來他這兒診個脈完全不虧,好歹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到底怎麽樣。


    另一邊,上回有幸在折桂樓中被虞衡診脈的人,真像他們那天商量的一樣,回去後就告訴了家附近那些生病了看不起大夫的鄰居,讓他們趕緊趁著休沐日去東市,新進狀元郎就在那兒免費替人診脈開藥方,要去的趕緊去,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人總是要到生病難受的時候才會明白生命健康的可貴。這些人本就病重,純屬在家等死。這會兒聽他們這麽一攛掇,眼中立即迸發出強烈的求生光芒,好點的互相攙扶著過來,嚴重點的直接讓家屬抬過來,都來虞衡診脈,眼巴巴地等著虞衡給他們宣讀最後的審判。


    對這種情況,虞衡早就有所預料。畢竟以如今的生活和醫療水平,小病拖成大病是常有的事,家境貧寒的,生病都生不起,隻能賭命,情況能好到哪兒去?


    為此,虞衡對自己下了狠心,直接讓係統把空間流速調成了之前的兩倍,怎麽都要從名醫大佬那兒將望聞問切這些全都學紮實了再說。藥方這些他倒是不用擔心,隻要是能死記硬背的東西,那就難不倒虞衡,隻要能確定病人的病因,虞衡就能根據相應記載,根據病人的實際情況,酌情開藥方。


    決定出義診,虞衡就做好了病人情況不會太好的準備。但見了這麽多心酸的場景後,虞衡心裏就像堵了個什麽東西似的,心酸得厲害。


    前來找虞衡看病的人中,有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四五歲幼兒,稍有不慎就會再也睜不開眼;也有白發蒼蒼的老婆婆被送來,神情呆滯,雙手顫抖,時常忘了發生過的事,子女將她送來看診,麵色十分不耐煩,話裏話外都是對老人的嫌棄,言語十分傷人,老婆婆好幾回都被氣出了眼淚,還要笑著將眼淚擦去,自責於自己的身子骨不爭氣,年紀大了隻會拖累家裏。


    看到這情況,氣得虞衡差點掀桌和這幾個不孝子打起來。


    等到虞衡開了藥方後,這位老婆婆的兒子更加不滿意了,拉著老婆婆就準備離開,嘴裏還罵罵咧咧,“竟然還要我們自己出銀子抓藥?家裏好幾張嘴等著吃飯呢,誰有閑錢給她抓藥?還說什麽義診,我還以為不收錢還給人發藥呢!算了算了,回家吧!白來一趟,倒黴!”


    虞衡那個氣啊,侯府護衛已經出麵將人攔下,冷著臉給對方發射死亡視線,大有對方再嗶嗶一句就送對方上路的架勢。


    人都有點欺軟怕硬,護衛們表現的這麽強硬,剛剛還囂張的老婆婆的兒子們倒是都消停了,鵪鶉一樣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再多說一句嫌棄的話,隻小聲向虞衡倒苦水,“真不是我們不孝順,實在是我們也有一大家子人養,家裏好幾張嘴等著吃飯呢。去年年景不好,還餓死了個孩子,哪還有多餘的銀錢給我娘抓藥?”


    虞衡磨牙,“她可是你們的親娘,但凡你們有點良心都幹不出這事兒!”


    “我們帶他來看病,已經夠孝順的了。娘,你自己說,這病還治不治了?”


    老婆婆眼泛淚花,啞著嗓子不斷搖頭,哽咽道:“不治了不治了,怪我不爭氣,隻會拖累你們。你們受累了!”


