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忙附和道:“自然是不像!都是一些誤傳的閑言碎語,多嘴之人早就被割了舌頭,這些不著邊際的話當不得真。”


    蕭知珩當然是沒有當真。


    不過這麽一說,宮裏近來的動靜他也算是心裏有數了。


    隻是他冷眼看著,不免在在心裏嘲弄一笑,前朝暗潮湧動,後宮也不安寧,難怪宣帝如今身心交瘁,精神不如從前了。


    這要是再多添一兩件煩心事,怕是更力不從心了吧?


    蕭知珩在心裏冷諷,並沒有表露半分出來,他沒有再說什麽,麵上始終是平靜如水,出了宮。


    彼時,京中的暗湧在醞釀著。


    三皇子聽著手下說如今朝中的動向,得知太子過得很是順利,甚至有幾個從前支持他的人也想倒戈了,麵色很不好看。


    幕僚將其盡收眼底,便神色沉痛地為主打抱不平,道:“太子如今在朝上已經取代了殿下的位置,陛下不用棄子,您還猶豫什麽呢?”


    他們暗中謀劃這麽多,現在就隻差最後動手的那一步了。


    蕭知炎斷然不可再猶豫。


    “本王知道,”蕭知炎聽不得棄子這樣的字眼,眼神有點發狠,冷笑道:“父皇果然還是最疼那個病秧子,他一好,就什麽都有了。若非動刀去搶,誰能爭得過太子?”


    說到這裏,他不由目光怨憤,“蕭知珩的命,怎麽就那麽好!”


    幕僚聞言,眼神有點晦暗不明。


    他低聲道:“陛下對太子,和對其他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實情如何暫且不論,但表麵上來看,病歪歪的太子確實是要什麽有什麽,一直都是被偏愛的。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蕭知炎心有不服,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最後他的心有不甘,在這種情況下,也變得扭曲。


    “正是如此,所以殿下才要爭,”幕僚順勢把話說了下去,上前一步,道:“機會唯有那麽一次,殿下若不抓緊,就隻能為人魚肉。您什麽都沒有了,隻能放手一搏,棄子自強亦可反敗為勝。”


    蕭知炎揉爛了手裏的密信,低頭看自己的腿,眼神陰沉。


    他的腿治了那麽久,是有了一點起色的,但怎麽養都沒用,腿是徹徹底底的殘了,他隻能像個瘸子一樣走路。就這個樣子,不是棄子是什麽?


    蕭知炎麵如沉水,半晌後,他開口說道:“不久就是天子行親耕禮的日子,父皇要離宮,今年太子多半也要隨行。說不定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幕僚便謹慎地回道:“是。殿下盡可放心,如今宮裏宮外都有我們的人,一切安排妥當,不會出岔子的。”


    “屬下等願為殿下赴湯蹈火。”


    蕭知炎看到屋裏跪著的忠心耿耿的手下,麵色稍霽。那股叫囂的野心在心裏再度燒了起來,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


    皇城內各方勢力在明處暗處蠢蠢欲動,暫且相安無事,按住不發,似乎都在等著一場狂風驟雨。


    表麵平靜的日子過得飛快,沒多久就到了天子親耕的日子。


    此事宣帝自然是要親力親為的,宣帝讓禮部的人選好日子,便開始安排了,太子今年要伴駕隨行。


    原本蕭知珩不在其列,他在主持修繕太廟一事,開始是沒那麽順利的,最後都解決了,這才正好趕上了趟。


    蕭知珩對修太廟沒有什麽經驗,但也知道這差事費錢,所以他沒有敷衍,該花錢的地方絲毫不含糊。


    中途四皇子動了些手腳,讓人從中作梗,故意拖預算銀子。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對手。即便國庫發放的銀子跟不上,但蕭知珩也沒耽誤事。


    太子金貴最不缺錢,出手闊綽,花起錢來,也是十分任性。


    蕭知珩懶得跟四皇子的人周旋,索性自己砸了銀子,硬生生把賬目堆了出來。原本卡著預算等太子求上門的戶部,忽然成了賒賬的,猝不及防地被反將了一軍。


    更絕的是,太子把賬記下後,直接就去找宣帝了,嘴上說是國庫空虛自願捐贈,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帶著自己的賬本去述職陳情,根本就是伸手去要錢的。


    宣帝一聽國庫空虛這幾個字就明白了怎麽回事,麵色十分難看。


    太子都拉下了臉麵伸手來要了,宣帝自然沒有不給的道理,這也不是多大的事,但莫名地讓人很堵心。


    心情鬱結的宣帝當日就召見了戶部主事的臣子,把人厲聲大罵了一頓。


    太子差事辦得好,頗得那些皇室老宗親們的心,直誇太子大孝、仁德,所以就有人提了讓太子代行親耕禮。


    宣帝沒有采納,天子無恙,自然是不能讓皇子待行。宣帝雖說最後沒同意,但是讓太子同行了。


    蕭知珩得知後,也沒有太大的反應,波瀾不驚地謝了恩。


    出宮時,伍一海跟在他身邊,低聲問道:“殿下,如今離親耕禮也沒幾日了,可要準備什麽?”


    蕭知珩沉吟,半晌後,開口道:“此次離宮估計得好幾天,挑幾個身手不錯的人出來跟著吧。”


    說完後,他就抬頭看著變得陰沉的天,皺眉問了一句,“你覺得這天要變了嗎?”


    伍一海愣了下,也跟著抬頭望天,老老實實地回道:“要下雨了。”


    蕭知珩扯了扯唇角,眼裏卻沒有一點笑意,道:“是啊。要下雨了。”


    一場壓了那麽久的暴雨,早晚得來下。


    伍一海也沒在這事上多嘴了,隻是問:“殿下,我們現在是要回府嗎?”


