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小巷中寂靜無聲。風吹起兩人的衣擺,潘元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平靜道:“你在說什麽,什麽襄陽王?”


    葉安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自顧自道:“最早邢二被殺之時我就覺得很奇怪,白玉堂坐在前廳,如果外麵有人闖進了,怎麽可能繞過他。更何況那日剛到清晨,周遭小販都很少。案發之後,包大人就私下問過我,國子監裏有沒有最近行跡可疑的人。”


    當時的葉安自然是一口否認,但心中卻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再後來便是蹴鞠賽當天,雖然很慌亂,可還是有人注意到,刺傷耶律寶信奴的小刀,是從我們那個方向飛過去的。”


    “在淩霄閣的黑衣人也是老師,武林中人見到暗器第一反應要麽是閃避,要麽是擊飛。可他卻硬生生抗下,那一刻我便知道,此人定是十分了解。而我所造之物,隻與老師講過。”


    葉安看著潘元青,腦中不斷閃現與其有關的一切,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卻各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出入自如,明明樣貌出眾家事不俗,卻左右無一深交之人。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很矛盾,可自己偏偏這麽久才注意到。


    也有可能,隻是不願去相信……


    “這都是你的猜測。”潘元青泰然自若,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被指責。


    葉安沉默片刻,目露悲傷之色,“我去了趟潘家……”


    他這句話聲音非常小,很快就就被風吹散。除了自己與對方,恐怕沒有第三人能聽到。


    然而就是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打碎了潘元青長久以來一直淡漠的麵具。他猛地轉過頭,死死的盯著葉安,眼神裏流露出徹骨的寒意。


    此時葉安家緊閉的大門一下子被推開,展昭與白玉堂帶著開封府的官差站在門口,白玉堂恨恨道:“奸賊,快把解藥交出來!”


    再往左看,三位身材各異的男子手持武器堵在巷口。為首的個子很高,舉止粗豪,“就是你這小子傷了我兄弟?”正是五鼠中其他三鼠,他們收到老五的信後便緊忙從陷空島趕了過來,為的就是協助官府擒賊。


    兩側牆的上方也出現一排拿著弓弩的士兵,左右百姓早已搬離,整條街被圍得密不透風。


    “看來已準備多時了。”潘元青看著葉安,麵露嘲諷之色:“你以為憑這些人就能困住我嗎?”


    “不”葉安搖頭:“老師您武藝高強,深謀遠慮,學生自然沒有妄想如此就能讓您伏法。所以,我做了兩手準備。”


    潘元青皺眉,拿不準他在說什麽,一時間沒有輕舉妄動。


    葉安望了望天:“算起來,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你……”潘元青剛要開口,突然覺得自己身子一麻,頓時便知這事中毒了,回想之前行跡,“你把毒下在盒子上?”


    葉安低頭,不去看他的臉。旁邊的幾位江湖中人見勢直接飛身上前,想要把潘元青捉住。


    而潘元青也不愧身手了得,纏鬥了許久,最後還是敵不過藥性,昏了過去。


    開封府眾官差一擁而上將其用重刑犯的特製鐵鏈鎖住,直到此刻,大家才算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包拯急匆匆的趕來,見到葉安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是如何說服官家調動這麽多禁軍的?”這比他想的還要誇張,恐怕京中十分之一的士兵都在這裏,就為了抓個反賊,哪怕此人武功高強,但是真的至於嗎?


    “是官家仁厚,與我無關,”葉安疲憊的閉上雙眼:“還有,倘若一會兒大理寺的來找包少尹要人,您不要猶豫趕緊交過去。”


    包拯皺眉不滿:“為何,這不符流程,大理寺他們……”話才說到一半,他突然愣住了,轉身若無其事道:“我知道了,安哥兒你先去忙吧。”暗中歎氣,自己與葉安這孩子相識也有一陣了,還從未見過他臉色如此不好,估計師長做這種事對其影響很大吧。


    葉安應下,回頭看了還陷在昏迷中的潘元青一眼,轉身離去。


    ……


    吳洪才坐在案前,小心翼翼的修補一本十分老舊的書。自從任職圖書館,他的人生可謂大變樣。剛開始時,誰都以為這是個不怎麽重要的閑職,但時間久了眾人才發現。閑是閑,可這職位確是清貴至極。


    雖說圖書館對整個汴梁的百姓都開放,但來往最多的還是各路文人,就連範公有時也會到此淘書。像吳洪才這樣的谘詢人員,每日更是接觸大量的士大夫,久而久之,圈子便擴大了。


    如今他有錢有地位,甚至將曾經修書的愛好撿了起來。剛小心掃清上麵的灰,便聽有人叫他。吳洪才連忙將書小心翼翼的放好,剛見到那人,便驚喜叫道:“小館長,您怎麽來了。”圖書館隸屬國子監,王安石這個祭酒是館長。但他平日不怎麽過來,許多都是葉安這位“小館長”在操持,所以按理這位是眾人的直屬上司。


    葉安衝他點了點頭,平靜道:“可有後漢至開國初年這段時間的史書。”


    “自是有的,”吳洪才點點頭,本想寒暄幾句,可葉安臉色實在太差,便將話咽到肚子裏。


    “勞煩幫我找出來,”葉安沉默片刻道。


    吳洪才老老實實的去翻書,好半天才拿著薄薄的一本過來,有些不要意思道:“收錄的並不是很多,最詳細的還是在翰林院。”


    葉安點頭,尋了個安靜的地方讓其幫著讀。


    吳洪才納悶,但領導的話又不能不聽,更何況也不是什麽大事,便翻開書一點點念了起來。


    當年石敬瑭在借助契丹力量攻滅了後唐,自己建立了後晉國,最終又被後漢取代。然而後漢同樣隻存在短短三年又被郭威建立的後周滅亡。


    郭威無子,傳位內侄柴榮。柴榮誌在統一,即位後攻很快便將周圍國家打的奄奄一息,然後北上收付燕雲十六州。結果中途英年早逝,他的屬下趙匡胤趁著後周恭帝年幼發動兵變,黃袍加身,這才有了如今的北宋。


    吳洪才講到這裏還有些羞於啟齒,雖說書上的言辭很委婉,但其實大家都知道怎麽回事。


    “那你可知……柴家後人都去哪兒了?”葉安猶豫了一會兒道。


    吳洪才撓撓頭:“知道啊,柴榮一共四個兒子,恭帝退位後沒幾年就死了,二子也是。至於老三老四,聽說被哪家大臣給領養了。不過嘛……前兩年官家想給柴家人封賞,據說當時找遍了整個大宋,也隻找到幾個柴榮兄弟的後人,世宗這一支算是沒人了。”


    他言辭中有些惋惜,畢竟柴榮確實是一代英主,就這樣絕嗣也怪可憐的。接著疑惑道:“小館主問這個做什麽?”


    葉安搖頭不語,腦海中卻想起自己方才與老師說的話。


    “我是該叫你潘元青,還是柴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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