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前還有許多事要安排,皇上已經數日未到後宮,今夜卻突然去凝汐閣,再加上傳言李修儀、吳充媛、熙美人三人在一處,末了卻是李修儀的人送熙美人回去,吳充媛很是氣急敗壞的模樣。


    這般種種,不得不讓人多想。


    聽到皇上擺駕凝汐閣的消息,吳充媛才察覺自己竟犯了大忌。


    雖說他們覺得阿妧是太後的人,無論皇上怎麽寵愛她都有限。可前提是皇上自己決定寵與不寵,而不是誰替他決定。哪怕阿妧身份低微,她已侍寢到了後宮,就與她們無異。


    曹選侍因此而失寵,在李修儀的推波助瀾下,她竟也犯了糊塗。


    她心中害怕,恨不得立刻去貴妃宮中求情,又怕更引得貴妃生氣。左右她是貴妃的表妹,貴妃應該不會像對待曹選侍那樣對她——


    吳充媛注定一夜無眠。


    還有很多人同樣睡不好。


    凝汐閣。


    無論後宮中如何猜測,阿妧都沒工夫理會。她在接到旨意後,忙去沐浴更衣準備接駕。


    阿妧看著腿上的傷,膝蓋處果然有些淤青。


    她在地上跪的時間並不算久,李修儀也送來了藥膏,聞起來很是清涼舒服。隻是她膚色白皙,身上有點子淤青就很容易顯出來,顯得嚴重了些。


    “主子,奴婢幫您塗藥。”朱蕊見狀,忙遞上了藥盒。


    她原以為主子是太後身邊的人,憑著一張美貌的臉到了皇上身邊,沒想到主子亦是有些心機手段的。她分明聽說主子原先隻是太後宮中的小宮女,先前除了整張美貌的臉,並無特別的過人之處。


    “你辛苦了。”阿妧笑盈盈的對朱蕊道:“多虧有你在我身邊,我才能安然度過今日。”


    雖然沒有明說,主子所說的有她在身邊,應該指的是告知她宮中妃嬪回宮路線的事。


    朱蕊不敢居功。


    阿妧看著朱蕊,想著她的身份。自己原先隻是個宮女,縱然給了美人位份,後宮妃嬪不少,皇上不喜歡冷著便是,倒不必特意安插什麽人。


    若不是太後的人,或是皇上著意栽培的,倒是可用。


    而且,阿妧始終覺得看她有一二分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


    “皇上今夜要來,怕是不喜藥味,不礙事的。”阿妧沒有用,還讓茉香找了套湖藍色的宮裝出來。


    皇上不在這裏用膳,就是讓她侍寢的意思了。


    她用緞帶鬆鬆的束了發,換好衣裳後,聽到外麵似是有了動靜,立刻迎了出去。


    “皇上萬福。”阿妧如往常一般,唇畔含笑,盈盈見禮。


    趙峋在她蹲身時,有意打量了她的動作。


    她行雲流水的動作,並未刻意表現出哪裏不適。


    今夜自己來,對於阿妧來說,是個極好的告狀機會。她甚至不需要說,隻需要動作上有些凝滯,踉蹌一下或是身子微顫,總能引起他的問話。


    可她什麽都沒說。


    她從低等宮女出身,什麽苦都受過。且她又在太後跟前當過大宮女,這點子修養都沒有,也就沒資格當值。


    今日的事應該不是她刻意挑起的。


    見她懂事乖巧,趙峋來凝汐閣原本隻是觀望的態度,此時卻隱約有了一絲憐惜。


    今日她穿了湖藍色的衣裙,愈發襯得她冰肌玉骨,在朦朧柔和的宮燈下,瑩潤動人。


    趙峋親自扶起了她,牽著她的手走了進去。


    “若是夜深了,在屋裏等朕就好。”趙峋的聲音低緩,甚至還有些許溫柔。


    阿妧察覺到趙峋態度的變化,忙抬眸望去。


    那雙銳利而淡然的墨色眸子,如秋日午後的湖麵一般溫和靜謐。


    “是,多謝皇上體恤。”阿妧嬌聲應道。


    等兩人進了屋,阿妧本想親自去侍奉茶水,卻被趙峋捉住了手。


    “前日朕看你喜歡那隻蝴蝶發簪,又讓內務司做了些新式樣送來。”趙峋正說著,崔海青便適時的奉上了一個一尺見長的紫檀木雕纏枝蓮紋的匣子。


    阿妧打開看時,裏麵放著六七支發釵,雖說不上多貴重,卻很是精巧,正適宜她的位份。


    “妾身謝皇上。”阿妧看過後,自有朱蕊茉香接過去放好。她的眼眶濕潤,在燭光下愈發顯得眸如秋水,分外動人。“妾身的這點子喜好,您還記著。”


    她雖是竭力控製著讓自己保持儀態,可那點子激動是怎麽都掩飾不住的。


    裏麵蝴蝶樣式的發簪占了一半,她大概是喜歡蝴蝶樣式罷?


