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如一塊漆黑的幕布罩住了整個開封府的天空,萬籟俱寂,唯有遠處傳來的打更聲提醒著眾人時間。四更是汴梁城中最安靜的時刻,小販都收攤,瓦子大部分已經關閉, 唯有少數幾條花街還在營業。


    白玉堂推開後門, 前段日子經由包少尹的舉薦, 他被封為四品帶刀侍衛,如今供職開封府, 也就順勢在此居住。一想到自己與那臭貓平起平坐, 白玉堂便有些不爽,旋即又得意起來。不過嘛,那貓如此笨, 自然是拍馬都趕不上他的, 等到他這次抓了奸人……


    “更深露重, 白兄要出門還是多加件衣服。”白玉堂還沒出小巷,便看見展昭倚在牆邊,眉眼帶笑對著他道。


    白玉堂:“……?!”


    之後又有個身材高大細條, 金黃麵皮, 微微有點黃須的漢子走了出來, 眉頭緊皺道:“老五,你太魯莽了。”


    “二哥?”白玉堂大驚,此人正是他的五位結拜兄弟之一的“徹地鼠”韓彰。其武功僅次白玉堂,人實在又講義氣, 平日與白玉堂關係最好。


    “你怎麽在這裏?”白玉堂見到兄長又驚又喜,但旋即又反應過來,問道:“你與這貓聯合起來算計我?!”否則他們如何能在此守著自己。


    “我們沒有!”二人趕忙搖頭,之後眼神不自覺的飄向牆角。


    葉安尬笑的站在那裏,心中大罵這兩個家夥沒義氣。努力與之解釋道:“那啥,我下午跟展大哥上街的時候,遇到韓二哥。他們以前曾短暫有過交集,所以馬上認了出來,今晚在這裏,實屬湊巧、咳,湊巧……”


    白玉堂信他個鬼,這小不點自來就神神叨叨的。但無奈已經被逮到,隻好無奈道:“所以你們是來勸我回去的?”


    葉安剛想點頭同意,身旁展昭就先開口:“不,是想讓你多帶兩人。”


    ……這與說好的不一樣啊!葉安震驚回頭,發現最為穩重的韓彰也滿麵讚同。於是連出聲阻止:“不行!不是說好了嗎!”


    “所以我們三個人一起。”展昭微笑道:“既然已經知道盟單蘭譜在衝霄樓,那不管怎麽樣都要去取,三人總比一人來的保險。”


    他語氣溫和,神情堅定。看得葉安心中感動,隻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展昭和白玉堂連懷疑都未懷疑,便去做這樣危險的事。他點點頭,認真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麽?胡鬧!”白玉堂斥責,雖說沒比葉安大幾歲,但在五爺眼裏自己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都多,更何況這小不點又不會武功。


    “放心,我又秘密武器。”葉安回答的極其篤定,“況且你們三個都進去了,萬一真出什麽事,也需要人在外接應,我離得遠遠的,不會有危險。”


    白玉堂還想反駁,最終被展昭韓彰按下,二人一致覺得葉安說的有道理,商討了一番決定就這樣做。


    三位武林高手輕功趕路,雖說帶著個小累贅但也很快便奔到衝霄樓。


    簡單商討了下計劃後,分為兩組行動。韓彰善打毒藥鏢,會挖地洞地雷,引敵再好不過。而展昭與白玉堂功夫高強,可以組團去闖衝霄樓。


    雖說衝霄樓闖關人數由一人變為三人,但葉小安始終心裏慌慌的。囑咐了好多遍,甚至白玉堂都有些不耐煩了,方才讓他們離去,自己則縮在角落等待消息。


    許是因為葉安穿越改變了部分劇情,襄陽王前段時間受了官家的責罰,整個人都消停了不少。就連這座違規建築衝霄樓也未像原著中描繪的那般戒備森嚴,反而沒有多少人把守。


    葉安也納悶,別是根本沒把盟書放進去,他們白跑一趟了。不過如此也好,至少能保證那三人的安危。他摸了摸自己包袱裏的炸、藥,是的,他總算研製出帶有殺傷性的武器了。不過也是撞大運,非常粗糙不說,還時靈時不靈,威力也不算太大,總之聊勝於無吧。


    然而正當他胡思亂想之時,遠處突然亮起火光,伴隨著侍衛驚慌的叫喊,葉安心中一緊,知道這是三人被發現了。


    但是怎麽可能呢?他們來衝霄樓根本就是毫無預兆的,為何會被發現?來不及細想,便見白玉堂與展昭扶著韓彰奔了出來。


    葉安忙上前迎接:“韓二哥怎麽了?”


