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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清月毫不猶豫地拔刀,隨後向怪物衝了上去。


    她早便有了赴死的覺悟。


    她無所畏懼。


    “不要過來!”


    然而就在這時,海濟帆卻陡然勉力大喝。


    他分明已經奄奄一息,血肉模糊,卻還是強撐著口氣,竭盡全力時地向江清月發出了警告。


    按理來說,江清月生性固執,不管外界說什麽,隻要是她做好決定的事情,那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改變決定。


    然而神奇的是,就在海濟帆大喝之後,她的身形卻突然停了下來。


    分明相比平時的風神秀徹,此時的海濟帆看上去如此虛弱,更對她沒有任何的約束能力,然而江清月卻無端地比任何時候都要更關注海濟帆的反應。


    海濟帆艱難道:“不要過來,你不是他的對手!”


    江清月沒想到,連海濟帆在生死時刻居然也會與俗人沒什麽區別,在這裏磨磨唧唧地說些廢話。


    這種情況,真當誰能跑掉不成?


    可這種沒用的廢話,也隻有真心牽掛你的人才會脫口而出吧。


    她眼睛發酸,卻是嗬斥道:“閉嘴,省點力氣!”


    那怪物發出低低的嘶吼,江清月出現後,它的注意力便不再主要放在海濟帆身上了,因此這才給了海濟帆得以喘息與□□月對話的機會。


    江清月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因此,她刻意將自己的聲音抬高,更多的為海濟帆分擔來自怪物的壓力。


    然而,海濟帆卻不願配合她:“不要管我,你快走啊!”


    江清月勃然大怒,心說海濟帆這是故意在害她嗎?


    他這種做法,兩個人誰能跑的出去?


    事實就證明,海濟帆確實還是那個沉穩經驗豐富的老手,不會犯離譜到極點的錯誤。


    因為就在趕走江清月的下一秒,他便投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玉珠,似乎是他的保命底牌。


    這個圓珠被他砸在地上,瞬間破裂,然後便變化出一個結界,將不知為何忽然有些遲鈍的怨靈迅速束縛住。


    江清月這才怒氣平息,心說果然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海濟帆,隨後便快步上前,想要將他抱回來。


    海濟帆的手下被怨靈砍瓜切菜的撂倒一片,此時根本沒人能幫他,海濟帆此時唯一脫出的希望便是她。


    江清月沒有時間猶豫,也不想猶豫,便不給海濟帆說話的機會,下一秒便一躍到他麵前將他帶走。


    但海濟帆卻抓緊了她的胳膊,沉聲道:“放我下來,我沒救了,這對你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考慮到此時情況緊急,海濟帆用的是效率最高的表達方式,短短一句話將前因後果危害性說得清清楚楚。


    隻是江清月不稀罕聽。


    她在門派裏看起來比葉知瑜好相處多了,然而真正熟悉她們二人的才知道,江清月比葉知瑜更要固執的多,葉知瑜還有可能因為利益道義選擇取舍,但江清月根本就是個認死理的臭石頭。


    看著未婚妻冷漠堅硬的側臉,海濟帆的神色有了微微動容。


    “我以為你一直很討厭我。”海濟帆忽然道。


    從兩人這次見麵到今天,江清月幾乎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而來參加群英會的目的,居然是為了與他解除婚約。


    坦白說,江清月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讓海濟帆一度覺得自己仿佛是什麽被嫌棄大齡單身漢。


    不過在現在,這些都沒了意義。


    他被少女穩穩背在身後,冰冷的風帶著她的發絲撓在他臉上,酥酥癢癢,可他卻連撫順她頭發的力氣都沒有。


    “閉嘴。”江清月回給他的卻隻有如此冷漠的言語。


    海濟帆苦笑,果然,生死柔情都是自己的想法,事實上他還是被嫌棄著的。


    但他更不會忽視,女孩嘴上叫他閉嘴,背負著他的雙手卻始終未曾有半分放鬆。


    於是他漸漸收斂笑容,自顧自開口道:“我剛才扔出的玉珠,乃是我父親給予我的保命法寶,即使那怨魂再怎麽凶戾,攔住它一時半會也沒問題。”