    趙峋本是隨口一提讓人準備了,對上那雙情真意切的眸子,他也沒覺得心虛,反而溫聲道:“你喜歡就好。”


    得了他這句話,阿妧仿佛大膽了些,纖長的手指去牽他的手。


    皇上來這兒自然不僅是送禮物,更是來自己享樂。


    她束起的青絲被輕易的挑開,滿頭烏發披散在身後。雪青色的緞子柔軟又熨帖包裹住美好的胴體,趙峋從背後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擁入懷中。


    帳子落下,燭影輕晃。


    方才動作大了些,阿妧寬鬆的寢衣露出一截小腿,上麵那暗色的淤痕也顯得觸目驚心。


    趙峋凝眸片刻,還是握住了她的傷處。


    “怎麽傷著了?”他低沉輕緩的嗓音在夜裏很容易讓人錯覺,仿佛他隻是個溫柔的丈夫。


    阿妧遲疑片刻,才悄聲道:“是妾身不小心。”


    見趙峋淡淡應了一聲並未追問,阿妧才鬆了口氣。


    她才要再度貼上去時,卻聽趙峋道:“既是不舒服,就早些睡罷。”


    皇上從福寧殿到了凝汐閣,就隻是兩人單純的同塌而眠嗎?


    阿妧有些不敢置信,可趙峋似乎主意已定。


    她低低的應了一聲,乖順的閉上了眼。


    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歎氣。“好好的怎麽不睡?”


    “您怎麽知道妾身沒睡?”阿妧睜開眼,見趙峋正望著她,墨眸溫和寧靜。


    趙峋輕笑一聲:“裝睡也要像一些,眼珠一直在轉,睫毛顫動,這也是睡著了?”


    “妾身這就睡了。”阿妧難為情的抿唇,就要翻過身去。


    趙峋忽然抬手,輕輕覆住了她的眸子。


    “睡罷。”


    阿妧有些驚訝,然而這次她終於能放鬆心神。


    皇上沒有懷疑她,甚至因此對她有了一絲憐惜,她今日的苦就沒白受。背著朱蕊她們,阿妧又用力將淤痕揉得嚴重了些。


    今日的事傳到趙峋耳中隻會是吳充媛罰跪她,並不會精確的強調有多久。


    看到她腿上的傷,趙峋自然而然會把她跪著的時候想得長些。


    吳充媛的刻薄,不必她多言。


    既是不再緊繃神經,阿妧很快就睡著了。


    聽著她呼吸變得平緩悠長,趙峋才鬆開了手。


    他側過頭,見她如小獸般依偎在他身邊,很是依戀的模樣。


    就這一夜而已。


    他心裏驀地添了些柔軟,放任了她的靠近。


    趙峋告訴自己。


    ***


    第二日阿妧醒來時,習慣性的揉了揉眼,準備起身。


    忽然她迷迷糊糊見感覺自己捉到了寬大的手掌,不再似往日般隻能摸到一片冰涼。


    “皇上?”阿妧本來半睡半醒,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皇上竟然還沒離開。


    趙峋挑了挑眉,道:“一夜過去,連朕都不認得了?”


    “您,您沒走?”阿妧又驚又喜,一時也忘了放開趙峋的手。


    趙峋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聲音裏透著些許慵懶。“熙美人抓著朕,朕怎麽離開?”


    緣由當然不是這個,可誰都沒有去戳破。


    整個早晨阿妧都顯得很高興,雖是她麵色平靜的服侍他起身、更衣,直到服侍用膳、送他離開,她眼角眉梢始終都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趙峋也感覺心情好了不少,直到回了福寧殿批折子,唇角也未曾繃直。


    今日趙峋無早朝,並未著急走。可阿妧還要去坤儀宮給皇後請安,便帶著朱蕊匆匆去了。


    果然這次阿妧到的稍晚些,連鄭貴妃都來了,她才堪堪趕到。


    “熙美人可真是弄妝梳洗遲啊。”敬妃語氣涼涼的開口道:“貴妃娘娘都到了,熙美人才姍姍來遲。”


    昨日的事已經傳遍後宮,今早皇上竟在凝汐閣用過早膳才離開,阿妧無疑成為了新近的得寵的人。


    “妾身來遲,請皇後娘娘責罰。”阿妧被點到名字,不慌不忙的起來,蹲身行禮。


    張皇後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麵她樂意看到鄭貴妃不痛快,一方麵她又對阿妧的得寵,有些酸澀。


    不過當著眾人的麵,她還是要擺出賢良的姿態。


    “熙美人服侍皇上辛苦,遲些來也是有的。”張皇後淡淡的瞥了敬妃一眼,道:“若改日皇上去你宮中,本宮免了你請安。”


    敬妃聞言,麵上有些訕訕的。


    不過今日最氣惱的不是她,而是鄭貴妃——


    吳充媛的臉色不好,縱然塗了脂粉也顯得憔悴。昨日的事,怕是再遮掩不住。


    “昨日本宮聽說,吳充媛和熙美人有些誤會,吳充媛還罰熙美人跪?”張皇後作為後宮之主,終於過問。


    吳充媛忙起身,恭聲道:“妾身昨日心情不好,待熙妹妹的態度有些差,還請皇後娘娘與諸位姐妹做個見證,妾身向熙妹妹賠不是,還請熙妹妹別放在心上。”


    這是她能想到唯一化解的辦法。


    唯有低聲下氣,忍得一時恥辱,才能讓皇後一派不好追究。


    張皇後望向阿妧。


    阿妧起身,大度的巧笑嫣然。“既是誤會解開就好,娘娘放心,妾身並未介懷。”


    這件事看似無風無波的過去。


    等阿妧回去後,福寧殿便送來了賞賜。


    其中有兩盒化瘀消腫的藥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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