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葶那幾句顛三倒四的話,太子殿下最終還是聽進去了。


    寒冬過去,冰消雪融,開春後天就暖了不少,但下過一場春雨,依舊寒意料峭。


    熬過了一年寒冬,蕭知珩的身體看起來好多了。


    他的麵色還是隱隱透著一絲病氣的清白,但身上那股不起波瀾的死氣總歸是不見了。


    蕭知珩把葉葶熬的驅寒湯一碗又一碗地喝下去,靜心養病,不動聲色地涉足朝政,把耐心用到了極致。


    書房內,蕭知珩正提筆在疏本上批注,這時外麵匆匆進來了一個人。


    蕭知珩看了一眼,問道:“如何?蕭知炎安靜了那麽久,在做什麽?”


    侍衛稟報道:“回殿下,三皇子府並無異動,隻是三皇子性情大變,後院不安寧。如今三皇子日子不好過,私下變賣了許多京城裏的鋪麵,這些不好查,還多虧了蘇侯爺。”


    蕭知珩聽了,勾唇一笑。他隨意地放下了手裏的筆,反問一句:“你覺得蕭知炎會突然這麽缺錢,連家都養不了嗎?”


    侍衛沒說話。


    蕭知珩就自己回答了,道:“除非是要辦大事,才會需要這麽多錢。”


    侍衛想到了什麽,麵色微變。


    接著,蕭知珩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打點人脈,疏通關係,招兵買馬……哪樣不用錢?”


    侍衛反應過來,驚道:“此事非同小可!殿下若要搜集證據,必然能……”


    話說到一半,蕭知珩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侍衛便止住了聲音。


    蕭知珩嘲弄一笑,幽幽道:“孤把證據送到陛下麵前,你以為陛下就一定會信嗎?”


    蕭知炎現在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宣帝本來就對其多加安撫,事情沒發生之前,斷然不會輕信。


    而且以宣帝的性子,一旦有人趁亂攪和,他反而會疑心揭發之人居心叵測。


    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聽到這裏,那侍衛心知此事重大,不可輕舉妄動,就不敢輕易出聲了。


    蕭知珩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轉而問了另外一件事,道:“蘇成淵告了半個月病假,不見人影,是為何?”


    侍衛愣了一下,回道:“侯爺還在查那個幕僚的事,不大順利。”


    蕭知珩微微皺眉,最後說了一句‘讓他別浪費時間了’,然後就讓侍衛下去了。


    他背靠在椅上,垂眼看楠木桌麵,那隻被擱下的筆,隻見筆尖滴墨,落在紙上染黑了一大片,原來的一切被漆黑所覆蓋。


    蕭知珩麵色沉靜,壓製著隱隱襲來的頭痛,閉目養神。


    如今京城的局勢已然變了。


    人人都知道,三皇子身上落下了殘疾,以此大受打擊,一蹶不振,朝堂上各方爭鋒失衡。一方跌落,必然有另一方出頭,順勢補上這個位置。


    而偏偏在這個時候身體有所好轉的太子被推上去,名正言順,天意如此,也是無可避免的事。


    就這段日子,宣帝便時常召見太子,這其中暗藏著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事除了三皇子,反應最激烈的當屬四皇子。然而他再如何憤恨不滿,也不能質問宣帝為什麽。


    一朝他的對手換成了太子,身份不對等,明爭就變得有些可笑了,所以也隻能是暗鬥。


    不過四皇子流年不利,忙於料理自己的麻煩事,暫時還沒有空對付太子。


    沒人使絆子的蕭知珩人在朝上,也難得的順風順水。


    這日,蕭知珩剛出了議事廳,他沒走幾步,就遇上了笑容可掬的錢公公,也不是碰上,是對方找上來的。


    “殿下留步,”錢公公叫住了人,緊接著便說明來意,道:“陛下正好有事對殿下說,遣奴才來請您呢。”


    如今宣帝幾乎都不來議事廳了,旨意由總管太監來通傳,禦案上的奏疏也積壓十天半個月才複批。


    宣帝為攬權勤政勤了大半輩子,時至今日,他終於也開始到了自覺力不從心的時候了。


    大概是人上了年紀,什麽習慣也是會潛移默化地改變的。


    蕭知珩看向錢公公,麵上帶著客氣的微笑,毫無破綻,道:“有勞。”


    錢公公忙上前引路,看蕭知珩步履平穩,便笑道:“殿下氣色好,身體可比從前好多了。”


    蕭知珩聽這種話早已經聽膩,任誰來說,他心裏都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了。


    他便說道:“多虧太醫院盡心盡力,孤也覺得好多了。劉老大人這幾日說孤神采奕奕,搬兩回重物,老大人便說孤力能扛鼎雲雲,很是真誠,孤都要信了。這麽看,是比從前好多了。”


    “……”


    錢公公表情有點凝固,心說人家說的力能扛鼎跟你說的扛鼎那能是一個意思嗎?