    “遇到個高手,他中招了。”白玉堂神色凝重,韓彰麵色烏青,估計不僅中招還中毒了,現在必須馬上去找郎中。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東西拿到了,快走吧。”展昭皺眉,沒想到此行會如此不順。


    葉安點頭,四人連忙原路返回。但沒走幾步,就看見前方一蒙麵黑衣人負手站在那裏,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


    白玉堂一見其便笑了:“好啊,爺爺還想著去找你,結果你自己送上門了,把我兄長的解藥交出來!”


    那人沒說話,直接飛身上前,與貓鼠戰作一團。他身法鬼魅,出招又狠辣,白玉堂和展昭顧及著身受重傷的韓彰,始終放不開手腳,眼看便落了下風。而那黑衣人似乎也知盟書在展昭懷裏,重點招呼對方。


    葉安在一旁看得心焦,眼見貓鼠應對吃力,心下一急,將懷中的摔炮二踢腳向那黑衣人砸去。誰知黑衣人不閃不躲,硬生生吃下了那幾記,倒是發出的聲響將貓鼠嚇了一跳。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葉安將包袱裏的東西點燃,一股腦扔了到遠處空地,心中暗暗祈禱,定要管用一個啊!


    許是老天爺保佑,片刻後,隻聽“轟”的一聲,地動山搖,塵土飛揚,半個京城都被驚醒,相信用不了多久,禁軍就會趕過來。那蒙麵人許是瞧著沒機會了,竟去攻擊韓彰,展昭白玉堂大驚,主動上前阻攔。可此舉正中那人下懷,趁著二人慌亂,將展昭懷裏的盟書抽了出來,之後毫不猶豫的用輕功飛走。


    沒過多久,果然幾隊士兵包圍了這裏,仔細盤問了展昭等人後做好記錄方才放他們離去。


    回到開封府,公孫策見到昏迷的韓彰馬上背著藥箱幫其診治,待施針開藥後,衝著大家沉重的搖了搖頭:“這種毒極其罕見,看樣子像西夏武林那邊的,我隻能暫時保住他的命,但能不能醒來很難說。”


    “難道就沒有解藥嗎?”白玉堂焦急問道,此時他心中充滿了後悔,倘若不是他最開始想要去衝霄樓,二哥也不會如此。


    “恐怕隻有下毒者有。”


    白玉堂頹然的坐在椅子上,此時葉安開口道:“那韓二哥能堅持多久?”


    公孫策思索了下,“這藥很陰毒,中毒者先回陷入昏迷,之後功力散盡,七孔流血。可其實不怎麽霸道,你們送來的也很及時,假如有高手一直給他運功療傷,一兩年內應該無事。”


    “那就好,”葉安長舒了一口氣,之後從胸口掏出本薄薄的書,“趁著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一口氣端了襄陽王,把那個蒙麵人……把那個蒙麵人揪出來。”


    此時一直在旁邊沒開口的包拯驚詫起身:“盟書不是說被人拿走了嗎?怎麽在你這兒?”


    “是安哥兒跟我說的,”展昭提起此事總算帶了點笑意:“我拿盟單蘭譜之時,許多人都在。因著怕被人盯上,到不如將盟書交給他。估計任誰都想不到,那麽重要的東西會在個小孩子手裏。”


    “那蒙麵人帶走的是……”


    “是我的課本。”葉安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學習成績實在太差,就想著利用碎片時間,平時帶著書,沒事的時候就被兩句。


    包拯大笑,連道三個好字,“有了此物,襄陽王的罪便是定了。既然如此,那我這就進宮麵聖,白護衛,”他鄭重的向白玉堂承諾:“本官定會擒獲奸人,將你兄長治好的。”


    錦毛鼠深深的行了一禮:“如此,便勞煩大人了。”


    ……


    第二天是國子監開學的日子,因為沒得到通知,所以葉安也就照常去上課,但剛入學校,便感受到了不同。


    國子監內的下人感覺比往日多了些,後門偏門似乎也封上了,葉安鬆了口氣,既然祭酒都清楚,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果然,學生這邊還在上課,外麵就想起陣陣馬蹄與腳步聲。眾人麵麵相覷,都表示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感覺全京城的禁軍都出動了。隻有範純仁似乎有些成算,與葉安對視了一眼,剛要開口,便見葉安衝自己搖了搖頭,心中閃過絲明悟,也閉嘴不說話了。


    之前也說了,大宋的宗室基本上都被養廢了,哪怕襄陽王有原著力量加成,也不成什麽氣候。再加上此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甚至連私軍都沒來得及召集就被捉住。但他也是硬氣,眼見事情敗露,獨自在書房拔劍自刎,連封信都沒留下。就這樣,不過幾個時辰,襄陽王一夥兒便伏法,快得甚至連許多汴梁百姓都不知道此事。


    葉安下課後單獨去找祭酒請假,他必須問問情況,王安石見外麵已風平浪靜,猶豫了下還是同意了。得到批準後的葉安玩命狂奔,衝到開封府抓著展昭喘粗氣道:“怎麽樣,那天的蒙麵人抓住了嗎?”