    虞衡見不得老婆婆自責的模樣,忍不住開口道:“生不生病也不是您能決定的,說不準您的病就是被這幫不孝子氣的呢?您別有什麽事就往自己身上扛包袱,這哪能怪您?硯竹,拿著這方子去藥店抓幾服藥,讓這位大娘帶回去。”


    硯竹是沈氏給虞衡準備的隨行小廝,很是機靈,跟著虞衡還沒多久,就已經了解了虞衡的喜好和性子。聽了虞衡的吩咐,硯竹立即給了這幾個不孝子一個大白眼,而後拿著藥方一溜煙地跑進不遠處的藥房去抓藥。


    拿了藥回來後,心知這些人的某些惡習的硯竹眼風像刀子一樣四下一刮,冷冷道:“你們可別見三公子心善,想著動什麽小心思,這位大娘委實可憐,我家公子心地仁厚為她診脈抓藥。損失有人想效仿這幾個不孝子騙藥,那我可告訴你們,你們就別想完好無損的從這兒走出去!”


    硯竹的話音剛落,就見人群中忽而出現了一堆彪形大漢,威嚴地掃過求醫的人群,某些眼珠亂轉正想動歪心思的家夥立即老實了,垂眉搭臉站在原地,老老實實地排隊等虞衡給他們診脈。


    虞衡偏頭給了硯竹一個幹得好的眼神,而後繼續為其他人診治。


    話雖如此,但這幫人本來就是一窮二白的家夥,不然也不會一直拖著不看大夫,在家賭命了。虞衡又心軟,見不得這種人間慘案,少不得自掏腰包將他們的藥給一起買了。


    人家開義診,積累經驗提升醫術,金錢的損失基本沒有。虞衡開義診,血虧。


    說實話,不遠處醫館的大夫見虞衡開義診,心情都不大美妙。這也很好理解,他們本來就靠著一手醫術吃飯,替人看病拿銀錢過活。結果突然冒出來一個虞衡,跟他們搶生意不說,還免費。免費也就算了,竟然還倒貼藥錢!也就是知道虞衡就擺這一天攤,否則的話,憑借虞衡當眾砸了這麽多大夫的飯碗還把他們對比成了一個隻看銀子的無能庸醫之事,哪怕虞衡是侯府公子,有個實力強大的親爹,全京城的大夫們也得聯合起來給虞衡點顏色瞧瞧。


    一百個人的任務很快就完成了,虞衡周圍還圍了一大圈前來求醫的人。要不是他們的出現,家家都慘兮兮的,虞衡都不知道原來京城有這麽多在生死線上掙紮求生的家庭。


    看著一位位病人麻木的神情,再看看家屬眼中的絕望愧疚等情緒,虞衡覺得自己都要抑鬱了,忍不住對係統說,“你這個任務,除了考驗我的醫術外,還要考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嗎?”


    客觀來說,虞衡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足夠強了,被係統名師們接連摧殘全都扛住了,知道自己招惹了齊王這個大麻煩也淡定得很,甚至還能對著齊王開點嘲諷。但今天這些來求醫的人,是真的破了虞衡的防。那位老婆婆隻不過是其中之一,還有丈夫亡故,艱難拉扯幾個兒女,卻被疾病擊垮的農婦;家徒四壁,孩子重病看不起大夫的衣不蔽體的夫妻,父母雙亡,艱難背著重病妹妹過來求虞衡治病的七歲小男子漢,還有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底層百姓的縮影,真實得讓人膽戰心驚,虞衡一時間竟不敢深思,作為天子腳下的京城都有這麽多貧困到在生死線上掙紮的人家,其他地方的底層百姓是不是過得更慘,情況更嚴重?


    【宿主這麽想就對了。你高高在上太久了,看不見底層人民的無助與掙紮。讓你出來為社會做點貢獻,順便增長一下見識,不是挺好?】


    “好是好,就是有點費眼淚。”虞衡忍不住埋怨道,“你知道我為了保持形象憋眼淚憋得有多辛苦嗎?”


    【又沒人攔著你不讓你哭,你自己形象包袱重,關我什麽事?】


    虞衡覺得這辣雞係統怕是不能要了,沒好幾天又恢複了這副欠收拾的模樣,忍不住小聲罵了它一句,又繼續埋頭為病人診脈開藥方。


    一整天下來,虞衡就沒個得空的時候。他的攤子被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離開時還有不少人沒輪到,一個個神情黯淡,眼中那點微弱的光又慢慢消失了。


    虞衡見狀,微微歎了口氣,對著他們溫聲道:“明日下午,我下了值再過來義診。你們別急,我給你們排個號,你們拿著號,按順序過來排隊診治便是。放心,我既然說了要給你們治病,就不會食言。”


    這幫衣衫襤褸的百姓當即就給虞衡跪下了,一邊抹眼淚一邊向虞衡磕頭,口中還喃喃道:“活菩薩啊!三公子就是慈悲的活菩薩!”