    意思當然不是一個意思。


    但錢公公也不好說什麽,隻能幹笑了兩聲,附和道:“是,是啊,這自然是好的。”


    蕭知珩一路到了禦書房,就見到了坐在椅上的宣帝,神色有些疲憊。他身後伺立著一個小太監,正小心翼翼地捏肩捶背。


    宣帝在蕭知珩進來的那一刻,就發現了,看了過去,“太子來啦。”


    蕭知珩目光垂眼,看光可鑒人的地麵,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宣帝讓人賜了座,說起了公事。其實公事的內容跟議事廳的那些朝務沒什麽不一樣,都是些大同小異的東西。


    蕭知珩的回應中規中矩,一如君主與臣下那樣的關係應付著,他的見解沒有多獨到,但也絕對挑不出什麽錯處。


    宣帝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滿意,總而言之,他溫和的臉上笑著,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


    宣帝揮手讓捶背的小太監退下,開口道:“太子做事越發穩妥,幾位老臣讚許有加,如今太子也可替朕分憂了。”


    有的話聽起來像感慨,其實不然,這話誰聽了敢當真呢?


    蕭知珩眼底一片沉寂,道:“兒臣不敢。父皇年富力強,大周國事還要父皇做主。”


    宣帝對著禦案前的奏疏,似有些厭倦般搖了搖頭,歎道:“國事那麽多,朕能辦得了哪件?”


    蕭知珩沒說話。


    宣帝把話說了之後沒有回應,便看過去,見到周身氣質冷清清並無親近之意的太子,眼神有點複雜。


    如果此刻站在這裏的是其他皇子,或許他就容易看懂多了,但偏偏……


    宣帝看了半晌,忽然開口,問道:“朕若把國事交給太子,太子當如何?”


    四下一片死寂。


    這話蕭知珩是沒法回答的,隻能跪下,道:“父皇三思。”


    宣帝便急道:“地上涼,又跪著做什麽?快起來。”


    蕭知珩被人扶了起來。


    宣帝這才提了一句分憂,蕭知珩又是推拒又是跪地,態度冷硬,似乎並沒有半點替君分憂趁機爭權的意思。


    宣帝施恩不成,剩下要說的話也就說不下去了。


    他心事重重,一方麵因為被拒心情不大好,一方麵又覺得太子依舊是那個不爭不搶的太子,如此謹慎小心,沒有脫離他的掌控,合該放心。


    宣帝最後還是把案上挑出來的幾本重要的奏疏給蕭知看了,道:“太廟要大行修繕,這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皇室那些老宗親最是看重這個,十年才大修一次,自然也馬虎不得。


    像這種事,交給蕭知珩這個太子來辦再合適不過,如此安排,宗親那邊自然是沒話說。這也算是宣帝給的一點甜頭,放權給太子。


    這聽起來是慈父放手的曆練。


    實際上,卻更像一種探風後給的施舍。


    蕭知珩的心是冷的,旁人對自己如何苛刻,也根本傷不到他。


    他神情自若,笑著領旨。


    宣帝的精神有些不好,批閱奏疏的時間也此以前減少大半,那滿是溝壑的麵上帶著一抹疲憊的倦色。


    蕭知珩看在眼裏,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宣帝自那次累得昏倒之後,影響不小,至少專注的精神是越發短了。


    這個久居高位的人似乎是真的老了。


    不過他剛這麽一想,外頭進來的內監來通傳,說是麗妃被請去儀和宮後就傷著了,請宣帝去看。


    這個麗妃現在是宣帝的新寵,年輕貌美,此女本身頗多爭議,但她卻似乎是並不在意,沒有半點扭捏,邀寵手段層出不窮。


    跟蓉貴妃當年有的一比。


    這會兒,蓉貴妃與麗妃不和。


    蓉貴妃氣狠了,明裏暗裏找麗妃不痛快,新寵舊寵一折騰起來,就沒消停過。


    宣帝聽著,麵色沉了下來,他坐不住,便起身離開了。


    蕭知珩也懶得看宣帝後宮那些惡心的鬧劇。


    宣帝一離開,他也就走了。


    回去的時候,蕭知珩便問了那位被冊封後就一直被人提起的麗妃的事。


    身邊隨行的小太監是暗樁,知道的內情不少,便低聲回話:“快趕上專寵了。”


    他看了一眼蕭知珩,斟酌道:“陛下為國事勞累,久了便精神不濟,麗妃年輕性子活潑,且擅膳食擅按喬,很得陛下歡心。”


    蕭知珩一聽就皺了眉。


    小太監察言觀色,見太子擰眉沉思,便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道:“麗妃跟蓉貴妃不和,一開始隻是貴妃為難,麗妃不置一詞。後來交惡,奴才費盡千辛萬苦才打聽到了一點消息,說是因為貴妃有次譏笑暗諷麗妃東施效顰……”


    蕭知珩:“東施效顰?”


    那小太監有點猶豫。


    蕭知珩冷聲道:“說。”


    小太監說道:“奴才也不知是哪個亂嚼舌頭的人說的,說麗妃原本想入太子府,投太子所好,學的東西跟葉良媛有點像……”


    蕭知珩覺得莫名其妙,道:“他們都瞎了嗎?她跟孤的良媛哪裏有半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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