    蕭知珩:“去蘇府。”


    伍一海聽令行事,當即把馬車掉了頭。


    果不其然,這日尚未入夜的時候,就淅淅瀝瀝地開始下雨了。


    葉葶不喜歡雨天,尤其是在這種乍暖還寒的時節,讓人提不起勁兒,人也容易生病。


    送東西來的林總管見到葉葶無精打采地一直看窗外,便笑道:“良媛又在等殿下嗎?”


    葉葶慢慢地收回視線,憂心道:“殿下最近行蹤不定,也太忙了些。在外麵都做什麽?”


    林總管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安慰道:“今時不同往日,殿下自然是忙一些的。”


    隨後,他想到了什麽,一臉肅色,保證道:“不過良媛放心,殿下忙的是正事,外麵絕對沒有人!”


    葉葶的憂愁成功被打斷。


    她有點納悶,問道:“林總管,怎麽最近你一直都送東西來?”


    林總管笑眯眯地說道:“自然殿下吩咐的。殿下擔心良媛覺得悶,讓老奴找一些新鮮玩意來,給您打發時間。”


    葉葶一臉的鬱卒,幽幽道:“林總管,除了話本圖冊,就沒有更新鮮的了嗎?”


    她真的麻了。


    林總管很敬業,道:“良媛喜歡什麽,老奴這就派人給您尋來。”


    葉葶搖頭,“算了。”


    林總管的厚禮,她真不敢收了。


    下雨天等人,實在無聊,葉葶跟林總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提起了宮裏的事,然後就又提到了太子殿下小時候的事情。


    “那個時候的殿下跟現在差別可大了去了,殿下很好哄,就是殿下小時候身邊離不開人,嘴上什麽都不說,但心裏想的不是一回事。別看殿下獨來獨往的,其實殿下喜歡待在有人在的地方。”林總管說道。


    葉葶點點頭。


    她有點應付地說道:“看不出來啊。”


    其實她本來也什麽都看不出來的,發現太子殿下內外不一的本質,是因為她僥幸能聽到太子殿下隱晦的心聲,給聽出來的。


    “可不是?”林總管說著,覷了葉葶一眼,便道:“殿下有的時候就是心口不一。明明喜歡熱情似火的,卻收著斂著,這清心寡欲的,都寡出毛病了不是?唉,那隻老貓都下了幾窩崽了,太子府裏連小殿下的影子都沒見到。奴才沒福氣,這輩子怕是死都見不到了。”


    葉葶:“……”


    林總管你真的夠了,這遮遮掩掩的暗示就很潦草。


    林總管顯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葉葶擔心他這麽鋪墊,可能忽然又掏出什麽典藏版‘秘笈’來。她實在是難以應付,就隻好找個借口,把人送走了。


    林總管人走了,四下是安靜下來了。


    葉葶獨自坐在貴妃榻上,吃了幾口點心,又等了許久。她看著外麵雨勢漸大,不便有些擔心。


    過了一會兒,春芽就從外麵回來了,進來後,就對她說,“殿下今日有事不回,明日大概也是。今晚良媛不要再等了,先歇息吧。”


    葉葶愣了下。


    她憂心忡忡地想太子殿下身體才剛起色,就這樣忙得不可開交,他逼迫自己往前走的腳步,當真是很快了。


    簡直是快到讓人心驚。


    春芽見葉葶看窗外不說話,有點摸不透她的心思,便小聲地喚了一句:“良媛?”


    春芽斟酌地又問了一句,道:“您有話要帶給殿下嗎?”


    葉葶麵色發愁地搖頭,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自言自語地歎道:“殿下現在就要這樣了,以後怎麽辦?”


    奪嫡真的能把人的心血氣力都熬得一幹二淨。


    春芽這回把葉葶的話聽清了,不過她也沒能說什麽,因為葉葶說完後,就徑自回榻上了,根本說不上話。


    她就有點不忍,感覺良媛等不到殿下,獨守空房,這是傷心了。


    此刻,另一邊氛圍凝重。


    蕭知珩人在蘇家樓閣,手邊的疏本零零散散,上麵寫了許多的機密要務,還是兩張描了某處地形的圖紙。


    他跟蘇成淵密談了幾個時辰,該說的話都說了,火盆裏燒著一頁又一頁的信紙。


    蘇成淵最後問道:“殿下隻帶幾個人會不會不妥?”


    蕭知珩淡淡道,“多了才不妥。”


    他又笑了下,反問:“再說,孤能領著兵馬去伴駕嗎?”


    蘇成淵歎了聲,搖了搖頭。


    話已至此,說再多也無益。夜色已是很深,這時候的蕭知珩神色有些倦怠,他的頭有點痛,閉上眼,一下一下揉著眉心。


    沒多久侍衛就回來複命了。


    蕭知珩本來就沒多在意的,他本想著養足了精神,再繼續的。


    但他很快發現了不對,那個繃著臉的侍衛神情古怪地看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蕭知珩便問,“怎麽了?”


    他目光微涼,看著不知該如何回答的侍衛,皺了眉,道:“不是讓你回去傳個話,怎麽這副表情回來?良媛出事了?”


    侍衛搖頭:“沒有。”


    “那是怎麽了?”蕭知珩因為氣色不足,麵色有點蒼白。他看起來仍是一派溫雅斯文,但語氣卻不是那麽一回事,“說。”


    侍衛也無法了,隻好道:“良媛說您現在就不著家,以後的日子沒法過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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