    “它想要的是海氏嫡係的鮮血,隻要用我的血肉去安撫它,你就不會有事。”


    “不會說話就閉嘴。”江清月被氣的不輕,因此即使是現在這樣關鍵的場合,她居然少許分神,用右手狠狠打了一下海濟帆的屁股。


    原本隻是賭氣的舉動,然而打下去她才發現不對勁。


    她手觸摸到的,盡是濡濕鮮血。


    血居然一直都沒止住。


    她神色微變,頓時愈發來氣,一直以來,她最討厭的就是海濟帆這自作主張的性子,把她當小姑娘,無論她怎麽說,都以一成不變的忍耐表情看著她。


    她被迫許配給他也好,明確表示抗拒婚約也好,總是對他冷臉也好,海濟帆永遠可以忍下來,然後對她溫柔的笑。


    江清月討厭這種虛假到令人作嘔的性子,海濟帆無條件的愛令她覺得窒息。


    可解除婚約與任憑海濟帆去死,根本是兩回事。


    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輕輕牽動。


    “我知道你想解除婚約。”


    海濟帆努力抬起手指,終於輕輕抓住了那縷他已注視許久的頭發。他不禁露出了絲微笑,相比一開始安慰江清月的微笑,自嘲時的苦笑,這絲短暫輕微的笑容顯得要格外真實。


    然而這終究隻是片刻的溫存。


    “很快這一切就會結束了。”海濟帆輕聲說道,“我會結束這一切。”


    “你什麽意思……”江清月感覺到了什麽,惶急地回頭看他。


    “但有件事不說我總覺得不痛快。”海濟帆鬆開手指,那縷被他在手指纏繞到卷曲的頭發總算被他放開,卻也再難恢複原本的柔順形狀了。


    “現在是說那種事的時候麽!”


    “當然,”海濟帆的目光落在二人身後的某處,他感覺到那東西已經破除法陣衝出來了。


    以江清月的實力,絕無可能帶著他們二人一起安全逃出。


    他做出的鋪墊讓人感覺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事,然而說出口時,語氣卻平靜得連他自己都驚訝。


    “我曾經是真的戀慕過你。”


    仿若呼出口氣般,既沉重又輕柔的言語,叫江清月不由微怔。


    江清月猜到他大概要說類似的話,但沒想到會加上這樣的限定語。


    什麽意思?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要失去什麽了,於是想要開口,但還沒能說出話,海濟帆便主動推開她向地麵墜去。


    他居然一直在積攢力量,隻為此時能夠推開她。


    而下方仰著臉等待他的,是怪物。


    穿胸而過。


    根本不給江清月反應的機會,她眼睜睜的看著海濟帆為了給她拖延時間而被怪物撕碎。


    是的,她已經失去了。


    她分明已經做好了犧牲一切的赴死覺悟,可第一件失去的東西,便叫她如此難以接受。


    她甚至未曾真正確定過自己的心意,那段感情便如羸弱的花朵般被人粗魯揪起,在腳底踐踏碾碎。


    有些曾被萬般珍視的深藏愛意,它能夠被人坦然展露出來的那一刻,便絕對是過期的了。


    江清月終於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冰封凝結,傳來透骨的涼。


    她應該逃跑的,她現在是在浪費海濟帆用生命為她爭取來的逃跑時間。


    可她不應該逃跑。


    那個男人,嘴上說著隻是曾經愛過她,卻還是毫不猶豫地以死為她換取逃跑時間,那她又怎能如此落荒而逃?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即使你明白道理,也絕難做到。


    果然。


    海濟帆還是這麽的自以為是得令人厭惡,她怎能就這麽轉身逃脫如了他的意?


    江清月努力甩去眼底的淚意,重新拔刀。


    緩緩拔出的冰冷劍刃流淌過清澈刀光,映照出了她的半張麵龐。


    容色如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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