    虞衡趕緊擺手,瘋狂搖頭再來個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我跟菩薩沒有半毛錢關係!


    看著眾人感激涕零的模樣,虞衡心裏也不好受,歎了口氣,趕緊抬手道:“大家都起來吧,我當不得你們這一跪。發給你們的紙條你們拿好了,根據上麵的號來排隊,明天我繼續在這兒等著你們。天色不早了,大家也趕緊回家吧。”


    “多謝三公子,多謝三公子!”


    周圍百姓也不由感慨萬千,背地裏伸了個大拇指,低聲討論道:“靖安侯府的主子,都是這個!”


    “就是!當年靖安侯打得戎狄四分五裂,才有了我們的安穩日子。大公子和二姑娘也經常跟著沐老夫人施粥,現在三公子剛考中狀元,正該建功立業的時候,心裏惦記著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呢!京城這麽多貴人,哪位貴人像三公子一般,沒有任何貴人架子不說,還親自替平頭老百姓看病,說出去都沒人信!”


    “要我說,三公子就該考中狀元去當官!他這樣善心的好人,一心想著咱們老百姓,肯定是個好官!”


    雖然民智還未開啟,尋常百姓們不讀書不識字,講不明白大道理,經常被人忽悠。但百姓們也有自己的一套最樸素的判定標準,對他們好的就是好官,貪墨銀子不幹人事的就是昏官。


    虞衡在他們心中,那絕對是好官中的好官,這麽多年,就沒聽過哪位官員像虞衡這麽放低身段親自為百姓診脈,見求醫的百姓確實生計困難還白送藥。這等愛民如子的官還不能稱為好官的話,那這世上就沒有好官了!


    被蓋了個好官的戳的虞衡卻並不是特別高興,想著今天一天聽到的人間慘劇,就覺得心裏憋得慌,頭一回恨自己的力量如此微薄,竟找不出解決的辦法。


    【宿主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就算是宿主上輩子,科技發達,現代化社會,國家不還要精準扶貧嗎?有些山區貧困戶,也沒比今天宿主見到的這幫可憐人強到哪兒去。任何時代都會有這樣的問題,宿主不要想著立馬解決問題,太心急怕是要被問題給解決。腳踏實地一步步來,學著後世做個五年計劃十年計劃,慢慢完成這些小目標,匯聚起來就是一樁豐功偉績。】


    虞衡喪了半晌,聽著係統為他鼓勁兒的話也沒什麽反應,自己調整了一下心情後,許久才垂死病中驚坐起,抓住了重點趕緊追問係統,“我今天看了多少個病人?應該超額完成你布置的任務了吧?”


    【宿主總共看了兩百一十七個病人,明天還排了三十個號,倒虧五百五十八兩銀子。嗯……以宿主目前的俸祿來算,宿主這是把近十年的俸祿都貼補進去了。】


    “這不重要,反正我也不缺這點銀子,救命要緊。”虞衡大方地擺擺手,而後目光灼灼地看向係統,語氣十分雀躍,“那我的紅薯土豆是不是可以兌換給我了?”


    【這兩個隻能二選一,宿主想要哪個?】


    “那就紅薯吧。”


    【叮——獎勵已發放。這是經過係統改良後的紅薯,適應能力極強,土地再貧瘠也能盡可能地保住高產量,用過的都說好!】


    虞衡看著麵前這堆胖乎乎的紅皮黃皮紅薯,忍不住眼淚汪汪:不容易啊,努力了這麽久,經受了辣雞係統這麽久的錘煉,終於完成了它的要求,把紅薯兌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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