    展昭遞給他杯茶,愁雨慘淡的否認。他們抓住了盟單蘭譜上的大部分人,剩下的也隻是時間問題。但一一對比後怎麽也沒找到當時那人,白玉堂都快急瘋了,已經打算奔去西夏拜訪神醫求他們救自己二哥。


    葉安眉頭緊皺,深深的歎了口氣。


    ……


    距襄陽王伏法已過了快十天,京中就算一開始不知道此事的人也都曉得了,百姓們都很憤怒。在他們眼中,仁宗是個好皇帝,而襄陽王的名聲就不用說了。假如讓這種人上位,他們還哪有好日子過了,於是紛紛唾棄他。


    文武百官對此事也爭論不休,主要出在襄陽王的喪事與諡號上。有人覺得,雖然襄陽王有造反的意圖,但畢竟沒有付諸行動,為了皇室的臉麵,還應按正常王爺的規矩走。


    之後立馬有人反駁,那襄陽王殘害百姓,危害江山,還與敵國勾結,這種人不應該送去見列祖列宗,找個地方草草埋了就是。至於諡號嘛,給也行,但要從什麽“戾”“暴”之類的挑。


    雙方打了幾天嘴仗,最後還是要由官家決定。出乎眾人預料,一向溫文寬厚的仁宗竟然選擇了第二種,給予襄陽王最嚴厲的懲罰。


    其實此時仁宗也暗暗叫苦,沒辦法啊,底下那包黑子目光炙熱,他可不想再經受一遍口水的洗禮了!


    朝堂上再怎麽風雲變幻也始終與國子監這片淨土無關,大家還是老老實實的上課,並時刻準備接受祭酒的激情diss。


    潘元青整理了一下書案,把少量的幾樣東西裝在自己包袱裏,剛剛係好便聽見有人敲門,打開後發現葉安笑吟吟的站在門口。


    “聽說你要走了,我是來給你送別的。”葉安神色中透露出不舍,沒想到這麽快便要跟自己的算學老師分開。


    潘元青身形微頓,似乎是歎息了一聲:“我也沒想到,會就這樣選上官。”


    “這就是所謂的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吧”葉安故作深沉的感歎,成功把潘元青逗笑了。


    想了片刻,潘元青從包袱裏拿出本書,書很簡陋,連封麵都是普通的宣紙,上麵隻寫了兩個字——《算經》。“這是之前編寫的,我略微整理了一下,此次上任,怕是沒時間顧及它,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葉安接過,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撫了撫書,有些憂愁道:“可我還是想跟老師一起。”


    許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潘元青微怔:“剩下的不過是些推算整理,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獨自完成。”


    “我就是想跟你一起。”葉安垂頭,聲音悶悶的,潘元青也跟著沉默了。


    半晌,方聽少年道:“老師陪我出去走走吧。”


    潘元青點頭,二人離開了國子監。葉安情緒似乎恢複了些,一路上說個不停。“對了,之前不是說要送老師二踢腳嗎,我現在做好了。”


    將懷中放了許久的盒子遞給潘元青,葉安有些不好意思道:“最近因為要準備考試,所以有些忙,隔了這麽久才給你,抱歉了。”


    盒子很小,但光看包裝便知是精心準備過的。潘元青收了起來,表示自己會好好珍藏。


    二人走著走著,便來到了葉安家所在的那條街。葉安提議去他那裏坐坐,自己做兩個好菜給老師踐行,潘元青自然同意。


    “不過,潘家之後沒再找過你麻煩嗎?”葉安擔憂問道。


    潘元青搖搖頭,“如今潘家做主的是潘老太爺,他德高望重,自然不會與我這般浪蕩子一般見識。”


    “這是什麽話,”葉安在前麵引路,二人來到葉家門口,潘元青突然間停住了腳步。


    葉安卻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點,將手按在門上,背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們第一次遇到的時候,學生就覺得,像您這樣能對素不相識人伸出援手的,定然是個溫柔的人。相處這麽久了,也證明這點,您就是個好人。可是……”


    “向您這樣的好人,為什麽要去幫襄陽王呢?”葉安回頭,雙目直視他,“請您回答我。”


    “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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